陆定一逃回龙隐山的守林人小屋后,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这个公安部下派的女队长是如何盯上自己,他只是隐约觉得,有某个巨大的谜团横亘在郝义军死亡的背后。
陆定一本打算隐匿一段时间,等事态平息,再扮演他法外执行人的角色。但一转念,既然已经身处漩涡之中,或许可以再搅和一下,没准会有哪些意想不到的事情能被他翻出来。打定主意后,陆定一便挑选了一个新近放高利贷逼死人的毛弟作为自己下一个狩猎对象。
“还没弄好?”
“快了,这个程序是死胖子留下来的,一定管用。”
“是胖子,不是死胖子,他还没死。”
“一定会死的,而且我像你保证,他一定会死得很惨。”
最先问话的中年男人男人不再说话,他躺在沙发上,一顶四方帽将他的眼睛盖住,只剩颚下的胡子拉碴。在和他对话的青年男子以为他已经睡着时,这个中年男子翻身起来,将腰间的那把英吉沙匕首卸下,用细砂纸打磨刀锋,时而还用指肚去试刀刃,微微的刺痛让他精神放松。他没有名字,他只是一个影子,坐在电脑前答话的那个青年称呼这个玩刀的中年男人为刀客。而他称呼自己为枪侠。
枪侠翘着板凳,摇晃着,随之摇晃的还有细致打理的山羊胡,夹克前胸装饰的锁环,以及腰间若隐若现的金色枪柄,顺着枪柄向下,则是又粗又长的枪管。他把这把枪命名为老二,和他的裤裆里的宝贝享有同等的地位。
枪侠看刀客不说话,便顺手将电脑桌上的一包烟扔到刀客身上。刀客还是没有反应,枪侠又拿过一个苹果,向刀客掷过去,刀客胳膊一抬,那把英吉沙匕首便穿过直飞过来的苹果身体,将其削成两办,然后刀声扎进水泥墙壁里。
枪侠耸耸肩,将刀子拔下,递给刀客。刀客又开始擦拭刀子,双眸被四方帽的帽檐遮挡。就在此时,电脑屏幕亮了,一副实时画面显在屏幕上。枪侠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到龙隐书院的院长放下进入到厢房内,脱下僧袍,盘坐在床上,好像是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刀客将四方帽从脸上拿开,盯着屏幕,脸上露出了笑容。
枪侠则拍了拍手:终于搞好了,真他妈比杀个人还难。
安顿好书院内的事务,放下脱掉汉服,换上便服,走出龙隐山,进到平远古城内。菜市场中央,各种叫卖声、鸡鸣声,还有讨价还价声淹没了他。他的指尖触碰着新鲜的蔬菜、瓜果,一些寻常生活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泛活,但他却回忆不起来那是在何时、何地。
他盯着一幅幅面孔,一幅幅面孔也回看他。放下希望有人可以认出他,喊出他的名字。但那些擦肩的路人都只是觉得放下的眼神有些怪异。放下在菜市场内转了两圈,有些沮丧,退到了菜市场的入口。
突然,有个中年女人拽住放下的袖子,嘴巴说着:“你是,你是……?”
放下的心一瞬间激烈的跳动,他也在回应:“我是,我是……?”
中年女人拍着脑袋,像是开窍一样,大声喊道:“你是放下,你是龙隐书院的放下老师!”女人面色激动,像是活捉了一名高级将领。
放下连连摆手:“你认错人了,你认错人了。”
女人还是拽着放下的袖子:“没有认错,绝对没有认错。我还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放下抬起胳膊,想挣脱女人的拉扯赶紧离开。一个瘦猴般的中年人突然从人群中钻出,张开五指,抓住女人脖子上的金项链。女人只觉得脖子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个瘦猴沿着马路狂奔,同样狂奔的,还有瘦猴身后的放下。
“跟上去。”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刀客说。
枪侠启动车子,不远不近得跟在后面。固定在仪表台上的手机录制着这段街头追捕。
瘦猴的体力显然没有放下好,眼见着要追上,瘦猴钻进一条小巷,放下也跟着进到巷子里。这是一条叫做四眼井的巷子,一条死胡同,巷子尽头有一口四眼井,据说是清朝开挖的,旧时居民都从这口井取水,现在虽然废弃了,但井水却还未干涸。
瘦猴跑到了巷子尽头,无路可走,只有并排的四眼井口。瘦猴转身掏出刀子,面对赤手空拳追到的放下。放下楞在那里,并不是为明晃晃的刀刃,而是为这四眼古井。一个声音从记忆深处传来:我来过这儿,不止一次,不止一次……
放下忘记了瘦猴的存在,只顾继续向记忆深处挖掘,但那刀刃已经逼近了他的胸膛。危急时刻,放下闪过身子,抓住瘦猴持刀的手腕,一压一抬间,刀子掉了,手腕也断了。先是瘦猴的尖叫,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警笛。放下不得已将瘦猴绑在一棵柳树上,将被抢的金项链放在瘦猴够不着的地面上,然后再次凝视了那个四眼古井后悄然离开。
放下刚退出巷口,两名警察就冲进了巷子。有个穿着朋克样式的小伙子呲笑着,给放下鼓掌。放下没有理会便走开了。
看到放下走向,枪侠不再鼓掌,回到车子问:“那个枪金项链的怎么办?”
“不管他了,咱们走,有新任务。”
枪侠往嘴巴里塞了根棒棒糖,启动车子,两人离开那个叫做四眼井的巷子。
刀客和枪侠将车子驶入古城东南拐的娱乐城。车轮缓缓压过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最终停在一家按摩店外。
刀客说:“是这儿了。”
枪侠含着棒棒糖,探着脑袋,越过刀客的肩膀向外望。
一个行李箱从按摩店里飞了出来,各种女士衣服,以及极具挑逗意味的内衣裤散落一地。一个梳着飞机头,光着膀子的男人揪着一个女孩的头发,将她从屋里拖了出来,一同扔到行李箱边。女孩刚要起身,就被飞机头的大皮靴揣在脸上。
女孩嘤嘤地哭了起来。
那个飞机头弯下腰,拽着女孩头发,对着青石板路面猛磕。女孩起初还反抗,但慢慢的,便像一具没有动静的尸体,任由他摆布。像是还嫌不够似的,飞机头将女孩提溜起来,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刀刃抵在女孩的脸蛋上,朝着旁观的人们叫嚣道:“我要让你们好好看看,借钱不还,就是这个下场!”刀锋刺破女孩的下颚,一直上挑,划出一道带血的弧线。
“操他妈的!”枪侠话音未落,手枪已经端在手中,正要上膛,刀客却在眨眼功夫握住他的枪柄,轻轻一按,弹夹褪在他的手心。
面对刀客冷若冰霜的脸,枪侠明白自己又犯了老毛病,只得又骂一句:“操他妈的?”来为自己掩饰。
远传传来了警笛声。大概是有人报了警。毛弟把女孩用力一推,打扮看起来像是按摩店老鸨的中年女人把她接在怀里。飞机头用带血的刀刃指着老鸨说:“我再宽限三天,三天后再不还钱,我就要从她的下面动刀子了。”说完,飞机头狞笑一声,钻进他的皮卡车里,开车走了。
警车不到一分钟赶到了现场。两名巡警下车寻找报案人,去发现整条街道几乎空无一人。原先那些围观的人们已经躲回自己的店里。包括那个老鸨和被破相的女孩。
刀客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悲哀。随即,他要枪侠启动车子,朝着那辆皮卡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枪侠驾驶着车辆,问刀客:“这个飞机头叫什么?我们干嘛要跟着他?”
“他外号毛弟,是老板用来钓鱼的诱饵。”刀客淡淡地说。
另一边,陆定一也已经启程,在毛弟将要路过的地段耐心等待。陆定一盯这个放高利贷的毛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并做了充足的调查材料。
半年前,一个大学女生为了购买新款的iphone手机,找毛弟借贷一万元。毛弟扣除了所谓的手续费,实际给了女大学生6000元,却逼女大学生打了一个两万元的借条,约定按照百分之5的月息两个月内还款。如此,这个女大学生懵懵懂懂陷入了毛弟为其设下的套路贷。之后,毛弟擅自以她拖延还款等违约为名,增加利息。结果五个月下来,女大学生尽管东拼西凑,连本带息还了毛弟4万多元,却还是稀里糊涂在毛弟那里新签了5万元的借条。
为了逼女大学生还款,毛弟多次闯到她的课堂,公开要挟其还款。毛弟还ps了女大学生的裸照,发在她所在的班级群里,以此作为索债的手段。终于,女大学生不堪其扰,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服用了过量安眠药自杀身亡。
事后当地派出所也对女孩的死亡进行了调查,并找到毛弟进行问话。但毛弟却拿出了女孩亲笔写下的欠条。这些欠条乍一看都具有法律效应,因此,毛弟与自杀女大学生之间构成的便只是民事借贷关系。
但陆定一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他见识过毛弟逼债的手段,也知道还有几个可怜的孩子欠着毛弟利滚利的套路贷,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与绝望中。因此,尽管陆定一明白自己已经被蚂蟥刑案组盯上,却还是觉得必须尽快得对毛弟采取惩罚措施。
桑塔纳的光束盘旋向上,穿行在龙隐山的盘山公路上。车里的毛弟灌一口啤酒,然后高声歌唱,仿佛是为他下午用刀划破女孩的面颊感到骄傲。后视镜里闪了两下,毛弟往后看,那辆吉普牧马人已经跟了他一路。
毛弟打开工具箱,从里面掏出一把锯短了枪管的猎枪,伸出窗外,耀武扬威般的晃了晃,然后放在了副驾驶座上。谁知道是哪路不要命的自找不痛快呢。毛弟这么想着。
或许是被吓到了,那辆牧马人在转角的一个临时停车场上停了下来。这是摆脱纠缠的好机会。毛弟把油门踩到底,拐过另一个急弯,另一道光如从天而降,直刺他的双眼。毛弟伸出手掌,遮蔽强光,车子却忘了减速。等到他的眼睛勉强看清前方时,他发现一头驴子正龇着牙发出嘶鸣,驴子的脑袋还顶着一盏大灯。
“我操!”毛弟急刹、猛打方向,车子撞碎了路边山崖的木质护栏,一半车体悬于半空。毛弟的心先是吊起,然后又落回胸膛,他小心调整着平衡,车身又向路基回摆。定睛向前望去,驴子脑袋的灯已经灭了。一个黑影从驴子身后绕了过来,一步步走到车前。
这是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毛弟一边伸手去摸副驾驶座位上的短管猎枪,一边吼道:“你是谁,滚开!”
小丑抬起腿,脚掌搭在皮卡的保险杠上,冷冷地说:“毛弟,你应该冷静一下。否则只要我的腿轻轻用劲,你就会坠落到几十米的悬崖下。”
毛弟犹豫会儿,松开枪托,将两手举过头顶,说:“你想干嘛什么?”
小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将摄像头对准毛弟,指示道:“我要你把你实施套路贷的犯罪方式,又向谁逼了债,又是如何把那个女大学生逼死的情况说清楚。”
“你他妈的……”毛弟刚吼道,就感到小丑面具的腿暗暗发力,车子随即摇摆起来。“别!别!”毛弟又恐惧地叫道:“我说,我都说!”
“那我们倒数五个数,五、四、三、二、一。开始!”就在小丑面具打开录像模式,也就在毛弟准备陈述他的犯罪经过时。一发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夜的平静。毛弟和小丑面具同时转头,看到一辆吉普车突然亮起远光灯,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举着枪,迈着夸张的舞步走了过来。小丑急忙闪身,找到最近的一处大石闪避,却感到肩头一凉。另一个黑影已经在大石后方等着自己。
小丑急向后翻滚倒退。玩刀的那个黑影随即杀到,趁着小丑还未起身,刀子已经在他大腿处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小丑挣扎起身,看到那个玩刀的黑影站在两米开外,暂时停止了进攻。而那个端枪的男子也站在了自己的斜后方。
小丑哼笑道:“看来是逃不了了。”
“除非告诉我你是谁?”玩刀的男人说。
小丑伸出手,正要揭开遮挡在脸上的面具,却突然向后一翻,拽住崖边的一棵小树。一粒子弹射中小丑肩膀。小丑松开小树,坠落山崖。Χiυmъ.cοΜ
刀客和枪侠走到崖边探望,地下是一片黑暗。两人对视了一眼,来到还悬在半空中的皮卡车前。目睹了一切的毛弟叫唤起来:“救救我,大哥!刚才就是那个小丑要害我。我们是一路的!救我上来!”
枪侠看了看刀客。刀客点点头。枪侠抬起脚,踹在保险杠上。皮卡随即轰隆隆地坠落几十米的悬崖。
了结毛弟后,枪侠用枪指着那头毛驴,问刀客:“它怎么办?”
刀客走到毛驴前,手起刀落,毛驴的半快耳朵割了下来。毛驴叫唤着,掉头朝山上跑去了。枪侠不懂刀客为什么这么干,只得耸耸肩,钻进车里,开着车带刀客离开这片已经空寂下来的案发现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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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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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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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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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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