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吐出来。
罗德冷笑着:“像你这样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学生,像你这样没有任何苦恼,生在太平盛世的小孩儿,当然不会知道,这个对你无用的地心入口消息意味着什么。”
老兵合衣后退,这一次罗德情绪平复不少,除了眼中的鄙夷,语气不再激烈:“这里只是一部分,骤然的降温势必带来一部分人的不适。
不是只有这些人得病,在全世界各个角落都有人患病。
目前,只有你父亲、我的老师所留下研究资料中有一线生机。”
陆景心里的天平突然被放上一支沉重无比的砝码。
“这样吧。毕竟,你是我恩师之子。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带我找到地心入口,我保证你毫发无损地回家。
怎么样?”
陆景笑了:“你这条件谈了跟没谈一样,你消息这么灵通,从我们在芬兰下机场就盯上我们。
应该知道,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我可以想办法救你朋友,只要你答应帮我找到地心。”
“我不信任你。”
罗德耸耸肩:“那无所谓,你可以等死。等大冰期到来,我们都得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没有选择。”
“……”陆景正视罗德,目光相对,“好吧,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就出发。”
……
四年前。
当蓝色urus驶入校门时,吸引了无数新生的目光;作为江城顶尖学府高校,江城地大从来不缺高调报到的新生。
有的新生自力更生,一路坐火车转校车到校,比如陆景;有的家境殷实的,高调出行,车接车送,比如罗通。
“小通,别老玩手机了。现在你也是个大学生了,到了新环境得开朗点,多交几个朋友。”
坐在副驾驶的罗母一路上不厌其烦的叮嘱,儿行千里母担忧。
罗通依旧把注意力放在手机上,对一遍遍嘱托,只是扭身不应。
罗父罗母同时长叹。
“下车吧,我们帮你搬行李,你先上去看看自己的宿舍。”车辆稳稳停在新生宿舍楼附近的停车场。
但罗父话语未毕时,罗通握手机的双手力量突然加紧,以至于骨节都发白。
“你别怕,你会交到新朋友的,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胡言乱语。”罗父再次宽慰,同时夫妻打开车门开始搬东西。
罗通的宿舍在五楼,虽然安置电梯,但报到日新生众多,电梯始终人满为患。
尽管在车上罗通不理爹妈的唠叨,可是下车以后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总是窝在父母身后。
电梯一趟又一趟上下,凡是有人,罗通一家都会避开。
“那个……要不要帮忙?我刚把我的行李运上去,正好帮你们搬吧。”
转身看去,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孩站在他们身后,他向罗通伸出手掌:“你好,我叫陆景。我看到你手里的牌子,你也是503对吧,以后我们就是室友啦~”
这是罗通第一次见到陆景。
陆景是第一个知道,罗通在高中被同学捉弄,然后被班主任扣上偷窥女生的不良学生帽子这件事,并选择相信他的人。
负面的八卦永远比正面的真相更容易让人相信,爱好吃瓜并不分事实地抨击他人,是永远改不了的舆论氛围。
罗通是受害者,但在高三紧张时期,学校为了树立反面典型,没有人会在意他是否无辜,更没人调查、辩护。
所以罗通在一年的舆论压力下,患上中度抑郁症和社交恐惧症,高考结束后的几个月里,他几乎没有跟除了父母以外任何人说过话。
尽管到了新的环境,认识新的朋友,罗通还是承受着这种精神压力。但随着陆景和其他两个室友的陪伴,这种精神恐惧已经有所改善。
“罗通,中午一起去吃午饭?”
“老罗,作业借我抄抄。”
“我说罗通,跟我们一起打游戏吧,可好玩了。”
“毕业课题我们一个组,怎么样?”
罗通渐渐有些敞开心扉。
他开始重新学着相信并与他人交往,尽管他还是习惯龟缩在自己狭小的空间里,专注于研究某些课题。
这让他能分散精神,不再去想高中的阴影往事。
……他甚至做过一个梦。
一个和陆景,和室友们,和朋友们一起过22岁毕业生日,办一个热闹的party,说不定还能认识一个喜欢的姑娘,谈一段恋爱,然后结婚。
到时候让陆景他们做自己的伴郎,连闹洞房的时候怎么玩都想好了。
想的时候,他还会不自觉的笑出来。
“看来罗小少爷是做了个美梦。”痛感使罗通清醒。
梦醒时,他还坐在车里,只不过这次是在暗无天日的车厢里。坐在他身边的不是爹妈,是持枪蒙面的劫匪。
车身经历过短暂的颠簸后骤然加速,然后又急刹停下。
罗通差点被这秋名山老司机式的驾车技术催吐,但不等他吐,已经有人推搡着他下车。
这次罗通注意到,车厢里只有他一个,苗沛瑶不知所踪。
“你们把苗沛瑶弄哪里去了?”
其中一名绑匪用枪托猛砸他的后背:“少废话,今天就换你一个。”然后暴力地将罗通拖下车,在地上拖出一条血印。
直到附近一小块空地上,从这里能看到远处的海港和废区。罗通已经意识到,这里可能是科拉钻井的遗址。
绑匪手持枪械,在他周围围城一个警戒圈,360度无死角,插翅难飞。
远处,有三个人影正朝他们缓速接近,其中两个魁梧庞大,一个则十分娇小,像是个孩子。
这三个身影里,并没有一个像陆景的。
罗通反而松下一口气。
……
佣兵车队浩浩荡荡开出军营,这次罗德势在必得。
令陆景奇怪的是,负责驻守科拉钻井遗址的驻军并没有过多阻拦罗德的车队。
陆景不像茜茜那样了解俄罗斯的驻军和佣兵之间细微的差别,之前茜茜告诉陆景,罗德手下队伍并非正规军时,他忘记追问具体差别了。
凭推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驻军本就是罗德的雇主,他幕后另有黑手,另一种可能是这里的人也是罗德手下。
无论哪种情况,都对陆景逃脱的计划不妙。这么多兵力,先不说那帮劫匪打不打得过,就怕到时候劫匪直接被吓跑了,或是倒戈相向。
“下车吧。”罗德也算礼贤下士了,亲自给陆景开门。
陆景下车后眺望周围,这里就是他们之前在山坡看到的科拉深井的遗址,甚至钻井塔近在咫尺。
“我要自己去找。”陆景说。
“我们可以原地等你,但得有人‘保护’你。”
陆景就等罗德说这句话:“那我带两个人,他,还有她。”xǐυmь.℃òm
他指向佣兵队伍中的两个人,都是他认识的,一个是老兵,一个是7号。
“可以。七号,c9,你们和这小子一起去,看紧点。”
“是!”两人立正敬礼,然后一左一右,跟着陆景,像保镖,实则是挟持。
陆景陷入长考,在脑海中粗略绘制出一副三维坐标系和经纬图。
按照老爸和罗通留给他的线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罗通也懂得他和老爸之间的暗号,但罗通毫无疑问是给了他下半个答案。
这是一组没有任何规律,没有任何组织含义的数字。
只从数字本身的排列意义考虑,是没有答案的。
因为它只是一个单纯的寻宝游戏,只是陆景从小跟养父齐永一起玩得游戏。
以某一点作为起点,数字代表着这个起点相关的某一意义的数字。
可能是距离。
可能是算术。
也可能是经纬度。
这个数字的含义并不固定,可是也不算是随机。藏宝人才数字、环境和思维模型中,加入了一定的暗示元素。
这需要寻宝人思考无数种可能性,从而找出规律。
唯一不一样的是,以前的寻宝游戏陆景都输得起,最多是作业或是某个小要求。
而这次,是赌命。
他的命,罗通的命,苗沛瑶的命。
首先是前两个符号代表数字。
参考科拉钻井工程遗址地处平原,没有垂直高度,那么只可能代表横面距离。
长度单位或者数字单位都有可能。
以科拉深井的井口作为起点,数字参考值可能在于距离,但长度距离太过简单,并且数字太大。
那就有可能是数字距离,指的是以井口为起点,向某一方向所行步数。
至于方向,在家书符号对应的单词已经给了很明确提示。
先向北,然后再往东。
陆景开始沉浸在思考并解谜中,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路线,似乎是在刻意规避佣兵对他的监视,本来可以直线过去的路,在几番弯弯绕绕下,成功混淆了罗德佣兵们对他的跟踪视线。
除了七号和c9,没有佣兵看得见他。
陆景开始故作悠闲跟七号聊天:“你一直都叫七号吗?这一点都不像个女生的名字。”
“你话可真多,别以为这样能拖延时间,我想你的时间也很少。拖延时间,对你我没有一点好处。”
“我一直有在找啊,你没看我都没停过。我只是觉得你很亲切,所以聊聊天而已。”
“你一直在带我们绕圈子。”七号很敏锐。
陆景摊手:“你看过那些寻宝电影没,里面找宝藏都是很复杂的过程,我们这也是解密的一环。”
“……”
“所以呢,你的实际名字叫什么?快告诉我,不然我就不找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七号白了陆景一眼,但是看到陆景真的停下脚步,又无可奈何,“沈朵,行了吧!”
“这个名字……你果然跟我一样。我们都是华人,你为什么要帮罗德那个家伙?”
七号笑了:“你想策反我?在我这里打感情牌没用。我从小在佣兵团长大,这里是我的一切。”
“但罗德肯定不是你本来的首领。”陆景这句话斩钉截铁。
他看出来了。
罗德的佣兵团并不是上下一心。
起码沈朵还有c9等一众佣兵并不跟罗德齐心。
这一点,从沈朵对罗德的态度差别能看出来。
她一直对罗德毕恭毕敬,这不是一个从小相识者应该有的氛围。
反而她跟c9相处的时候更轻松。
换言之,沈朵和罗德之间是有利益关系的,除此之外佣兵团里罗德直接指派的佣兵只有很少一部分亲卫;沈朵等佣兵们是碍于某种原因才不得不听从他。
陆景只能想到一种原因:“你们都得了那种怪病对吧?是罗德告诉你,找到地心就能治好你们,所以你们才合作。”
“你挺聪明的。”沈朵笑笑,她撩起鬓角一律发丝别进头发里,“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我的哥哥病了,他病的更重,需要找到救命的方法。
所以你别想费尽心机说服我。”
“那你怎么就没想过,是罗德骗了你们。要是有治疗方法,我早就上报了。”
“那是因为你还没找到,我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会找到的,为了你自己和你的朋友。”
“还有你们。”陆景忽然停下,“虽然我挺讨厌罗德那个家伙,但有句话他说得对。如果很多人都在生病,我不能不管,这是作为一个人类,起码的道德观。”
陆景转身朝沈朵伸出手:“你们佣兵有没有联络用的信号弹之类的?”
“?你找到了?不用信号弹,我可以去找他们。”
“你就不怕我跑了?虽然我找到位置了,可是还没找到进去的方法,这就得集思广益了。
c9又听不懂中文,我只能和你还有罗德商量。”
陆景晃了晃手腕。
沈朵拿出一发闪光弹交给陆景:“你别耍花样。”
“放心吧。”陆景拉动拉环,发射闪光信号弹。
明亮的火光在科拉半岛上空点亮。
二十分钟后。
分别自东边和西南方,两个截然不同的队伍朝陆景的位置浩浩荡荡开来。
他们各自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停驻。
陆景、沈朵和c9站在两个队伍的中间,双方皆荷枪实弹,气势汹汹。
来自东面的队伍最先发出声音,但不是枪声,也不是说话声。
而是某个人沉闷的哭喊声。
陆景顺着声源看去。
在十米外,人群中。
站着薇尔希.莱塞塔、茜茜、肥猫,以及一众戴着厚实面罩的士兵。
在他们中间,有个人被捆着,嘴上贴着几层胶布,他浑身是血。
陆景差点没认出来,但是看见那双眼睛,陆景知道。
“罗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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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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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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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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