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何,她跟叶清泓一样,对沈沛厌恶至极,可此刻,哪怕还处在危险中,却不由得生出了劫后余生,得救的错觉。
红衣男跪在地上,低头喊了声:沈、沈爷——。
沈沛没有说话,只一手扶起朵朵,另一只手拉住愣神的叶清泓,快步走出就要烧塌的屋子。
而地上的红衣男子,犹豫了下,也迅速起身走出。只是刚走出屋子没多远,便在一旁呆木的跪下,一言不发,好似等待命运的审判。m.χIùmЬ.CǒM
火势越烧越旺,却没有人来救火。
沈沛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这附近的人都不再这里,已经让叶志清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集中管理”。
走出一段距离,来到一处空地上。
叶清泓轻声开口:“已经没危险了,你放开我吧”
沈沛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牵着叶清泓走出好远。经她提醒,他有些反应过来。松开了叶清泓,将朵朵平放在地上。
“朵朵,你有没有事”叶清泓蹲下身子,握着朵朵的手,泪眼婆娑。
朵朵露出苍白的笑,忍不住干咳了声,口鼻间,血沫子喷出。
叶清泓见状,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朵朵,你别吓唬我,可别提早死了,我不准你死,朵朵”叶清泓哭着喊朵朵的名字。
“小姐,你的计划成功了,我们活着了”朵朵说话有些费力,看起来随时有晕厥的迹象。
沈沛不语,只蹲在一旁,握着朵朵的手腕,静静的感应着她的脉搏。然后,又伸手轻轻搭在她的脖子上。
他从束腰的玉带间拿出小药瓶,轻声道:“把这喝了,不会有事的。”
“可她都吐血了。”叶清泓难过轻语。
“是一时窒息,导致细小的血管破裂,休息一阵会好。”
“沈公子,我真不会死么?”朵朵一脸可怜的问。
“不会”
“那太好,太好了”
朵朵破涕为笑,将沈沛递到嘴边的药液喝了下去,眉头微皱,看着叶清泓:“小姐,我好晕,好困。”
叶清泓摸了摸朵朵的额头:“你睡会吧,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在家里了。”
看着朵朵闭上眼睛,沈沛沉默片刻道:“带她到马车上吧,外面凉”
然后,他将朵朵环抱起,朝马车走去,叶清泓亦步亦趋,紧紧跟着。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沈沛在离烧塌的房子不远处,又燃了一个小火堆。
叶清泓坐在火堆旁,跟沈沛一米之隔,双手环膝,手脚都还有些颤抖,还没有完全从起先的惊悸中走出来。
沈沛眸中多少有些心疼,他开口安慰道:“今晚的事,能忘就忘了吧。等你父亲出来,你鸿安哥科考结束,也就不用跟朵朵到处跑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一切不好的事情,都该遗忘”
叶清泓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看了眼不远处,战兢跪在地上的红衣男子,这场噩梦的罪魁祸首。
她又扭头注视着沈沛,目中并没有因为沈沛救了她和朵朵,而展现出丝毫感激的色彩。反而淡漠的问了句:“那人是你的手下么?”
沈沛望着叶清泓看着他的神情,心底略微一沉。就叶清泓的问话,这是在怀疑他跟那人一伙的?
对于叶清泓一点不感激自己救她,反而怀疑自己的态度,沈沛心里有些怨气。但嘴上还是认真的回了句:“不是”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叶清泓声音有些大:“为什么他一看到你就给你下跪,叫你‘沈爷’,为什么我这边接二连三出事,从那‘沙陀女子’出现,到父亲下狱,到我去拜访官家小姐无果,到各商行来退款,到送考迟到,你借我快马,再到起先,我被迫跟他成婚,差点死在这里。为什么在这些时刻,你沈沛就突然出现”
叶清泓几乎是吼着把最后的话问完,沉默了片刻,她抹掉脸上挂着的泪水。凝视沈沛,淡声质问:“你做这一切,在算计什么?”
沈沛被叶清泓的话问到了,他眉目微皱,心下低喃:对呀,我这两天做了这么多事么?这是为了什么呀。
调息片刻,他正色道:“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家古茶秘方。所有的示好都是为了秘方,为了茶商大会能够获得最大利益。”顿了顿,冷声道:“今晚的事,我并没有参与,我沈沛心黑,但还没有黑到拿你和朵朵的性命来做赌注的地步”
说完,转身走向那跪在地上的红衣男,目中满是狠睙。
看着沈沛在火光映照下,摇曳萧瑟的背影。叶清泓有些委屈的耸了耸鼻,轻喃道:“难道还错怪他呢?”
跪在地上的男子见沈沛过来,望了沈沛一眼,又低下头,把头埋得更低。任由鲜血从乱蓬蓬的发丝间滴落。
“沈,沈爷,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跟她有关系。”红衣男声音颤抖,就像是遇到了可怕的厉鬼一般,眼中写满了畏惧。
“为什么绑她。”沈沛冷冷的问。
红衣男有些悲怆的道:“回沈爷的话,小的也是为了保命才出此下策。叶家把茶山的人,全部集中到一起了。”
“这跟你绑架我,跟你保命有什么关系?”叶清泓来到沈沛边上,插了句话。
红衣男沉默,抬头看了叶清泓一眼,鲜血还在流淌,活像一个凄厉的恶鬼。这让叶清泓心头没来由一软,对着沈沛道:“先给他止血吧。”
“止了血一会也是死,何必多此一举。”沈沛淡淡说了句,看向红衣男:“回话。”
“是是”红衣男连连点头,“我看到叶家的人,大半夜把茶农都集中起来了,我担心会被杀掉,这才想着绑了叶小姐,拜堂成婚,这样就能逃脱被害的风险,就算死也不会太亏。”
“把人集中起来?”叶清泓低喃一句,旋即猜到什么。她本想到烧房子,引来注意,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就该知道是被集中带走了。
“是大伯把人带走了么?”叶清泓问沈沛。
“你不是觉得我图谋不轨么?现在又来问我,不怕我骗你?”沈沛下意识反问了句。
叶清泓被一句话呛到,轻哼了声:“你不说,我也猜到是他”
叶清泓眉目一沉,对他大伯的戒备和疑心越来越重,又望向红衣男:“茶农被集中带走,跟你担心被杀,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很大”红衣男眼中多了丝怨愤,“十五年前,叶家也是把茶山的人员集中管理,结果失了大火,好多人被烧死了。而我弟和我母亲也在其中。”
“十五年前?”沈沛低喃。
“对,就是十五年前”红衣男肯定的道,望向叶清泓,神色中多了某种情愫,轻声问:“叶小姐,你还记得十五年前,有个叫大头的男孩么?他在茶庄教过你耍过木剑。”
“大头?”叶清泓凝眉轻喃。十五年前,她才四岁,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但茶庄那段记忆,倒是记得比较清楚,因为手上的伤疤,也是那个时候造成的。
“叶小姐是贵人,又怎会还记得那等贱民。”红衣男见叶清泓想不起那男孩,他脸上带着一丝自嘲的笑,低喃一句,声音提也高了些,继续道:“也就是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我有去叶家茶庄,给一个人送木剑,无意中听到,他们说用火,这样就死无对证什么的。我当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回到家,我母亲一直哭,但父亲却高兴得很,还骂我母亲,说她死了,这笔钱可以保我跟父亲荣华富贵,还能帮她照顾外公外婆。我当时不知道这些话的意思。”
“后来,我就明白了,那场大火死了不少人,我母亲跟我弟弟也在其中,他俩是当了替死鬼,给那个叫拔也沛的当了替死鬼。”
“拔也沛?”
“拔也沛”
叶清泓和沈沛几乎同时开口,两人狐疑的对望了一眼,奇怪对方怎么知道拔也沛。但又各自默契的不说话,等着红衣男继续说下去。
“对”红衣男点头道:“就是当年被砍头的大医师,拔也鹄的儿子。本来皇城里,拔也鹄一家被砍了头。就后来发生的事来看,长安城被砍头的拔也沛,是被替换了。但真正的拔也沛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茶山又暴露了。就有我弟跟我娘代替他和他的侍女被烧死的事情。这件事还是我爹赌输了银子,醉酒后说的。他应该有去找过叶家人要钱,结果,再也没有回来。应该是被灭口了。”
红衣男眼神多了些凄凉,继续道:“那时候,我才七岁多,我很害怕,不敢回家,也不敢暴露身份,便成了乞丐。前些日子,我受了寒症,还是沈爷收留救了我,把我安排在茶山。可是,叶家又玩十几年前那一套,肯定是给那被抓的叶家主做替死鬼,我一时恨意难消,才选择这样做,也是想出口恶气”
男子说着,泪水混合着血液一同流下。他看向沈沛:“还求沈爷,给留个全尸,这样,在阴朝地府,我娘跟我弟,也能认出我。”
沈沛陷入沉默,十五年前他能够逃走,是用了替身这等方法么?还接连用了两次?这人的弟弟,是做了他的替死鬼?还有如果是叶家人帮了他,是被带他离开的姑姑胁迫了吗?姑姑是担心自己愧疚,所以才没有说出具体细节?
摇了摇头,把复杂的思绪甩出脑海,沈沛淡声问:“知道你弟弟和你母亲,葬在哪里么?”
“他们都烧成了灰,就埋在古茶树下,我也只偶尔偷偷祭拜他们”红衣男说完,朝沈沛磕头:“沈爷,我死了,能把我尸体埋在那神树下么?求你。”
沈沛没有回话,而是看着叶清泓问了句:“杀了他,还是怎么处理?”
“我不知道我叶家还做过这种事”叶清泓朝男子躬身道歉,说了声‘对不起’。只是旋即又冷声道:“但是,今晚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哪怕你是小时候,教我们玩木剑的大头。以后你不要在我叶家茶庄了,自己换个地,我不想再看到你”
叶清泓说完,转身就走,但走出几步,又停下淡声道:“你母亲和弟弟的事,我也会调查清楚,让叶家给你一个交代。集中带走茶农的事,应该是大伯做的,十五年前的事,我决不会让它再次发生。”
说完,叶清泓迈步走向马车。沈沛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娇柔缥缈。
沈沛暗自道:十五年前的事,查清楚那就是要他暴露,要他的命了。
叹了口气,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你走吧,流了这么多血,能不能活下去看你造化。也别让我再看到你。你是第一个,在我下了杀心后,还能活下去的人。”
说完,将一袋铜钱丢在地上。跟上前方的叶清泓,不再看红衣男一眼。
红衣男顿时哭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被沈沛赦免,捡回一条命而哭,还是因为叶清泓说要调查真相,还他死去的母亲和弟弟一个清白而哭。总之,他很难过,为今晚做的事而难过。
他朝着沈沛离开的方向连连磕头,然后站起身,跌跌撞撞的离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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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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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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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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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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