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百花盛开,又逢花朝节,当朝的宰执上禀赵誉,打着‘与民同乐’的旗号,举办了一场斗花大会,从这几千种牡丹花里选出花魁。所以今年的花朝节异常的隆重繁盛。
姜涣刚一入京,便闻到了浓郁的花香,门庭街坊,门首廊庑皆摆上了几株品色上佳的牡丹,门户之间还有隐隐相互攀之意,看谁手里的牡丹更大更美,更稀奇罕见。更有甚者,在自家的庭院内办起了赏花大会,请王孙贵胄,仕女贵妇过府赏花。
姜涣目光淡淡扫了一眼门口娇艳多姿的牡丹,心中冷笑了一声,一盆品色好的牡丹便价值千钱,南面的百姓在忍饥挨饿,而北面的人在忙碌着斗花会,这世道当真是讽刺。
姜涣随即一想,这不是上好的机会吗?此等盛宴,皇帝的宠臣古朗怎么会缺席呢?姜涣灵机一动,想到了绝妙的一计。
姜涣正找地方落脚休息,这时,一户的小厮扔了一盆牡丹在墙角,那牡丹花颜色已败,枝叶已黄,无法参加几日之后的斗花大会,随即便将其舍去,省得在会上惹人嘲笑。
恰逢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僧路过,停步驻足了一会,跟着拾起那枯黄的牡丹,脱下浆洗得发白的衣服用来包裹花根。
姜涣觉得好奇,“花叶都凋零了,你护着有何用?”
老僧目光温柔地望着手里的枯黄衰败的牡丹,好似多情的郎君看着心爱的娘子,“根尚在,怎会凋败呢?用心地护养定然可以再度绽放。”
那户人家的小厮又走出来,一瞧门口的老僧,便不耐烦道:“怎么又是你。”
老僧稽首,“老僧有礼了,敢问尚书大人今日可在府上?”
小厮挥手打发道,“都和你说了多少几遍了,官家这几日请我家大人入宫了,别再来了。”
老僧又问:“那牡丹……”
“什么牡丹,”小厮打断了老僧的话,“你都已经将它卖给我们老爷了,怎么还惦记着。再说了那牡丹已经献给官家了,你要看就三日后去华明池看,别再来了。”
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好事的长舌妇便对着老僧指点议论起来了,原来这老僧也是爱花之人,前几日尚书大人瞧上了他园中的牡丹便以高价买了下来,那老僧收了钱财,又对自己含辛茹苦豢养起来的牡丹念念不忘,便天天跑来这里求看一眼。
“成日跑来这里,我瞧得都烦了。”
“两头都想要,贪心可没什么好下场?”
你一言我一句,老僧在身旁人的贬斥声中暗淡转身离去。姜涣沉吟了片刻,低头看了眼角落里破碎的瓦片,跟着老僧走去。
跟在其身后行至一处寺庙里,上头简陋的匾额上写着:慈恩院。
姜涣正愁没处落脚,决定上门叨扰几日,院中僧众稀少,香火不胜,东廊小轩却有一处花丛秘境——一处牡丹花田。大小牡丹有上百朵,颜色各异,一望无际。鹅黄如暮,白的似雪,深紫的丹绒富贵,红边白蕊的如同妙龄娘子的裙摆,姜涣看得目瞪口呆,平身第一次看过如此壮丽的牡丹盛茂。
姜涣瞧得痴傻,竟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正向他走来,那人轻笑一声,单手行佛礼。
姜涣立马转头,身后之人竟然是街上的老僧,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告罪,“误闯此地,还望上师见谅。”
“不知者无罪。”老僧解开了衣裳,修剪已经枯黄的花枝,再将它移植在花盆里,定时浇水施肥,一年之后再一次焕发新生。
这时,小僧慧定匆匆忙忙地走来,“不好了,恩正师叔,他们又来了。”
一群商贾之家的子弟吃了酒,不知谁提议提前赏牡丹,就簇拥到了慈恩院瞧一瞧远近闻名的牡丹,一群人在前堂大呼小叫,扰人修行,嘴里嚷嚷着要看看连皇帝都赞不绝口的‘千层红’。
“恩正师叔怎么办?”
恩正佁然不动,眼里只有那盆枯黄的牡丹。慧定百般无奈,自从‘千层红’名动京城之后,这慈恩院里便再无宁日,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绚丽的牡丹都在喧闹声中衰败了几分颜色。
姜涣觑了一眼恩正,那双淡然的眼眸里隐藏着几分无奈,他转头朝慧定说:“他们在哪里?带我去。”
“你是谁!”慧定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从天而降的访客,姜涣便不耐烦道:“还不走。”
慧定回过神来,领着姜涣到了前头。
一群僧人拿这群酒气熏人的商贾公子没办法。姜涣上前不问缘由,一掌切在那人的后颈,那人当场昏阙了过去。身旁的同伴见状,正要借着酒气发疯,姜涣那给他这个机会,如法炮制放到了几人。
一个小僧见这施主手段如此直接凶狠,担忧道:“你得罪了他们,日后若来生事怎么办?”
“醉得人畜不分,哪里还记得这事。”姜涣喊来了一个小僧,用驴车将几人运载到桥底下,待酒醒了便会回家,怎会记得今日发生的事情。
姜涣解决了这群麻烦又回到了那片花丛里,恩正已经备好了粗茶和小点心,慧定挑来一担花肥。“恩正师叔,花肥我就放这里了。”
恩正眯起笑眼,“辛苦两位了,坐下来喝一杯茶吧。”
姜涣和慧定坐在凉亭内,喝着茶,吹着风。恩正埋头在花田里忙活,姜涣和慧定交谈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一片花田都是恩正的亲手种植的。
他痴迷于花道,更爱牡丹,更将他作为一种独门的修行手段。从花中来,也到花中去,可是这娇艳的牡丹却给他带来了一桩祸事。
曾有位文士寻芳至慈恩院,见院子里牡丹可爱匀净,心生爱意,不舍离去,便日日在此品茶赏花,一来二去,文士和恩正结为忘年之交,在花事上志同道合,相谈甚欢,于是便引他观赏了自己珍藏了二十多年的牡丹。那便是‘千层红。因花瓣偌大绝冠,色若红霞,较之寻常牡丹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人相约绝不告诉第三人知。不料,三日后,那文士假意和恩正喝茶论花,暗自派人闯入了花田里,将‘千层红’盗走了,还留下了三十两黄金,名为买花钱。
“那文士是尚书的人,如此光明正大地抢夺和山匪又有何异?”慧定不禁看了眼恩正消瘦的背影,本以为是志同道合的花友,怎知是狼心狗肺的恶贼。
“山匪可比他们坏。”姜涣说道。“山匪可不会留下三十两黄金。”
姜涣想到那位颐指气使的小厮,“恩正找到了‘千层红’了?”
慧定点了点头,“在尚书大人的府上,据说是为了在斗花大会上献给皇上。那花秉性娇贵,恩正师傅怕外头的花匠不上心,天天往尚书府跑。”
不料尚书大人按捺不住,提前将它献给了赵誉。
慧定叹了一口气,“‘千层红’被抢后,那群贵胄不知从何听说了慈恩院的牡丹开得比别处好,又逢皇帝要举办斗花大会,纷纷上门求取,求取不成就直接硬抢,西厢的那一片牡丹被他们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如今就剩跟前这一片了。”
姜涣转头看向恩正,他拄着锄头,目光柔和地看着一朵牡丹,骨瘦嶙峋的老手轻抚着娇弱的花瓣,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苦笑。
杯中的茶水已空,慧定不再偷懒,去前头处理院中的事物,恩正坐到了姜涣的身边,手边是那一盆捡回来的牡丹。
“你天天跑去尚书府前挨骂也不是长久之计,在下有一个办法,可叫花物归原主,你要不要听?”姜涣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只不过看着这牡丹心又生了一计,可借用三日后的斗花会来达到他的目的。
恩正凝视着牡丹洁白的花瓣默想了好一会,最终摇了摇头。姜涣不解,“你既然爱花如命,又怎么忍心看它在偷懒之人手中受苦。”
“它离了我会更好,它好我便无怨言了,只求每日见上一面便足以了。”恩正的脸色枯黄得如同脚下的黄土,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苦笑,笑容里七分释怀,三分不舍。
恩正拒绝了姜涣,姜涣却不会因此放弃自己的计划。语气斩钉截铁,“我会将花抢回来,要死也要抱着它死。‘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自认为为它好,可是若它有灵,它会这么认为吗?”
姜涣瞧恩正身弱气虚,瘦若枯枝,走一步歇三口气,猜测若非身染恶疾无力回天,又怎么会狠心将苦心栽培的牡丹送出呢?
恩正轻笑道:“你这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皇宫岂是你随意来去的?皇上对此它情有独钟,你虎口夺食,岂不是自寻死路。”
姜涣胸有成竹,“在下只有妙计”
四月草长莺飞,河水两岸花红柳绿,斗花的地点选在了皇家别苑华明池。
华明池乃是皇上春游和看水戏的地方,周围一共九里三十步,中有仙桥,桥面三道虹桥,朱漆阑楯,下排雁柱,中央隆兴,状若飞虹,称为‘骆驼峰’。每年三四月都会大开门庭,允许京城的百姓进园游玩,今年斗花大会的地点便选在此处。
晨光正兴,金明池的气氛骤然严肃起来,大殿内针落可闻,担任金明池安全一职的殿前太尉冷骁面色死沉,注视着手里的一份信。
今早,巡逻的侍卫在正殿上发现了一封插在了正殿的门梁上的信,信中写明今晚月圆之时,来取‘千层红’。
赵誉得到‘千层红’之后,不愿一人独赏,于是选择在斗花大会上与万民共赏。区区的盗贼居然目无王法,要盗取‘千层红’俨然不把皇家的威严放在眼中。
一旁的副将进言道:“大人是否要上报?”
若是有什么闪失,失职是小,砍头是大。若是再牵连家中的老小,那便是灭顶之灾。
“这不是废话吗?”关事重大,冷骁即可前往右相的府上紧急商量对策。
今日乃是斗花大会,赵誉特意给百司休假,唯独负责斗花大会的右相岑杉不得休息,百忙之中这才挤出一点时间小憩了一会,谁知刚闭上眼睛守门的小厮又在外头敲门。
岑杉一脸烦躁,“又是何事?”
小厮低声道:“冷骁将军有要事禀报。”
“大人。”冷骁站在门外,将书信一事告知岑杉。
岑杉听完后,面色黑沉下来,苛责道:“大胆狂徒,天子脚下岂能容尔等放肆。”
外头的二人皆不敢说话。自左相卫樵叛变命丧火海之后,一直被打压的右相岑杉以迅雷之势翻身而起,在朝中占得一席之地。右相脾气暴躁,唯独在赵誉面前是一个温顺的羔羊。
岑杉冷静下来,思忖片刻已想好了决策,“冷太尉,你立即加派人马严加看守,再安插一队人马潜入百姓之中,若是遇见可疑之人立即将他拿下。”
对方既然下了战书定是有备而来,他们无法预测对方何时前来取花,唯有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给对方有任何可乘之机。
华明池内春意盎然,花团锦簇,这一日,无论是王孙子弟,还是下头的平民百姓纷纷盛装出席,手里抱着宝贝似的牡丹花,企图在斗花会上一举得冠。
除此之外,据说官家得了一株奇花,借此今日与民共赏。平日里对官家怨声载道,唯独这一日亲如好友,就连看权贵的目光也好了一些。
一些权贵为了博得赵誉的欢喜,摆出百花台,用一百盆不同颜色的牡丹搭成,色彩绚丽,让人眼花缭乱。
晴空碧空如洗,花园内繁花盛开,华明池旌旗随风飘舞,猎猎作响,一只庞大的队伍缓缓走入了,身着钢甲侍卫训练有序地在前头开路,正中间一辆奢华靓丽的马车,队伍缓缓走入了华明池,在身旁的內侍高声道:“皇上驾到!”
道路两旁文武百官齐齐跪倒在地上,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內侍掀开帘子,赵誉从里头出来,明媚的阳光照在赵誉俊逸的脸庞上,虽身穿常服,却也是精神抖擞,玉树临风,宛若神人降临。Χiυmъ.cοΜ
不远处的高楼上,姜涣眺望着眼前这浩荡恢弘的一幕,讥讽一声:“臭显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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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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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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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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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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