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正装者端起茶杯,小抿一口,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停留在放在桌面的邀请函上:“罗院士,您应该去参加这场颁奖授勋仪式。”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确实是这场学术研究成果发布会的倡导者,但却不是特效药的开发者。
是罗通,还有陆景,拼死把药带回来。”
“您是罗通的父亲,这份殊荣理应由您承受。至于陆景同学,我们还没找到他。”
“没找到?”
“我们调过今天白天,全江城市的监控记录。发现他当天离开会场大楼以后,转入一条小巷,就不知所踪了。
那条小巷的监视器已经损坏,调取卫星监控,也看不到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正装男调整坐姿,注视着罗正诚:“我们调查过他。
陆景的家庭背景清白,他的父母和养父都曾是国家重点培养的科技人才。
只可惜,都处于失踪状态。
现在,我们能联系到,和他最亲近的人,只有他的老师,您。
这是我们找您的第二个原因。
陆景掌握着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信息,您看到现在世界各地的情况了。
他的安危,无论于您,于过国,现在都非常重要。”
“好吧。但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罗正诚把陆景跟他添油加醋,讲过的经历完整复述了一遍。
对方做好笔录和录音后,陷入良久的沉默,然后他什么也没说,起身告辞:“有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琇書網
罗正诚送他送到会客厅门口,对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向罗正诚深深一躬:“感谢您为社会做出的杰出贡献。”
言毕,罗正诚目送他走入电梯。
从落地窗向外眺望,黑色的夏利夜色之中,男人撑起雨伞,一步迈入车内,引擎轰鸣,绝尘而去。
荡起一丈水花。
下雨了。
【20xx年7月23日雨】
“各位观众早上好,我是今天的记者王冰,在我身后的呢,就是现在江城放舱医院的住院区,在外侧的呢都是病情相对较轻的病人,而里面就是隔离区。
自从昨天,熔岩症特效药实验现场发布,大家现在可谓热情高涨啊,相信马上我们就能得到治愈……”
“王姐。”坐在女记者对面的摄影师垂头丧气地放下手机,揣进病服口袋里,“现在电视什么的根本看不了,连你都住院了,还录这些干嘛?”
“可昨天不就能用电视了嘛?我相信一定会有人看到的。”
摄影师不情不愿地重新举起手机,嘴里小声嘟囔:“你怎么就知道他们一定会给我们用药……有那种好东西,肯定紧着达官显贵先用啊。”
话音未落。
住院区某一方向突然热闹起来。
两个在拍摄记录的人都停下,朝有响动的方向张望。
那里人头攒动,很多病人围在外围;摄影师把王冰扛起来,从高处查看情况。
王冰极目远眺,看见围堵的人群中间,有一队医护人员,他们簇拥着两个人。
他们现在已经是各国眼中的红人。
一个是罗正诚,一个是胡云峰。
一场实验成果发布会,向全世界证明了一切,希望、科技、信心。
尤其是在亲眼看见世界第一例被治愈的熔岩症病例,医院里顿时不再死气沉沉。
“我们现在需要几个病情较轻的志愿者,参与后续的治疗。我不能保证有没有风险,希望各位再三考虑好。”
罗正诚开门见山。
当所有人听见“风险”两个字时,刚刚还热闹非凡的住院区,突然鸦雀无声。
王冰身边的摄影师第一个举手:“我有个问题。”
“请讲。”
“那种药应该很珍贵吧,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先给病重的用?治好了皆大欢喜,没治好也是听天由命。”
“hn23血清。”罗正诚说,“这是我们目前对特效药的命名。
说实话,目前我们拥有的血清非常少,如果拿了治愈较重的熔岩症患者,可能最多治好一个人。”
“啊?”
“才一个人?”
罗正诚一盆冷水泼下来,人们议论纷纷。
“也就是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得救?”摄影师哂笑,有讥讽、有心灰意冷。
“既然这样,干脆给那些大人物们用多好,反正我们正就是被抛弃的那群。”
“喂!”王冰用手肘怼了一下摄影师。
可是他这句话已经在人群里引起轰动效应。
刚刚还信心百倍的人们,变得群情激奋。
有人质疑胡云峰是关系户,并连带质疑hn23血清的药效;还有人把矛头直指罗正诚和方舱医院的医护人员。
更有甚者,情绪失控,眼看要冲上来。
“都给我安静点!”
人群之中,一个嘹亮的声音炸开了。
回声飘荡在住院区大厅上空,所有人都愕然看向发出暴喝的那个人。
他站在人群中间,瘦骨嶙峋,瘦的几乎就像一架骷髅。
他锁骨以下的表皮已经有发黑的迹象,属于熔岩症早中期。
站在罗正诚身后的胡云峰,看见了那个人,顿时心如止水。
胡云峰深呼吸,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发现血清的人,一个叫罗通,一个叫陆景。
这些,昨天那你们应该都听罗院士说过了。
他们都是我的室友。
凭这一点,你们坚称我是关系户的话,我不否认。
但是,有一句话,是昨天罗院士没说的。
今天,我想替他讲出来。
那个叫做罗通的青年,他不仅仅是找到血清的英雄之一,还是罗院士唯一的儿子。
他死了,死在寻找血清的路上,连尸骨都没能还乡。
你们当然可以妄加揣测,你们可以站在这里冠冕堂皇地质疑一切。
可罗通呢?他才21岁,他本来只是一个大四的学生。
再过一年,他们就该完成答辩,顺利毕业,也许还会硕博连读,拿到最好的公司offer。
他应该有一个大好的前途!
可他死了,死无葬身之地。眼前这位院士,他还不到五十,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就不比你们更难过?
罗通可是到死都没能用上血清!那是拿命换来的,一点点血清,如果拿你们的命去换,你们愿意吗?
你们这群坐享其成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们可以说,第一个选择我作为治愈对象,是因为我们的同窗之情。
但换一个角度,我是实验品,一旦血清有问题,我是第一个死的人。他们选择我,是出于对我的信任。
是因为不愿意拿在座各位的生命做赌注!”
说完,胡云峰后退到罗正诚身边,他反复深呼吸,平复自己的情绪。
住院区陷入良久的寂静。
一名医护人员打破了这份死寂,重新征询:“那么,有没有人愿意……愿意做志愿者的?”
王冰看了看周围,然后无声地举起手。
“王姐?”
摄影师一愣。
再然后,是刚刚那位瘦骨嶙峋的男人。他是陆景、罗通和胡云峰大一入学时,负责他们一连的教官,他对胡云峰记忆犹新。
胡云峰一开始却没认出他来,记忆里这位教官应该是位健壮的人,如今却被熔岩症折磨的不成人形。
再然后,人群里接二连三地有人举手。
眨眼睛,凑足20个名额。
他们穿好专用的无菌治疗服,结对走入隔离区。
胡云峰如释重负地对罗正诚说:“老师,我们该去做下一件事了。”
8:54am
江城研究院地下仓库。
罗正诚和胡云峰乘车回转研究院,他们坐电梯一路向下,在地下隐藏的储备库下电梯。
这里对外是不公开的,只有罗正诚这样有特殊权限的人才能进入。
平时,地下仓库人迹罕至,但此时却有数百人忙碌。
不断有物资向地下仓库输送,人们一面接引送来的物资,一面负责清点。
胡云峰注意到角落里,正负责监督的扎西。一开始他们互相排斥对方,尤其是胡云峰,他总觉得扎西是个奇怪的人。
但几天交谈下来,发现扎西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这些物资全都是他负责押运输送的,但对物资的来源,扎西也只是模棱两可地提及。
只说他是来自俄罗斯,陆景和罗通的血清也是在他们那里找到的,从很多年前,他们就预测到眼下会发生的事情,并且准备好了应对措施。
这件事毕竟涉及他国机密,胡云峰和罗正诚都不便深究。
扎西看见胡云峰和罗正诚,拿出两套薄的像锡纸似的衣服:“换上。虽然你们经过血清治愈,但如果再接触红雪,病情复发,不会再有多余血清治疗你们。
这些衣服可以隔绝红雪带来的辐射和感染。”
罗正诚端详着手里的衣服,赞叹不绝:“我真难以相信。既然你们有这么强的科技,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分享给各国?
俄罗斯如今也很严重吧?”
“这只是我们储藏的技术,对此,上层并不知情。”
“不让你们国家的上层知晓,却先拿给我们?还真是无私奉献。”胡云峰穿好衣服,他感觉这身衣服毫无重量和厚度,就像套了一层薄膜似的。
“呵。这得多亏了,贵国陆博士的建议,至于为什么。你们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陆景。”
“……所以,你知道陆景去了哪里?”
扎西摇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胡云峰咄咄逼人。
“不知道。”
他们的谈话僵住了。
身后,地下仓库运输作业已经完成,有人向扎西和罗正诚报告进度。
“这是第一批血清。要怎么用、怎么分配,随便你们。”
他顿了顿:“别忘了陆景的委托。”
9:40am
罗正诚与胡云峰带着一小部分物资,单独前往昨天召开发布会的大楼。
和昨天一样。
各国驻华大使,以及随同的医学专家还有一部分其他领域的杰出人士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是被邀请而来的,一方面为了昨天的发布会,一方面为了今天,关于红雪、关于地球现状的讨论。
雨,越下越大。
车稳稳停入车库。
胡云峰随罗正诚乘电梯直入顶层。
一路上,胡云峰都觉得哪里不适。当他们抵达顶层会议室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是天气变冷了。
坐在会议室,等候的人们每个人都穿着厚重的冬服;室内热气全开,一层霜雾在落地窗上凝结。
之所以胡云峰没感受到那股明确的还冷,全拜这身衣服所赐,它似乎有着可以隔绝低温与高温的特殊功用。
“感谢各位到场。”罗正诚和胡云峰就位,他们的每一句话都由陪同的翻译者同步翻译。
“开始会议之前,我有一份薄礼相赠。”
罗正诚出手示意。
有人带着那身锡纸似的衣装走进来,将之分发给在座的所有人:“这身衣服可以帮各位抵御寒冷,最关键的是,它能避免熔岩症的感染。”
“这是……是我们国家针对红雪灾做出的应对措施之一。”罗正诚还是不太习惯撒谎,虽然是扎西和陆景嘱托他们,把一切功劳算在他们自己头上。
可罗正诚实在不喜欢这种抢攻的做法,也不能理解陆景他们的决定。
可他还是无条件做了。
为了罗通。
“目前,我们已经初步研究出红雪与熔岩症的关系。并且基于陆景和罗通两位年轻人的功劳,研制出hn23血清,但这种血清的材料非常罕见,只有非常少的一部分可以投入使用。
请看这里,这是针对红雪的成分分析,除了凝水成分外,还有液态镍、铁,以及一种非常特殊的元素,我们暂时称呼它为钛镭。
这种元素还有微量放射性元素,一般情况下,它的衰变周期非常短,但如果和我们人体中的多种有机物质中和,就会活性化。
此时人体恒温调节系统一旦不稳定,它就会使人体表层器官发生坏死。
基于这个原理,我们使用一种可以中和钛镭元素的细菌来抑制活性化,同时排出坏死细胞。”
“然而,它终究治标不治本。”罗正诚走向落地窗边,擦拭蒙在窗户上的雾气,“这场大雪绝非偶然。”
他转头,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这一切,都只是冰河时代的前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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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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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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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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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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