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的外祖早年逝世,奴婢记得族人将外祖生前所用的典籍埋在了坟墓一侧。为免地下潮润,还裹上了厚厚的油纸,想来还在的。”
“埋了……”孟锦澜略略有些失望,埋入地下的物件,若再取出恐会惊扰亡灵,实乃大不敬之举。
虽然心急,却不便道出非份之念。
柳玉婉见孟锦澜神情微变,当即明白她心中所想,一面轻柔的替孟柏崎拭去唇角的芙蓉糕碎屑,一面轻声言道,
“外祖生前乐于助人,若他老人家留下的典籍与人有益,想必他不会反对……”
孟锦澜闻言,眸光晶亮,却并未接话。
“下个月便是外祖的祭日。奴婢原本就打算告假前去祭拜。若二小姐有意,可随奴婢同往。在坟前祭拜通灵以后,掘出典籍。相信外祖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
言语间,柳玉婉灵动的眸子隐含笑意,瞄了一眼孟柏崎,轻声言道,“奴婢也希望大少爷恢复心智,如常人一般康健……”
孟锦澜大喜过望,当即决定月底三叔的婚事过后,便动身前去。
自从那日过后,孟柏崎倒也未再梦魇。听春兰提及,柳玉婉将祖上留下的护心玉,戴在他胸口,许是有了些功效。
银盘更是趁机碎语,笑称大少爷若当真康复,第一件事便应当将柳玉婉收房,才对得起她这份心意。
孟锦澜笑而不语,暗暗计较,若兄长当真康复,这份病患中不离不弃的情意,倒是较媒妁之言更为弥足珍贵。
不过如今言之过早,自是不提。
时间过的极快,孟府终于迎来三房迎娶吉日。
孟敬轩一身新郎喜袍,一早便登上高头大马,领着浩荡的接亲队伍往王家而去。
一路上,吹吹打打惊动了半座城池,好不闹热。
孟、王两家联姻,且皆是商界颇有些份量的门户,上门恭贺之人自然不少,当然大多是同行商贾。
孟府门庭如庙会一般,人头攒动,恭迎高喧声此起彼伏,李氏今日特意穿了一袭大红吉服,满面喜气的上下忙活着。
“古嬷嬷,你还愣着作甚,快接下,这是城西珍玉斋张老板送的贺礼。”李氏笑盈盈的一面招呼张老板入内,一面接过贺礼递入古嬷嬷手中。xǐυmь.℃òm
古嬷嬷接过李氏递来的锦盒,凑上前去低声言道,“二夫人……三夫人从王家带了管事姑姑前来,这贺礼咱们代收恐怕不太合适……”
孟家办喜事,从长房当初迎娶雅辰开始,便立下了规矩。三兄弟并未分家,因此喜事筹办的各项开支均由公中支付。
而所收贺礼及礼金,由新主母的人收取以后,次日由新主母核算,再将其中一半入公中账目,另一半留下,算是公中对新婚夫妇的心意,俗称添喜。
不过,当年孟敬安迎娶雅辰时,因女方是公主身份,天家嫁女自然与民间不同,岂会计较区区添喜的银子,本欲婉拒。
但当时孟老太爷称需得讨个好彩头,一再坚持下,雅辰方才让杜嬷嬷仅收六百两银子,喻意顺遂安乐。
轮到二房李氏进门时,李家也算得上商贾大户,虽不在京城,贺喜的宾客倒也不少。
当年李氏于次日,核算礼金交入公中时,贺礼及礼金折合下来,仅有一千六百两银子。
因此二房添喜的银子满打满算也仅有八百两。孟老夫人看不过眼,还特意从自己的体已中拿出八百两贴补二房添喜。
左右算来,二房相当于拿足了礼金,交付公中的银子由老夫人代付了。
好在大房并不计较此等细枝末节,孟敬轩年轻,更是不参言半分。二房心满意足的承下了。
不过事后府中曾暗传,当时李氏私挪了礼金,才使得银两短缺,添喜自然更少。
当然仅是传言,无人能够证实,老夫人虽然听了一耳朵,也一笑了之,不与新妇计较。
因此,若照规矩,此次三房大喜,礼金应由三房的管事姑姑收取记录,并在大婚次日,由新妇核算后,交由公中。
李氏让自己房里的古嬷嬷收取自然是不合礼数。
得古嬷嬷言语,李氏杏眼圆睁,狠狠的瞪了过去,
“谁不知道,三弟妹不擅算计!我既替三房操办大事,便帮人帮到底,收取记录,自然替她核算明白。
明儿将礼单交给三弟妹过目即可。至于她从王家带来的管事姑姑,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便是!”
古嬷嬷诺诺应声,接过贺礼退了下去。
“哎,这不是胡大娘子吗?快,里面请……”李氏眼尖,见府门口又进来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忙不迭的迎了上去,殷情招呼着。
孟府门前人来人往,孟锦澜喜静,在花厅坐着偷闲品茶。她一个晚辈,长辈大婚轮不到她插手,只管坐等开席便是。
“三老爷大婚,也算是咱们府上顶了天的大事,表小姐虽不是孟家人。毕竟也是从孟家嫁出去的,怎得不见靖海侯府的人前来贺喜。”
银盘端来一盘香糯的糖炒粟子,小心的从裂口处剥出一粒黄澄澄的粟仁,递入孟锦澜手中,不满的言道。
“理她作甚……”孟锦澜轻咬一口粟仁,细细咀嚼,
“那华俊风与她连堂都是未拜,便与宋泊庆私奔,这一去便没了踪影。靖海侯爷暗中派人寻了数月,一无所获。你以为宋乐瑶在华家会过的体面?她如今度日艰难,恐怕早就将孟家给恨上了,岂会前来贺喜……”
“二小姐说的是。听说前些日子,胡氏去靖海侯府走动,临行前还与郑嬷嬷说打算过去小住些日子。不曾想,第二天便无精打采的回来了。也不知是受不了人家的冷眼,还是被撵了回来。”
提起胡氏,银盘竟有些不忍,“虽然胡氏挺招人恨的,如今看她,倒有些可怜了……”
糖炒粟子虽然香糯,却有些噎喉,孟锦澜呷了一口茶水浸润嗓子,接过话去,
“胡氏落得今日下场,可谓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不过,她只要在府上安份守已,孟家倒是可保她晚年安顺。”
主仆二人正在叙言,在前厅看热闹的春兰一脸八卦的碎步前来,“二小姐,您可知道,适才谁送来了贺礼?”
孟锦澜失笑,“你自说便是,何需卖关子。”
“宫里来人了。”春兰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
“什么?”孟锦澜刚拈起一粒粟子随意把玩,听闻此言,险些拿不稳手里的粟子,“来的什么人?三叔成婚,岂会惊动宫里?”
“说的是啊。莫说您不明白,就是老夫人也惊了。听说是贵妃娘娘差人送来的贺礼。说是贵妃娘娘与咱们夫人交情不浅,孟府有喜事,贵妃娘娘也需得尽一份心意,真真的给足了咱们府上体面……”
春兰说的眉飞色舞,孟锦澜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柳贵妃与母亲这些年极少走动。母亲失势以后,柳贵妃更是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如今三叔成婚,柳贵妃怎会突然想起送上贺礼。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春兰并未在意孟锦澜神情变化,继续言道,“贵妃娘娘的人刚走,大姑奶奶的人便来了,送了两匹锦缎,只说大姑奶奶患了风寒赶不得路,便不回来亲自贺喜了……”
银盘撇嘴,“大姑奶奶也真拿得出手,用两匹锦缎给三老爷贺喜,咱们孟家做的就是布料成衣的生意,她这不是成心打脸吗……定是对上次的事还记恨着……”
两婢子你一言我一句的碎嘴,倒越说越上劲了。
“慎言。”自从得柳贵妃送来贺礼的消息,孟锦澜突然坏了心情,两婢子的言语的确也有失分寸,愠声喝斥道,
“越发的没规矩了!岂能随意嚼主子的舌根,若让旁人听了去,又该攀扯我治下无方了!”
二人见主子动了怒气,立即噤声,轻手轻脚的退到了一旁。
南正院热闹非凡,喜乐声高扬,传到了花厅这厢,孟锦澜却全然失了看热闹的兴致,起身往东正院走去。
“二小姐,就快开席了,您这是打算回院?”银盘轻声提醒。
“回去歇歇,突然困乏的很,你去膳房拿些清粥小菜过来即可。”孟锦澜头也不回,
“对了,房里的那套金丝玉翠头面可曾给三婶送去?”
“奴婢照您的吩咐送了过去,不过是二夫人房里的古嬷嬷收下的。”
春兰应声,突然似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言道,
“对了,二小姐,奴婢刚才看见二夫人将部份贺礼搁在一旁。不多时,便有西正院的婢子前来帮忙。眨眼功夫,搁在一旁的贺礼,便没了踪影,想是被私下里挪了……”
孟锦澜步伐微滞,柳叶俏眉微扬,“哦……竟有这等事……”
微一停顿,很快又继续前行,看样子并不打算过问。
“二小姐,您不是最维护三老爷吗?岂能眼睁睁看着三老爷吃亏?”银盘有些急了。
“不用担心,三叔如今可是吃不了亏的……”孟锦澜神情清淡,不顾南正院的喧闹冲天,返回了东正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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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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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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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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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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