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反复响起,催得他心里发慌。
是牛朝亮么?是他么?是自己走了这么多的路,费了这么多的功夫,一直在找的牛朝亮么?
从时间线上来说,这事儿完全对得上。
为了烧毁日本人在镇上的粮仓,吕连长率领五人小队潜入日本人的军营,烧毁了日军的屯粮,在被日军围剿的时候,遇到了熊姥姥的父母,带着他们一起退入康平林场,后来吕连长三人离开队伍诱敌,熊姥姥的父亲死于敌手,吕连长和牛朝亮被迫兵分两路,吕连长被俘,死在了日本人的手里。
而牛朝亮最终回到了队伍中,一行人在放熊老娘的帮助下离开了黑瞎子沟,在赶往莽子河口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孕妇,并且救下了她的命。
这孕妇就是老卢的奶奶。
合情合理。
“你奶奶是为啥跑到山里来的?按理说都怀孕了,不是应该呆在家里么?”陈四平纳闷地问。
老卢往锅里添了一把挂面,想了想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我爸讲过,当时日军占领东北,我们这里也深受骚扰,三天两头就被日本人拉壮丁,去帮他们伐木拉货,后来日本人还盯上了村里的女人,说是要选一批去劳军,为了保住村民的命,村长只好连夜安排村里的年轻媳妇姑娘们离开村子,躲进山里去。”
“日本人找不到人,追进山来了?”陈四平插嘴问。
老卢摆摆手,“日本人提了之后却没来,听说是粮仓被烧了,四处捉人,这事儿才作罢了。可是村长不放心,再说日本人的监工三天两头的往村里跑,一时半会儿的也不敢让女人们回来,所以这些女人就在山里暂时安顿下来,村长夜里会安排年轻后生轮流进山给她们送物资,倒也还安全。”
“我奶奶当时怀孕六七个月,又是天寒地冻,本来跟着村里女人们一起躲着,不该乱走,可那天她心里烦躁,想着出来透口气走一走也没啥关系,就在我姑姑的陪同下,俩人出了躲藏地点,趁着大雪刚停,出来捡柴火。”
“结果好巧不巧,一出门就遇到了一小撮日军,还不小心被日军发现,俩人拼了命地跑,可到底是两个女人,哪里是一伙儿日本兵的对手,眼看就要被抓住了。”
“千钧一发的功夫,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抗联战士,单枪匹马开枪射击,这才把这几个日本兵全都射杀了,可惜他也被日本兵在乱枪中打中了胸口,临死之前,我奶奶只问到了他的名字,他就咽气了。”
“为了纪念他,村里的女人们在山里就地埋葬了他,年年都来祭拜,后来她们都老了,也还派子孙后代来祭拜,都说如果不是这个抗联战士打死了所有日本兵,她们所有人都会被日军发现,那不但她们会被日本人抓走,连村子都要被日本人迁怒,下场绝不会好过。”
老卢说完,微微一晒,将锅子里的面搅了搅,加了些盐,盛出来分了三碗,端给刘晓兵和陈四平,提醒他们吃饭。
刘晓兵这才缓过神来,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接过碗却没吃,只直勾勾地看着老卢,用带着颤意的声音开口问道:“老卢,你们的恩人……叫什么名字?”
如果是他们在找的抗联战士中的一员,如果是的话……
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连陈四平都没有急着吃饭,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瞅着老卢。
老卢被他俩的表情逗笑了,坐下来端起碗,奇怪地问:“你们问这个干啥?难道怀疑我家恩人就是你们找到人?”
“是,我们之所以找到这里,就是因为我们找的抗联战士经黑瞎子沟进了这片山区,我们找到的消息说他们奔着莽子河口去了。”刘晓兵抿了抿嘴,“所以很有可能是在他们转移的过程中遇到了你说的那队日本兵,他们一行四人,我想确定埋在这里的到底是谁。”
老卢怔了怔,思忖一番才无奈地摇头,“这么一说我还真不确定了,毕竟当年她们只能草草埋葬,后来也一直没敢大张旗鼓地宣扬这事儿,这只是我们村里众人皆知的秘密,所以墓地也没有立碑,早年间就是个小坟头,还是我爸后来弄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刻了字半埋在墓前,我开始跟我爸来祭拜的时候,那块石头都被土盖了大半截,我爸说这样好,省得被人看见了,恩人的事儿咱们一代代记下就行了,很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他挠挠头,苦笑道:“所以你这么一问,我一时也记不起来他叫啥了。”
刘晓兵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一咬牙,不死心地问:“那我们能去看看这位抗联战士的墓么,祭拜一下也好。”
老卢摆摆手,笑道:“那也是没啥必要吧,离这里还有点距离呢,而且偏离你们之前走的方向了,如果你们是按照你们找的人走的路线走,那说不定我们的恩人根本就不是你们找的人。”
“偏离了我们走的路线?”刘晓兵一怔,不禁有些泄气。
如果真像老卢说的那样,那恐怕确实不一定了。
当年抗联队伍转战东北各地,这一地区出现其他队伍也不稀奇。
熊姥姥给他俩指明的路线,跟当年放熊老娘给牛朝亮几个人指明的路线是同一条,如果对方跟这路线相差太远,那是另外一支队伍的可能恐怕更高。
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幽幽一叹,埋头扒拉了几口面条,才闷声道:“那……那我也想去看看,单纯地祭拜下吧算是,毕竟我俩这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当年默默无闻埋在黄土里的烈士,只要是烈士,就没有过路不拜的道理。”
老卢楞了楞,盯着刘晓兵看了半晌,才吸溜了一口面条,点点头,说了一个“好”字。Χiυmъ.cοΜ
屋里一时陷入了平静,只听见三人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
许久,刘晓兵才猛地抬起头,皱眉纳闷道:
“不对啊,你们的恩人只有一个,可这一个人又咋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这大山里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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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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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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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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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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