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祭祀却突降大雨。”珉王说道。“不过雨水充足,也算是上天的恩赐。”
太后瞧了一眼外头的疾风暴雨,说来也奇怪,今年祭祀不是大雨便是发生突变,莫不是天不佑大昭。
“和皇帝祭祀是谁?工部,户部和兵部的几位尚书,殿前都尉冷峭,还有东南路兵马指挥使林惊风。”
太后点了点头,兵部尚书是她的人,不会担心赵烝乱来。东南路的兵马指挥使林惊风和殿前太尉冷峭,可以保证皇帝的安全。本来因由有珉王和太后同去,不过钦天监算出二人生辰八字和天上星宿犯冲,今日不宜出行。
“前几日的事情有线索了吗?”
“正要和你商量了。”珉王面朝太后说道。“有些事情不敢擅自拿定主意。”
大雨磅礴,雷声滚滚,水烟氤氲遮挡了前方的视线,却没有打乱队伍前进的步伐,依旧是井然有序朝皇陵前进,钦天监的人早早便在皇陵候着。
祭祀在未时三刻,钦天监看了看时间,预算了皇帝的脚程,这个时候也该到了。
天空轰然乍响,钦天监心里头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随手招来了一个人,吩咐道:“去瞧一瞧到哪里了,可别误了吉时。”
那人领命,骑马飞奔而出,不一会消失在水烟之中。
皇帝坐在马车里,面前是一碗黄褐色的汤药。这是他每日的汤药,不过今日剂量是以往的两倍,喝下去一个时辰之后药性侵入心脉,渐渐地力竭身亡,即使是御医也查不出问题。
半年的皇帝梦便会结束了。
他本是放牛的小牧童,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田埂旁遇上了一个身着华丽衣袍的英俊男子,此后人生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个人活成了另一个人。日日模仿赵誉的行为举止,说话的语气,听说他的每一件事情,成了这个世间上除了赵誉本人最了解他的人,有时他也分不清,他是放牛的小牧童,还是皇宫里的皇子。
庄生晓梦,虚实难辨,迎接他的结局的结局不变,只有一死。
马车外雷声闷响,如金戈铁马蜂拥而来,皇帝眼里古井无波,端起了那碗送命药。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传来了骚动。
“怎么回事?”皇帝问道。
小內侍走到了马车旁,“回禀皇上,前头出问题了。”
雨天雷电频发,击倒了大树,官兵正合力将大树挪到一旁。雨幕中电闪雷鸣,山谷里回响着雷鸣声,仿佛是天神的千军万马携带着雷霆之力袭来。
领路的是东南路兵马指挥使林惊风,他竖起耳朵静听片刻,眉头紧锁地望着两旁的山壁,雨声里混杂别的声音,林惊风便警觉了起来,这雷鸣般的闷响不是雷声,是山崩了!
东南多山,接连的暴雨很有可能造成山体滑坡,他有幸见过几次,遇上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
“全速后退,快!,山崩了!”林惊风嘶声力竭大喊道。“快!”
祭祀队伍庞大又狭长,一停一动皆是费力又迟缓。这时,一块巨石轰然从两侧的山崖身上落下来,打断了亢长的队伍,人群受到了惊吓,瞬间分散。
“保护皇上。”林惊风策马回转。朝皇帝所在的马车驶来。
碎石泥土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哗啦冲了下来,直接冲散了队伍,拉载皇帝的马车的马匹受惊,掉头疯跑出去。
人群手忙脚乱,纷纷朝皇帝所在的马车涌去,脚下淤泥难行,拔起一只脚又陷下一只脚,还未走出半步,泥浆整天蔽日覆盖而下,将他们短暂的一生掩埋在泥浆里。
林惊风索性弃马走过去,而此时马车早就不知去向了。
皇帝昏昏沉沉,不分东西,那一碗汤药早已打翻,周围人声,雨声夹杂了摧拉蹦到的声音,简直乱成了一锅粥了。
他正要起身出去,外头伸进来一双手,不似一般粗鲁兵将布满茧子的粗手,骨节细长,虎口处有薄茧。他声音闷沉,听不出男女,“皇上受惊了。”
皇帝想也没想就搭上那只手,走出了马车一看,眼前的一片狼藉,士兵东倒西歪,倒插在地里,还有半截身子埋在土里。整齐有序的队伍竟然在短短的数息间溃不成军。
“皇上,卑职护送你出去吧!”
不等皇帝应允,那人直接扛起了皇帝,直径走向一旁的马匹,将皇帝打横架在了马背上,他翻身上马,掉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林惊风慢了一步,留给他的是一辆空马车,“皇上不见了,立即给我找!”
那人在暴雨中策马疾行,少顷,来到山脚下的一处小茅屋里,那人粗鲁将皇帝拖下来,拎着他的衣裳扔进了小茅屋里。
皇帝被那不识好歹的兵痞子无礼地摔在了地上,不禁龙颜大怒,“大胆,你是何人?”
那人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的兵甲极度不合身,明显得短了一大截,皇帝如遭雷击,“你不是林惊风的人,你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缓缓地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俊逸的脸庞,“皇上猜得不错,我确实不是林惊风的人,我是谁你应该很清楚!”
“赵誉!”皇帝大睁圆眼,难以置信。“你不死了吗?”
他明明听赵烝说,赵誉已经死在了鸿云山里。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站在这里是鬼魂?
“是呀,我是死了,不过阴司的阎王和我有交情,就和他打个商量又放我回来了。”赵誉戏谑道。“现在轮到你去了。”
皇帝惊慌失措,一个劲向后退去,嘴里失声大喊:“不管我的事情,是赵烝让我这么做的。你要找就去找他。”
“这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们都会下去的。”赵誉步步逼近。“早走晚走都得走的。”
“不!不!不要!!!”皇帝心脏一阵紧缩,疼得无法呼吸,无法言语,痛苦地大喊一声,两眼一翻白,当场昏去了。
赵誉上前一探鼻息,没气了。
这皇帝有先天的心疾,居然被自己吓死了,也算便宜你了,日后会给你多烧几张纸钱,逢年过节也不会亏待你,让你在那里过得舒服点。琇書蛧
赵誉三两下拔下了皇帝的龙袍,门外马蹄声传来,赵誉扛起了皇帝,将他交给二人。
“将尸体掩埋了。”赵誉道。“二当家这几日便回来了,留几个人接应。”
那二人应了身,带着尸体消失在水汽氤氲里。
赵誉换上了明亮的龙袍,竟然发现短了一截。“这身衣服,活动起来还真是麻烦。”
赵誉草草系上腰带,翻身上马,朝出事的峡谷中去。
祭天队伍遇险,永慈宫的三位彻底地坐不住了,珉王揪着小內侍的衣领问道:“怎么会发生山崩?皇上呢?”
小內侍被珉王这一副面孔吓得语无伦次,“下雨,林将军说是下雨,小的也不知道,就是林惊风将军说山崩了,埋了不少人,陛下不见了。”
“赶紧派人去找!”太后说道。
“太后,本王也去吧。”珉王大幅转身,衣袖翩然,出了皇城,换上了快马直奔皇陵。
“郭吉。”太后说道。“你也去看看。”
一旁的郭吉应了一声,也随着珉王的脚步赶往皇陵。
暴雨如布,闷雷声消停了不少,冰冷的雨珠划过林惊风那张黑沉的脸,被泥土掩盖的面积少说也有半里大,而中心点是正好是皇帝马车的所在的位置,那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转念一想,岂不是天助我也。与其设计将其害死,这样一来,更显得合情合理,毫无破绽。反正诏书已备好,三日之后再找不到,珉王名正言顺的继位。
这个想法和后来的赵烝不谋而合,事情超出了他们的预想,暗自助了他们一臂之力,这天降的好机会!
赵烝披着蓑衣,携带着雨水赶来,走到了林惊风身旁低声问道。“找到了吗?”
“马车里面是空的,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正好的马车所在的位置。”林惊风说道。“怕是凶多吉少了。”
赵烝嘴角的笑意稍瞬即逝。眼下这情况,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
找了大半夜,林惊风将跟前这片地方翻了一个底朝天,仍旧没有发现皇帝的身影,林惊风心中暗喜,龙椅,已经十拿九稳在赵烝的手里了。
这时,一个小兵捧着一截明黄色的碎布走来。“王爷,我们发现了这个。”
赵烝看着那绣着团龙祥云的袖子,双手不禁紧张地颤抖起来:“在哪里找到的?”
“不远处的树林里。”小兵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小树林。
“王爷”又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跑来,站在赵烝面前,喘得话都说不利索,直指身后的树林道导:“找,找到了!”
赵烝一惊,疾步朝小树林走去。
赵誉躺在了树林里,脸上尽是泥水,头发混乱,呼吸微弱。
赵烝和林惊风相觑一眼,心领神会,眼下可是大好的机会呀。宰了这个碍眼的皇帝,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可是,天总是不随人愿。郭吉听说了找到皇帝了立即赶来。在赵誉面前跪下,高喊一身:“皇上!”
赵誉十分给面子地睁开了一条唇缝,嘴唇轻动,似乎在说什么,赵烝视而不见,转头道:“来人,送陛下回宫!”
马蹄哒哒直响,一路颠簸不停,外头的林惊风交给了赵烝一碗热汤,随后别有深意瞧了一眼软塌上的赵誉,赵烝心下明白了林惊风的意思。
赵烝轻声叫道:“陛下。”
赵誉等了好一会,才从鼻腔应了一声。
“该喝药了。”这那是什么热汤,只不过赵烝出发前让人临时熬了一份药剂,让聂青快马加鞭送过来。
赵誉睁开了一条细缝,瞧了眼跟前的赵烝,十分听话地张开了嘴巴,赵烝将热汤一股脑地到了干净,怎料,赵誉倒得太急,引得赵誉岔气,猛然躬身一阵猛咳,将喝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你!”赵烝手指摸向了袖子里暗藏的匕首,想要就此了结了赵誉的性命,赵誉早看穿了赵烝的想法,借着颠簸的马车一个翻身,压在了赵烝的身上,顺走了衣袖里的匕首。
赵烝深吸一口气,忍着胸腔里的怒意,“你是装的还是认真的?”
赵誉不答,紧闭的眼帘,赵烝推了推身上的赵誉,赵誉没动静,睡死过去了。外头的郭吉听见马车里头的动静,低声问了一句:“王爷,皇上可还好?”
赵烝平复情绪,“无碍!”
真是弄不清楚老天爷是在帮他还是帮这家伙,眼下错失了最好的机会,回去再做打算。
半个时辰后,护送赵誉的人马到达了皇宫,太医们纷纷围上去,奈何床前就是这一亩三分地大,你推我挤,赵誉没病都要被挤出病了。
御医把完脉,朝一旁的太后的赵烝道:“回禀太后王爷,陛下龙体健安,并无大碍。”
太后长舒了一口气,“列灵保佑。”
赵烝望着赵誉沉默不语。
祭天没祭成,反倒是差点将命搭进去了。殿外卫樵眉头紧锁,望着屋檐上的雨珠一言不发,赵烝黑沉着脸从里头出来,卫樵低声道:“王爷,看来我们不能等了。”
当初便是瞻前顾后,束手束脚,这一拖再拖,计划总被各种各样的突发事情给搅和。以至今日还未曾拿下龙位。
赵烝“想一个完全之策,最好不好出现任何的意外,就算出现了,也要不惜任何代价地保证计划顺利的事实下去。”
卫樵拱手道:“微臣领命。”
远处青碧的山峰傲然挺立,官道两旁青草上凝结一程薄薄的露水,骏马飞驰而过,踏碎了银霜般的露水。
姜涣赶了一夜的路,双眼熬得通红,骏马也是累得不行。跟前正好有一间茶铺,姜涣索性下马要了一壶浓茶,两个包子,歇息片刻。
他看着连绵山脉的走向,翻过这一座山,便到京城了。
店主喂完了马,这时又无客人,坐下来和姜涣说话打发时间,“郎君神色匆匆,有要事进京。”
“母亲病重,赶回来看看。”姜涣随口答道。
“这几日山体不稳,郎君行在山路上可得小心。”店主说道。“前几日皇帝去皇陵祭奠,遇上了滑坡,差一点人就回不来了。”
“是嘛,那我可得注意一些了。”姜涣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若是真死了,岂不是如了赵烝的心意了,可是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就要再次做出变动。
姜涣喝了一口茶,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劲,这一不是逢年过节,二不是初一十五,皇帝祭哪门子的祖,就算是祭祖也不会大老远跑到皇陵祭祖?按照他的计划,此时太后应该发现了皇帝是假的,难道计划出错了吗?
姜涣不敢再耽搁了,放下铜板,翻身上马,朝京城而去。
暴雨初歇,天空明净得没有一丝尘埃,水洗过的皇宫还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明里暗里皆有无数双眼睛,时时刻刻地盯着清碧轩。
如此安静舒适的早晨还让赵誉有点不习惯,他睁开眼睛,对着那明黄的芙蓉账出了一会神,心中百感交集,他拼死拼活,千算万算总算是回到这里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坐庄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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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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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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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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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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