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为啥?——”
“你就想超过我们是不是?”
“没有呀!”
“你已经考了第一名了,还要那么死用功学习?”
原来,下课铃声刚响,吴向就跑来喊尚青竹:
“尚青竹,下课了,一起去玩……竹伢子!嗨!嗨!你怎么还不出来呀?”吴向一次又一次催着尚青竹,可小伙伴坐在课桌前发着愣,一点不肯挪窝。
尚青竹眼睛倒是看着窗外嬉戏的同学们,嘴里却嘀咕:“要向前看、向前跑,和比自己弱的比,不算赢的……”
“你在讲什么?”吴向没听清尚青竹的嘀咕,只感觉曾经的好朋友,现在和自己越来越疏远,瞅着尚青竹回头又一次拿起三年级课本,忍不住跺脚,“不理你了!我,我走啦!——”可他说归说,但那脚还是粘在尚青竹面前不想离开。
“向伢,不是的!”尚青竹看见好友生气,急忙解释,“是因为李老师喊我跳级呢!”
“跳级?!”吴向也跳了起来:“为什么要你跳级?”
——
两个男伢靠在学校围墙边的那棵栗子树底下,看操场边正玩着跳远、翻着单双杠的钱小建等高年级同学。
尚青竹细说:“李老师讲,我的年龄只比钱小建小一岁,照理,‘六一’运动会比赛,我应该分在咱们乡小的高年级组。学习也一样,论论体力、智力,我应该高两个年级。之前因为没有上学,基础弱,跟着你们一起学没有什么问题,可眼前既然能追得上,再只想落在弟弟妹妹中间当第一名,是自己放松自己!”
“……”吴向很难得地闷声不响。
他对尚青竹要跳级这件事,既是失落与不舍,又是嫉妒且郁闷的。
大他两岁,却晚了一个多月进学校的尚青竹,调皮、打架、旷课、不做作业惹事不断的时候,他对这位同学是同情、亲昵的,总感觉自己比他足够好,很可以帮助这个朋友。看尚青竹带着羡慕与感激跟着自己,吴向感觉很开心。
可他弄不清楚为什么,尚青竹就是比他得到老师更多的关心与帮助!自打偷煤球点火犯错,两人一起做了检讨以后,尚青竹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学习成绩“嗖”地上去不说,还处处得到老师们的表扬,更得到李小燕老师给织的毛线手套和袜子!眼下还要跳级,实实在在比他高上去一个年级!
他不想让尚青竹离开班级、失去这个与他玩得很好的朋友,可看着尚青竹总是考出好成绩,被老师夸来夸去,酸酸的味道从他的心里、嘴里漫了出来。
憋了片刻,吴向瞥一眼仰头看着栗子花的尚青竹:“那你自己想不想跳?”
尚青竹吸了吸鼻子,远远又瞅几眼钱小建:“……我想听李老师的话跳到四年级。”
“为什么?你到了四年级,就得不到第一名了!人家上过三年级,肯定学得比你好!”吴向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讲。
“……”尚青竹收回目光,低头,反而下定了决心,“李老师说得对,我需要公公平平地去学、去比,包括和钱小建他们。”
这一次他虽然拿到一到三年级的跳远、跳高两个冠军。可是从领奖台下来的时候,只拿到四到五年级跳远亚军的钱小建却刺猬一样悄悄怼他,说他占着年龄大,赢了也不光彩!
下一年,他想和升到五年级的钱小建在一个比赛组里,认认真真比两场!他更想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同学一起学习,看看自己是不是也能学得很好,如果能拿到一样的好成绩,李老师是不是会更加开心?
“那,我也想要跳级!”吴向怔怔地看着尚青竹,忽然冒出这样一句。
——
喉咙冒着烟,送走几位家长,胡校长和教导主任已经累得口干舌燥!
原来,第二天,吴老板真的被儿子磨得,专程跑到了乡小学来。
他熟门熟路,直接去找了胡校长:“您看,吴向这伢和尚青竹差不多的情况:一样调皮捣蛋,一样犯了错,一样做了检讨,现在也一样在好好学习。这次跳级,是不是也可考虑他一个名额?”
胡校长解释:“吴老板,这跳级又不是考中学,哪里来的什么名额?只是我们要调整班级和老师配置,考虑把耽误入学时间、学习跟得上的几个伢,跳一个年级去学习。但怕这些伢跟不上,暑假里还要安排他们补习咧。”
“噢——”吴老板虽然弄清了什么情况,可想了一想,还是觉得能让伢跳一级,是挺光彩也挺划算的一件事,就试探着问:“胡校长,您看学校现在还急缺什么,只要我能办得到,我马上再给学校捐!假使向伢能跟得上,也让他补习,试试看能不能跳一级,可好?”
胡校长有点哭笑不得:“哪能为这个又要你捐款呢?叫其他家长听说了,都认为可以用捐款来买跳级,那不是乱套了吗?”
谁知胡校长好容易把不甘心的吴老板送走,陈依苗妈妈、朱霞爸爸、牛立爷爷奶奶等前后脚也都赶了来,竟也要为自家伢争取跳级的机会。
好话倒了几箩筐,好说歹说,胡校长和教导主任才熄灭家长们勃勃燃烧的希望,总算让他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这几个伢成绩虽好,可年龄小,还是跟着年级上去,不要跳级才比较适合伢们的学习。几位家长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敲门进来,要汇报暑假给跳级生补习计划的蒋老师与李小燕几个,胡校长笑得无奈:“怎么安排几个伢跳级,也闹出这些事来了。”
李小燕想了想,笑道:“普及义务教育,让村里超过学龄的伢子来读书,加上乡小、村小的合并调整,学生人数变化,班级调整、老师人数不够,不得已安排伢们跳级,这些问题难免出现。等将来,所有的乡里乡亲自觉把到年龄的伢们送来读书,学校教室够多、老师人数够用,不需要安排学生跳级,这样的问题自然也就没有了!”
——
蝉叫蛙鸣催来了暑假。
包括尚青竹在内的近十个伢接受了李小燕几位老师特殊的补习,提前集中学习三年级语文、数学的内容。
缀着露珠的清晨,点着星星的晚上,尚青竹来往在乡间小路上。
面对李小燕、蒋老师充满期待的目光,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习中,连路上,都是拿着语文书边走边念,或是想着数学题、背着乘法口诀。
念白了清晨,背暗了黄昏。
尚守田夫妇对于侄子要跳级一事,是支持的。能让尚青竹节约一年的读书时间,早些完成学业,提前一点务工,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是不错的消息。
为了这个,尚守田心甘情愿地安排要上小学一年级的大女儿,代替尚青竹去放鹅,他自己多担了大女儿原来要做的打扫鸡笼、鹅圈与拔草、拌饲料的事。
许萍看着尚青竹学得辛苦,给他的午饭盒里又加了一个鹅蛋,又找人把家里桌子上面的15支光灯泡换作了30支光的。
她现在对于给伢去上学读书,也是赞同的。因为近两年,她与尚守田越来越听说读了书的伢有多少好处。不仅县里、乡里的工厂招工要看有没有上过学,尽可能挑有初中以上学历的伢,就是给儿女找对象,也要问对方有没有读过书。因为读过书的伢懂事、懂道理还能做很多事!
这一点,许萍是从尚青竹身上得到验证的!原来那个皮得让他们夫妇两人头疼的调皮伢子,现在懂事多了,不但不再三天两头惹点事,反而能帮着家里去村委会读读报纸。乡里有改良稻种的消息,还是尚青竹看到回来告诉他们的!
他们的两个女伢也要读书了,换个大点的灯泡,将来方便三个伢写写作业,挺好!
——
尚青竹在这样难得的地利、人和的环境里像上了发条的手表,“嘀嘀嗒嗒”跑得飞快!
一个暑假过去,他不但快速完成了三年级语文、数学的课程学习,而且知识掌握得很好,在学校安排的测试中,两门都拿到了80分以上的成绩。
这让他与其他八个通过测试的伢一起,直接升入了乡小的四年级。
吴向眼巴巴地看着李小燕老师亲自送着尚青竹去四年级一班,想喊一声又不好意思喊。看见尚青竹回头与他挥手,吴向深深埋了头,大声地读课本,使劲地读!
——
四年级的课程,远比小学低年级紧张,李小燕担心跳级的孩子,特别是尚青竹的适应状况。在没有排课的课间,她会时不时悄悄站在窗外,看看几个伢子。
让她意外的是:跳级的伢子们很努力,尚青竹更是到了专心致志的程度,从没有像一、二年级时会转头向窗外瞧上几眼,因而从没有发现他的启蒙老师就站在窗外关切地望着他。
用了半个学期的适应,尚青竹在这年冬季到来的时候,成绩又进入了班级前列,而且这个伢子开始有余力去帮助班级里的同学与参加班级里的事务。李小燕在下课时能时常看到有同学围着他,问着题目与讨论着学习的内容,这让她放心之余有了更多的欣慰。
在第二年又一个“六一”儿童节到来的时候,乡小的围墙装上了结实的铁门,开始建设新一排的教室。尚青竹在欣欣向荣的校园中不仅戴上了红领巾,还直接被同学们选为中队委员。Χiυmъ.cοΜ
在佩戴红领巾与中队委袖标的时候,李小燕看见自己班里的吴向咬紧了嘴唇,一直看着别上尚青竹手臂的“二道杠”,有些心疼,抚了抚他的肩膀:“向伢,你加油,到了四年级没准也可以戴上的。”
“我可以戴‘三道杠’!”吴向用力向上拉了拉腰杆,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下巴。
从尚青竹跳级后,他的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李小燕感觉,这种和尚青竹比赛的心理还是有益的。
——
“考试的时候,不要太紧张,正常发挥。”
乡小院中,栗花落了又开,当小小的青色毛栗果再悄悄萌发在枝头的时候,尚青竹要加小升初的考试了。
因为换了别的学校老师过来监考,李小燕只能一早赶到乡小门口。迎着手拿着书本,还在不断复习的尚青竹,她将提前备好的新文具塞在心爱的学生手中,细心督促他再检查一下书包中的物品。
“嗯!”尚青竹胸有成竹,芬芳的朝霞,让他萌发着,他冲着李小燕开出了自信的笑容,“李老师,我能考上的!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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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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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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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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