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李小燕趁着前两节没课,想找吴向,和伢子认真讲讲道理掰掰对错。谁知到了班里却找不到他。陈依苗“告状”,说吴向一早被他爸带着来上课,偏坐在位子上扭来扭去不安生,说是肚子疼要请假,后面没等蒋老师进课堂就跑了。wWW.ΧìǔΜЬ.CǒΜ
“他到哪里去了呢?”
李小燕并不相信吴向的说辞,正好听说吴老板为装锅炉的事情,带着请的工人在学校里忙活,转身就去找他。
“啪啪!”
“砰砰!”
吴老板一听说自家伢子“又肚子疼请假”,气得拍着大腿跺起了脚:“这混账伢子,一早还活蹦乱跳的,还磨着我给切了一整饭盒的卤猪肝。他肚子疼个鬼,不知道老子这么辛苦就是为了糊他捅的篓子!这次抓住他,李老师你也不要饶他,一定好好教训他,把他屁股打烂了!”
“他会去哪里呀?”
李小燕哭笑不得,问他吴向可能的去向。
“这——”
吴老板抓乱了焦急的头发,也说不清自家伢子会跑去哪里了。
“肉菜?!”
李小燕听他反复恨着说以后不给吴向天天带肉菜了,忽然心中一动,看向了吴老板停在教室外的摩托车:
“你能不能带我到村里去一次?”
——
“向伢,你个祸精的,不上课,往村里跑什么?看老子不打断你的狗腿!”
吴老板喷射着愤怒的火焰!
他骑了摩托车、带上李小燕开得快,刚刚过了一个村子,就看到抱着饭盒“呼哧呼哧”跑在路前边的吴向。
吴向听见他爸在喊他,只当没听到,头也不回,迈着小腿跑得更快!
李小燕担心他摔倒,在摩托车后座上急喊:“吴向,你不要跑了!有什么事和老师说清楚,不然,你旷课要挨处分的。”
“处分?啊!”吴向的步子顿时慢下来,缓冲了几步停下来,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他爸载了李小燕追上来。
“浑蛋伢子!刚为贪吃点了火,这会又想躲到哪里去吃肉?”
吴老板的手伸出蒲扇样的火焰,就要往吴向脑袋上烧去。
吴向吓得把饭盒举起来护头,哭着喊:
“我不是自己想吃,我,我是想去送给竹伢子!”
“别,别!”
李小燕见正如自己所想,紧着抢上来,隔开吴老板的手,将吴向护进怀里,“老师就知道你想去找尚青竹,你这伢啊,今天后悔,那天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李老师,我错了,呜……我不该让竹伢子顶错,害他被开除了!呜……我心里难过,再好吃的肉菜,不能和他一起吃,我也觉得不香,吃不下了!”
吴向在李小燕怀里,放声大哭,哭出一片片愧疚,洒出一滴滴悔恨。
“李老师,向伢他说什么?”
看着自家伢子号陶着还不忘搂紧了饭盒,迷惑从吴老板的身体里跑出。
李小燕没答话,用手给吴向抹着满脸眼泪:“你俩伢子做的,胡校长和我都猜着了,放心吧,竹伢子他不会被开除的!但你俩要诚心认错……”
“真的呀!”
吴向一喜,咧着嘴刚要笑,想想不对,又咧嘴继续哭,“那,那是不是要我给尚青竹道歉,要开除我吗?”
“老子忙前忙后盼你好。你倒抱着饭盒跑来给人认错顶缸,给老子唱反调?”吴老板急了,一手拽过吴向的胳膊,一手打着他的屁股,“你给老子说清楚,什么叫你错了,不开除尚青竹,要开除你,你在说什么傻话?”
“向伢他爸,你把手放下!”李小燕瞪着他,“你这样,能真盼着伢好吗?”
——
“呜——呜——”
摩托车屁股冒出一股股焦躁的黑烟。
别看吴老板五大三粗的身材,可面对身材瘦小的李小燕,还真瘪了气。按李小燕的要求,搭上吴向,往尚青竹他家所在的村子里开去。
路上他悄悄从后视镜里不断用目光“揍着”夹在当中的吴向。
在摩托车上,细听李小燕说了这次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没敢哼声。李小燕只当没看见这动静,只实心实意教育吴向,让他反省:
“这次你带着尚青竹犯错,多亏没有给学校造成大的损失,所以学校只给你们两个记过。你和尚青竹都可以回校好好学习。可你想过没有,如果那场火大了,加上你说谎,害尚青竹真的被开除,以后没有学上,以后找不到工作做,怎么办?”
“……”吴向想说那他就招认了,可看着他爸后视镜里眼睛瞪得牛一样,就喉咙发紧。想了一想,他支支吾吾地,“那我就叫他到我爸爸的饭店做事,保证给他高的工钱。”
“你个伢,胡说什么!”
吴老板差点把摩托车开到沟里去。
李小燕揽紧了吴向:“你认为这样,就对得起尚青竹?他就原谅你了?老师问你,有几场祸事、几个尚青竹替你顶包的?你都安排到你爸饭店里去做事、开高的工钱?假使犯了法,你也能找人帮着坐牢么?”
吴老板抢着替吴向答话:“我家向伢不会犯这样错误的!”
“学校有那么多的锅炉要装么?”李小燕扳紧吴向的肩膀,“你想想你爸为什么来学校费心?眼下,你刚来乡小读一年级,还有四年呢!”
李小燕知道这伢自己知道愧疚和反悔了,感觉到学生靠在自己怀里的身体紧绷起来。
“尚青竹就算不被开除,也差点上不了学,昨天夜里,他自己赶着鹅出去半夜都没有回家!”李小燕眼看快到尚家所在的村子,叹了一声。
乡间小路有点起伏,颠簸着吴老板的思绪,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任着摩托车驶过坑洼,连续颠簸了好几下。
——
尚家夫妇两人下田了,大门紧扣,屋内只留下用绳子拴在桌腿上、坐地玩旧玩具的两个女伢,却并不见尚青竹。
吴老板看着,在尚家门前窄坪上打转:“李老师,那个竹伢子不会伤心跑离家了吧?要么,我们一起去找找他?”
惊恐从吴向的脸上涌出,听了他爸这话,他抱着沮丧无助的饭盒看向李小燕。
“我们到池塘边、河边去寻寻看吧。”
李小燕向屋前看过去,鹅笼开着,鹅群不见了,于是招呼着吴家父子。
——
可是寻遍了池塘、河边,眼看东一群、西一群的白鹅在水里嬉戏觅食,却没有看见尚青竹的影子,反倒是水里的波纹连连。
“那个竹伢子,会不会,会不会掉进水里去了?”
吴老板的声音挤紧了。
“竹伢子,竹伢子!你在哪里啊?你不要吓我,原谅我啊!”
吴向忍不住,在池塘边往返来回地跑,急得连喊。
他连喊了好几声,引得村里倒来了几个人问情况。
害怕窜上了吴老板的心头,他将儿子拖到摩托车上,要开着往周围找。
李小燕问过村里几个人,都说一早看见尚青竹赶了鹅过来,那塘里最多的一群就是他放的,可这伢有一阵子没见着了!
——
“嗨,醒了,醒了!”
“多观察一阵,给他再加一瓶葡萄糖。”
“小黄,你好些没有?这会还晕不晕?”
汗水浸湿了冬天!
虽然入冬,可武主任在乡卫生院的病房里,看着被医治的办事员小黄,却汗流浃背!
他一早天还没亮,就拖了办公室的小黄第三次到后圩村去,找合作社谈交集资办学款的事情。两个人骑了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到了村合作社磨破了嘴皮,反复说明集资款要急投在几个村小的用途,总算让合作社负责人答应,分四个月汇集答应好的集资办学款。
“小黄!”
两个人感觉不虚此行,心中又一块石头落了地,正兴冲冲往回走,哪想到小黄越走心越慌,从手脚出冷汗到腿脚发软再到心慌气喘,坐在路边的树下歇了好一会也缓不过气,眼看着就要歪倒在树边上。
“突——突——”
还好拦到了一辆路过送粮的拖拉机,武主任抱着小黄坐在后面的斗子里,给他掐了半天的人中,总算让小黄半晕半醒坚持到了医院。
“胡闹,人都低血糖了,你掐人中有什么用?”
急诊室医生看着小黄的人中被掐破了皮,人却彻底晕了过去,冲着武主任就吼。
武主任这才想起,小黄和他一路商量着怎么跟合作社开口,给他带的两根油条半根也没有吃,只在合作社喝了一肚子水。
难过、愧疚加后悔从他的心头流淌出!
呆在小黄身边,看着他输了葡萄糖,迷迷糊糊醒转过来,武主任总算松了一口气。可看着小黄嘴上那道指甲印发了紫、渗着血——他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仅有的几个“兵”歇歇呢?
近一个月,他带着办公室几个人,除了落实县教育局相关工作,联系乡、村十几所中、小学,就是为了收齐集资办学款在四处地跑。争过话、吵过架、喝过酒、骂过人、送过礼、发过脾气、扔过狠话,可更多的,是千回百绕地求着人!
这一个月,他们每个人平均只休息了一天多一点,个个被累伤了身体:不是胃疼就是关节疼,要么就是晚上烦得睡不着。
人人都说过不干了,能收多少是多少,有多少给学校拨多少,可眼瞅着胡校长他们眼巴巴地来问询,还是硬着头皮再去跑。
眼看着预定的集资数能收的都收得差不多了,还有半个月就要当新郎官的小黄却倒下了,武主任心里怎能不愧疚,不后悔?
“征峰啊,峰峰,你可不能有事啊!”
“你忙起来再怎么也要顾命啊,不然我们以后日子怎么过呀?”小黄的母亲和未婚妻赶来了,围着虚弱的小黄着急。
武主任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暗怼自己的意思,可他必须当着两个落泪的女同志面,自我反省:
“是我安排工作不周到,让小黄累倒,让你们着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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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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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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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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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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