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皎洁如霜,乌鸦栖息在飞檐上,漆黑的眼睛里映照着从东边而来的三人。
莫玟擎着烛台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走到了那两具尸体旁,掀起白布,看向姜涣身后的小漫,“见过吗?”
小漫提起胆子瞧了一眼,摇了摇头:“没见过。”
“看清楚了。”姜涣说道。“他是不是你们金人。”
“我也不是都认每一个大金人。”小漫说道。
“那这个人呢?”姜涣掀开了许怀宪尸体上的白布,“看清楚了。”
小漫还是摇了摇头。
“茶摊面前你为什么要跑?”莫玟问道。“你看见了谁了?”
小漫也说不出,只觉得那个人和南浦一样,给她一股危险感,“一个茶摊的摊主,我觉得他危险,就跑了。然后他说了一句大金话:别跑。好像是这样。”
莫玟和姜涣对视一眼,有必要去会一会这个人了。
窗上树影摇动,停尸房里阴气沉沉,小漫脖子后有股凉气,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突然一个小东西从她的脚边冲过去,小漫吓得向后退去,撞到了身后的木板上,手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顿时心神大乱,再一次失声大叫起来,冲了出去。
姜涣轻笑一声,莫玟盖上了白布,拿上烛台出去了。
小漫蹲在园中的银杏树下,洁白的月光如轻纱般落在了黄橙橙的银杏叶上,风过庭院,卷起了地上的银杏叶,慢慢地旋转升空,如同夜里飞舞的精灵,夜里的温柔的凉风轻轻抚摸着小漫的头顶,像母亲的双手。
“跑什么跑,死都死了。”
小漫瞪着姜涣,一想到方才的戏弄,恨不上前一刀宰了他,可是却又打不过他。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来日在报。
莫玟心头心绪复杂,本以为小漫会解决所有的问题,看来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夜色已浓,他看了一眼园中的小漫,再看了看姜涣,“你打算怎么处置她?还有很多事情还没问出来。不如将她安置在我的府上。一个女孩流落街头也不是办法,混迹在外也不好。”
小漫上下打量了莫玟,起初对他印象只不过是和王恺一样狡猾的人,可是说话的语气如初夏的微风,不急不躁,甚至还将她放出了。虽然他和姜涣坑骗了她,可是相比起王恺的圆滑和姜涣的狡黠,莫玟在她心里是好拿捏的绵羊。
姜涣看了一眼莫玟,再看了看小漫,这家伙肚子里的鬼主意太多了,莫玟恐怕是招架不住,“带一个女人回家,你夫人恐怕和你急了,这样吧,我送她去一个地方。”
“何处”
“彻骨楼”
小漫一听这名字,身子凉了一半,骨头里叫嚣着抗拒,这中原人出了名的奸诈残忍,据说有十八种酷刑,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不去!”小漫望向莫玟,“我去这一位大人府上。”
姜涣一摊手,“随你吧。你可得小心她!”说完拍了拍莫玟的肩膀。
莫玟瞅了一眼小漫,一丝愁思爬上了眉头,这丫头狡猾,自己能够看得住她吗?
姜涣双指夹住一片空中飞舞的银杏叶,叼在在嘴边,一脚踏上园中的假山上,借力一登,越过了屋脊,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漫怔怔地看着姜涣离去的方向,莫玟出声道:“那叫轻功,飞檐走壁,来去无痕,这京城里,恐怕再也找不到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人。”
小漫并未感到钦佩和惊讶,而是觉得可笑,若是在他们大金,有本事的人能够得到国主的重用,有赏赐,有女人,姜涣得不到皇帝的赏识,空有一身本事,也毫无用处,用他们中原话说便‘怀才不遇。’
“得不到皇帝的重用,本事再好也无人看到。”
莫玟再一次笑出声,决定不纠正小漫的想法了,“小漫我们走吧。”
莫府的马车已经停在刑部门外,二人依次上车,一路无话,秋夜里的寒露打湿了桂花,屋脊上栖息着鹊鸦,小漫靠在窗旁朝外看,嘴里念那一句话:‘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
花倚栏干看烂熳开,月曾把酒问团圆夜。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
“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不知不觉回到了莫府,下了马车,莫玟领着人去找大嫂连云。连云和莫玟的妻子元娘正在缝制秋冬的衣服,一见官人来回了熟练地上前解衣脱帽,倒茶洗尘,余光一瞥注意到了身后的小漫。
莫玟说明此乃一件案子的重要证人,暂住府上,等案子了结了再行定夺。
连云乃是清贵出身,行事大方得体,性子贤良,一听还是和案子相关的,当即为小漫安排了客房。而夫人去后头主持吃食和热水,莫玟又叮嘱了家丁一定好看好小漫,也不知自己能够看着她。
“小漫姑娘。”莫玟说道。“委屈你暂住此处了,若有需要尽管提出,但是也请你莫要让莫某为难了。”
小漫:“莫大人愿意收留我已经求之不得了,不会打扰大人的。”
夜已深了,莫玟躬身告退。
屋内的女婢为小漫洗澡洗头,洗去了脸上的泥土,水面里倒影了一个丽人的身影,皮肤白皙,五官不似中原女子的温婉秀丽,眼睛如同琉璃一般,伺候的女婢小翠忍不住道:“小漫姑娘真好看。”
小漫看着水面里的自己,顿时觉得有些陌生了。“你们在这里多久了,也是从小被卖到这里来的吗?”
“虽说是卖可是夫人待我们极好。”小翠取来衣裳,顿时感到手脚发软,提不上气,一转身,水盆里的小漫已经不见了,而同伴红梅到在地上,不省人事。
小翠又惊又慌,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踉跄地走了几步,再也支撑不住到在了地上。
小漫从水桶里冒出头来,用湿布巾握住口鼻,泼了一瓢水打湿了香炉。里头是她趁她们不注意放的迷香,也是她身上最后一点迷香了。
莫玟不及王恺狡猾,更不如姜涣凶狠,可是她不能留在这里。案子一结束她还是会被送回大金,她好不容易从那一个地方逃出来了,永远都不要回去。
小漫胡乱穿好衣服,跟着用剪刀将帷幔撕成了一条条的布条,逐一绑起,最后在末端系在灯架上。门外无人,小漫拿上了东西溜出了房门。
乌云遮住了皎月,一行人鬼鬼祟祟地潜伏在莫府外头,确认左右无人之后,翻入了莫府内。避开额巡逻的小厮,向深处而去
此时,偷溜出去的小漫却在莫府里头迷路了,蒙头晃晃悠悠半柱香的时间,最后还在东苑内。她不知大昭官邸都是硕大无朋,其中若无人领路,她转到明日早上都不见得出莫府
小漫心说如此下去不行,转悠到明日太阳升起都离不开莫府。她来到了墙根下,将灯架抛上去,又掉下来,抛上去,又掉下来,反反复复几次最后舍弃了这累赘,跑到一颗榕树下准备爬树上屋檐,进而从屋檐跑出去。
这时前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八层是发现自己逃跑一事,她三两下攀上去,顺着树枝的桠枝爬到了屋脊上,顺着屋脊爬出去。xǐυmь.℃òm
莫府的小厮急匆匆地从四面八方赶到了东苑,莫玟到了偏房一看,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心中的预感总算是成真了,这个小漫果然还是跑了。
“应该将他交给不离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莫玟当机立断,“封住大门,她应该还没有出去!”
小厮们又鱼贯而出。
小漫蹲在屋檐上,俯瞰整个偌大的莫府,小厮们如同牛羊般来来去去,莫玟已经发现她不见了,她得抓紧了。
刚爬出一段,突然看见前方有俩个黑影,对方也注意到同为梁上君子的小漫,双方同时愣了愣,这时乌云散去,澄明的月光落在小漫的脸上,对方立即认出来,“是曼莎”
小漫转头就跑,屋顶不如平底,小漫脚下一打滑,直接从屋顶上摔了下来,掉进了草丛里。
那两个黑衣人跳下了屋檐,落在小漫面前。
小漫自知无路可退,当即大叫:“救命呀!救命!”
黑衣人立即堵着她的嘴,小漫张嘴一咬,死死咬住了对方的手。
同伴捏住小漫的脸颊,迫使他她松口,小漫抓起了身下的石头朝那人脸上砸去,登时激怒了对方,反手回报小漫一个耳光,小漫耳朵一阵瓮鸣。
对方粗鲁地将小漫的手腕拧在身后,架着她脚上一登,飞上了屋檐。
三人还没走远,蓦然停了下来。
前方一人坐在屋檐上,身穿绛色的锦袍,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一只脚随意的搭这,嘴里叼着青竹叶,仰头望着明月,小漫瞧了一眼,是姓姜的讨厌鬼。
黑衣人威胁道:“要命就别挡路!”
姜涣啐掉嘴里的竹叶。“对,要命就别挡路!”
说完掀起一片青瓦,抬手一挥,打中为首的眼角,黑衣人一闭眼的功夫,姜涣已来到了跟前。
黑人急忙挥出一拳,姜涣抬手挡格,脚下一撩,黑衣人当即掉下了屋檐,摔在了花园之中。同伴看了看花园,再看了看跟前的姜涣,对方身手了得,将小漫挡在了身前,一手扼住她的脖颈。
“别过来!”黑衣人同伴威胁道。“不然就杀了她。”
“那你动手吧!”姜涣步步接近,右手背在身后,灵活地翻转一枚铜钱。
姜涣知道对方不敢下死手,他们的目的似乎还是小漫,“掐脖子不会立即要人性命。正要威胁人就该拿把刀压在心口或者脖子上,你们得回去再练。”
语话刚落,姜涣屈指一弹,铜钱打中了他的眼睛,姜涣一个箭步冲到小漫跟前,抓着小漫的手肘一带,将小漫拽到了身后。姜涣再一掌将他打进了花园里。
姜涣一揽小漫的肩膀,跳下了屋檐。
那两个黑衣人在地上挣扎一会,揉了揉胸口,爬起身,跟着从鞋里拔出了的匕首,
“既然有匕首方才为何不用!”姜涣将小漫推到身后,走到一旁折下一节翠竹。“不过无妨,今夜你们别想走了。”
小漫躲在一旁,痴痴地看着眼前着一幕,姜涣手持一节翠竹,却好像比对方的匕首还要厉害,身姿比舞女还要轻盈柔软,一跃三五米,能在空中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只看他轻轻一挑,一掠,手腕一转,就卸掉了对手的匕首,再向后一点,另一个人到飞了出去,姜涣乘胜追击,一个斜挑,对方的匕首打璇儿飞出,插进了屋梁上。
一个人就治住了对方两人。
姜涣竹尖抵在黑衣人的吼间,“虽然是竹子也能要你的命的。”
对方放弃了挣扎,四肢成大字躺在地上,姜涣扯下对方的面见,面巾后一张陌生的脸,不是大金使节团的人。“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只笑不说话。这时屋檐上传来一阵脆响,是脚踩差屋檐的声音,姜涣转头看去,一剑逼近眼前,姜涣抬手挥去,长剑劈开了青竹,直逼姜涣而来。
小漫心提起来,只见姜涣向后一仰,锋利的剑锋擦着鼻尖而过,小漫吓得一身冷汗,差一点就能替自己解决这讨厌鬼了。
四五人从屋檐上跳下来,他们潜入莫府寻找小漫,听到动静赶来了。
“仗着人多是吧!”姜涣又折下了一节青竹,用力一挥,内力震落了上头的竹叶。
小漫啧了一声:“真是愚蠢!”
青竹或许可以应付匕首,怎么能够抵挡长剑呢?
就近的一个黑衣人率先动手,冷冽的剑气向姜涣袭来,姜涣手中的青竹一晃,打中了对方的眼睛上,露出了一个破绽,姜涣扣着他的手腕上,夺下了手里的长刀。
小漫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此时,莫府的小厮们听到了动静,立即蜂拥而至,将小小的花园团团围住,末端便是急得火烧眉毛的莫玟,一瞧月光下悦动的人影是姜涣,再一看身旁是小漫,一颗心就顿时松了下来。
小漫看着瞠目结舌,直觉得姜涣手底下的剑如同神器一般,人多势众的黑衣人有些招架不住。
对方也看出了自己和姜涣的差距,不在恋战了,再不走便走不了。“走!”
“想走,晚了!”姜涣以一个诡谲的角度刺向对方的咽喉,正要一招取他性命,为首的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只飞镖,反手一甩,直突突向角落里小漫飞去。
小漫下意识蹲下来,姜涣急忙收招,甩出手中长刀,刀打着旋儿而去,两个影子在空中划出两个弧度,最后撞在一起。
姜涣回头一看,人都跑了!
“追吗?”
姜涣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飞镖,飞镖并无特点。莫玟上前道:“他们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姜涣继而望向角落里头的小漫,“或许她知道。”
小漫回过神来,面对眼前的质疑的目光,心中想了一番说辞,道:“我在洗澡,突然晕晕乎乎的,而后女婢也到了,他们闯进来将我劫走了。”
姜涣哼了一声,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在刑部便注意到他们的踪迹了,起初以为是大金使节团的人,一直尾随他们进了莫府。在屋檐上遇上了小漫,更听见了他们那一声“曼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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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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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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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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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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