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愧对陛下,愧对天宋啊!”其他话秦渊都没听进去,就只听清了这最后一句。
俯身叩首,谢远恒一边假哭一边听着上首的动静,可整个书房里除了他痛彻心扉的哭喊就再没有其他声音,谢远恒架不住满心疑惑,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上首,这一看就刚好与秦渊的笑眼四目相对。
“谢州牧哭够了?”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秦渊看着谢远恒,笑容里带着一贯的痞气。
“王、王爷,下官……”
谢远恒似乎又要哭起来,秦渊赶忙出言阻拦。
“别嚎了,嚎得本王头疼。”
谢远恒立刻闭上嘴,只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渊。
屏风后,段南歌低眉浅笑,继续看书。
揉了揉额角,秦渊一抬眼就见谢远恒还跪在地上,暗自哂笑后就温声说道:“谢大人坐吧。”
既然知道那些事是不对,既然知道事发后必受重罚,他们当初又为什么非得去做那些事呢?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不义之财吗?
没想到秦渊会让他坐,而且从秦渊的神情中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谢远恒犹犹豫豫地起身,到一旁空着的位子上坐下。
“谢王爷赐座。”
瞥一眼谢远恒,见他是一副稍稍放心下来的模样,秦渊就温声问道:“谭天的事情,谢州牧可都听说了?不知道本王的亲随去时有没有跟谢州牧说清楚事情的原委。”
“说清楚了,”谢远恒连忙说道,“荆风大人已经将事情说得非常清楚了,没想到谭天那人看着忠正耿直,却做出这样有违道义的事情,下官实在是心痛。”
“哦?”秦渊挑眉,懒懒地问道,“这么说,州牧大人并不知晓谭天克扣军粮并高价贩卖的事情了?”
谢远恒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哀痛道:“下官不知,不然以下官与谭天这么多年的交情,下官必定竭力阻拦啊!”
“是吗?”秦渊轻笑一声,“那本王倒是想问一问谢州牧,州牧与刺史共同管理一州,州牧理政,刺史掌兵,但身为一州州牧,也并非是完全不过问军政之事,谭天克扣军粮这么大的事情,谢州牧竟然不知?如海军中就没人向谢州牧告发谭天的所作所为吗?退一万步来讲,谭天克扣的军粮数量庞大,将那些军粮贩卖出去也算是大宗交易,身为吴州州牧,谢州牧不说要对吴州境内的大事小情都了如指掌,这样大宗的粮米交易,户曹都没有记录在案吗?”
谢远恒的心里一咯噔,连忙站起来又到秦渊面前跪下:“下官失职,请王爷恕罪。”
秦渊扬起嘴角,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冷:“依本王看,谢州牧可不仅仅是失职而已。”
话音落,秦渊给长孙景曦使了个眼色,长孙景曦就拿起身旁桌上的一本册子,缓步走到谢远恒身旁。
“谢大人,您还是先看一看这个再说话吧。”
谢远恒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长孙景曦,然后满心狐疑地接过那本册子,只是打开那本册子的瞬间,谢远恒的脸就瞬间惨白,拿着册子的双手和想要说话的双唇都不住地颤抖着。
哂笑一声,秦渊起身,缓步走到谢远恒面前,蹲下身子后就用极轻极低的声音对谢远恒说道:“谢州牧,本王的确是初来乍到,对吴州、对广陵城里的一切都不熟悉,但本王是这天宋的王爷,是皇子,就算本王不学无术是个草包,本王也仍旧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只要本王一句话,谢州牧的这颗脑袋可就未必还在谢州牧的脖子上面了。”
说着,秦渊还用不知从哪儿抽出来的折扇敲了敲谢远恒的脖子,吓得谢远恒浑身发抖,秦渊甚至都能听见谢远恒上下牙打颤的声音。
“所以谢州牧觉得以本王这样的身份,要查出这点儿事情的真相很难吗?谢州牧如此心安理得地在本王面前说谎,是不是也太看不起本王了?”
“王、王爷……”看着秦渊,谢远恒十分惊慌,声音更是抖得厉害。
“怎么?”秦渊温和地笑着,“有什么话谢州牧尽管说,本王听着呢。”
咽了口口水,谢远恒的嘴张开后闭上,闭上了又张开,好半天过去,谢远恒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只脸色越来越白,眼底渐渐一片灰暗。
“下官……罪该万死。”
冷哼一声,秦渊起身,回到自己的书案后坐下:“这些年,你与谭天私贩军粮一共得了多少钱?”
谢远恒老实地说道:“丰年一斗米五十文,若赶上灾年收成不好,一斗米能卖到两三百文,吴州治下有三分之二的玄戈军,一年靠贩卖军粮能得个几千两银子。”
眼神微闪,秦渊略感诧异。
这谢远恒倒是跟谭天一样,心知无法脱罪之后就变得老实了,不管问他们什么他们都会照实回答,让人哭笑不得。
“这几千两银子,就只有你跟谭天分?”
谢远恒摇头道:“知情者皆有好处可得,只是有多寡之分。”
看着谢远恒,秦渊眯起眼睛,半晌不语。
先前听了南歌的建议之后,他本已经打算等吴州的第一次科考结束之后再调整吴州官员,换换筋骨,可偏在吴州官衔最大的这两个人不争气。
若是为了树立在军中和民间的威信,他理应严惩谭天和谢远恒二人,但克扣军粮是大罪,若依法论处可判死罪,就算从轻发落也必然是要将这二人革职,那样的话朝廷就会重新安排两个人来接替谭天和谢远恒的位置,吴州的官府上下又要重新磨合不说,来的人也未必是就是什么尽职尽责的良善之辈,对他来说不一定是件好事。
内心纠结,秦渊转头看向长孙景曦,问道:“景曦你怎么看?”
一听这话,长孙景曦就知道秦渊并不想对谭天和谢远恒处以重刑,秦渊甚至可能不想将这二人革职。
略微思索一番,长孙景曦道:“若依法论处,此二人必死无疑,不株连便已是王爷仁慈,只不过……”
长孙景曦瞥了眼谢远恒:“只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属下倒是觉得二位大人的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想来是已经深刻反省过自己所犯下的大错,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爷可酌情处理。”
听到长孙景曦这番话,秦渊白了长孙景曦一眼,而后偏头问屏风后的段南歌道:“南歌你怎么看?”
长孙景曦这小子净挑他想听的说!
段南歌柔声细语道:“如景曦公子说言,若依法论处,此二人必是死罪,但我听说二位大人在任期间倒也为吴州百姓做了许多善事,在过去的两年两位大人合力抵御东海贼寇也是劳苦功高,二位在吴州的建树虽无法抵消这次的罪责,但从轻发落还是可以的。而且王爷有心整顿吴州,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就让二位大人戴罪立功也未尝不可。至于要怎么做,还是要看王爷的心意,和二位大人的诚意。”
“嗯……”秦渊皱眉看着因为长孙景曦和段南歌这一番话而神情呆滞的谢远恒,想来想去想得心烦,道,“荆风,将谢州牧押入大牢。”
“是。”荆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从暗处走到谢远恒身边,拉起谢远恒就拖了出去。
等荆风和谢远恒出了门,长孙景曦才不解地问秦渊道:“王爷不正是想找个台阶好顺势赦免这两个人的罪责吗?王爷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没什么,”看着长孙景曦,秦渊扬了扬嘴角,脸上露出的依然是平日里那带着些痞气的笑容,“累得你跟着等到这会儿,回去歇着吧。”
眼神微闪,长孙景曦到底还是站起了身,向秦渊作了个揖:“景曦虽陪到这会儿,却也没帮上王爷什么忙,不打扰王爷和王妃休息,景曦告退。”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秦渊和段南歌两个人,段南歌才放下手上的书,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怎么了?”段南歌一扭身就走在了秦渊腿上,“不想妥协?”
听到这话,秦渊笑道:“还是你最了解爷。”
军中将士的生活清苦,可他们肩上担负的责任却比谁都重,说得极端一些,朝中可以没有文官,却不能没有武将,然而就因为现在天下太平,所以武官兵将就显得不那么重要,这才有人如此苛待军中将士,这般歹毒的用心可不是用一句一时糊涂和鬼迷心窍就能含糊过去的事情,若依他心意,他必定判谭天和谢远恒死罪,然而……m.xiumb.com
“那就依你心意。”段南歌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惹得秦渊低笑起来。
“你说得都是轻巧,若当真依爷心意,这之后要有多少麻烦事儿等着?”
段南歌不以为意道:“会有很多麻烦吗?跟现在也没什么不同啊。”
“怎么会没什么不同?”秦渊挑眉,“你给爷说说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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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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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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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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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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