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的文官和武官素来不合,而穆景晨这个与秦渊一样自创商户行走天下的文官却是同时受到北凉文官和武官的排挤,原因无他,只因穆景晨与那些终日待在北凉却敢对天下侃侃而谈的官吏不同,他行走四方,见过那些北凉文武百官从未见过的天宋和西齐。
身为北凉子民,他自然以北凉为傲,他清楚地知道北凉的优势,可同时穆景晨也深知北凉的不足,他知道如今的天下已经与十几二十年前不同,他们北凉可以骄傲,但不能自负,然而穆景晨的谨慎谦逊看在其他北凉官吏眼里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懦弱。
幸而穆景晨是北凉国师府的后人,北凉国师穆氏一脉一直都受到皇帝的信任和倚重,有家中长辈的认可和支持,穆景晨的许多想法才得以被北凉皇帝认可和采纳。但只有国师府的支持,穆景晨终究是寡不敌众,空有见识和谋略却无处施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凉人继续骄傲地故步自封,穆景晨焦躁不已,却也只能焦躁。
不甘示弱地看着冯吉,此时的穆景晨尽管神情淡漠,可心里却已经是怒火滔天。
“我怎么?”停在冯吉面前,穆景晨冷哼一声,“冯将军既然觉得自己如此英勇且无所畏惧,怎么不去向陛下请命带兵攻打天宋?你最好是能踏平了天宋!”
“你!”本来已经被独孤礼劝得态度有所缓和的冯吉再次怒发冲冠,“本将军就算没有踏平天宋的能耐,本将军也不会向天宋屈服!大不了一死,死有何惧?!”
“是啊,冯将军你英勇,你无畏,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你可以随随便便为了你的傲骨去死,甚至是要带上千万将士的性命,那你去啊!你的死可以让你名垂千古,可北凉失去了一位智将勇将,失去了千万骁勇善战的将士,北凉又将如何?!”
冯吉一怔,旋即不服气地说道:“北凉的智将勇将又不止本将军一人。”
“可你们都一样!”穆景晨冷哼一声,“你们为了自己的尊严和骨气整日喊打喊杀,说什么不惧死亡,你们是将北凉的安危置于何地?将北凉子民的生死置于何地?!”
缓了口气,穆景晨不给冯吉回嘴的机会,继续冷声说道:“你们觉得你们梗着脖子向人挑衅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对人出手的样子很英勇吗?说别人丢了北凉颜面,你们又可曾给北凉长过脸?!冯将军若当真不惧天宋,那你来大牢杀这些人做什么?你倒是冲出去将天宋吴王杀了啊!”
冯吉瞪着穆景晨,却无言以对。
“怎么?怕了?”穆景晨深吸一口气,将过于激动的情绪收敛,恢复平日里的淡漠,“现在就将那些人放了,戎武关外的那两个人,绝对是你惹不起的!”
这话说完,穆景晨也不再去管冯吉最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转身就走。
廖氏的影响力太大了,那份影响力不仅仅影响着天宋,同时也干扰了北凉和西齐,南楚如今已经完全靠向了天宋,他不能再让西齐与天宋结盟,不然他们北凉就当真是孤立无援了。
他那生意也该好好做了,原本他只是为了要牵制廖氏才开始经商,因为于经商一道没有野心,所以他所有的举动都是只是跟着廖氏的步调、为了牵制廖氏而牵制廖氏,他从没想过要将自己的生意做大,可如今仅是牵制廖氏已经无法满足北凉的需求,他得将自己的生意发展起来,好完全取代廖氏在北凉商界的地位。
想起这事儿,穆景晨还是有些头疼的。
若只是寻常的生意,那即便他不懂,也可以找懂的人来帮他,可偏偏秦渊那厮在北凉只做行商,而那行商却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那不成他还得去策反廖氏内部的人来帮他?
这边穆景晨一边想着一边策马离开戎武关,往南赶去西齐,等冯吉和独孤礼接到消息,穆景晨都已经走远了。
冯吉气得大骂。
他还指着穆景晨那黄毛小子把人给关外的天宋吴王送去,结果这小子还给他跑了,这是要让他拉下脸出关送人吗?
转眼睨着独孤礼,冯吉突然沉声说道:“既然站在关外的那个是天宋的吴王,那论身份,这事儿该由驸马出面才合乎礼数,末将这就去将所有人都带出来,还请驸马稍作准备。”
这话说完,冯吉也不管独孤礼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起身就做着自己的“准备”去了。
独孤礼虽是驸马,但在冯吉眼中他只是个攀附上公主的商人,不足为敬。
望着冯吉渐行渐远的坚定背影,独孤礼眼神微沉,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另一边,段南歌、秦渊和白鸾兰九在戎武关外等了许久,眼看着就要超过两刻钟了,段南歌就反手握住了含章,引得秦渊低笑不止。
“怎么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的?”将段南歌的手拉下,秦渊温柔笑道,“不忙,两刻钟这不还没到嘛。”
段南歌撇嘴:“虽然没到,却也快了,可你看关门那儿连个人影都没有,待会儿他们是要带着一大帮人飞出来不成?”琇書蛧
秦渊又给逗笑,道:“那可说不准,万一穆景晨想要给你个惊喜呢?”
段南歌挑眉睨着秦渊:“惊喜?我跟他很熟吗?还是你希望我跟他更熟悉、更亲近一些?”
“那不行!”秦渊瞪眼,“你没事儿跟他亲近什么?国籍都不同,有什么好亲近的!”
闻言,段南歌冲天翻了个白眼:“这跟国籍有什么关系。”
白鸾兰九也冲天翻了个白眼,似有不满地故意说道:“五爷这是吃醋了呢。”
“嗯,”段南歌点头,“我知道,兰九别介意,习惯就好。”
秦渊瞪着眼,崩了片刻却轻笑出声:“什么叫习惯就好?这种事怎么能习惯?”
他都吃醋不开心了,南歌不得好生哄哄他吗?这要是习惯了,不爱哄他了,他的醋不就白吃了?
段南歌眨眨眼,十分无辜道:“可你吃醋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我想不习惯都难。”
偏头沉吟片刻,秦渊点头道:“说的有道理,是爷忘了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日后爷该好好调整策略。”
“正是这个道理,”段南歌点头,随即眉心一蹙,不耐烦道,“怎么还没有人出来?要不你进去催催?”
秦渊摊摊手,无计可施似的说道:“你的这个要求可难住爷了,爷身上没有通关文牒,若想进去戎武关,就只能硬闯。”
“那你就闯啊。”段南歌笑盈盈地说道。
“别了吧?”秦渊搔搔嘴角,瞥一眼白鸾兰九,而后凑到段南歌耳边,低声说道,“爷若当真闯了这戎武关,把事情闹大捅到父皇哪里去,父皇真的会打爷的板子。”
与穆景晨和冯吉他们叫嚣归叫嚣,真要让他硬闯戎武关,他也腿软,倒不是怕了戎武关的北凉将士,他是怕父皇剥了他的皮。
“真的会打?”段南歌不信地睨着秦渊,“陛下那么宠你,怎么舍得?”
秦渊低声道:“父皇再宠爷也是有底线的。”
“这倒是。”段南歌点头表示赞同。
皇帝的底线是不能做有损天宋的事情,即便上了年纪有些“心软”,这个底线也不容任何人践踏。
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些有的没的,突然就见一大群人从戎武关内走来,隔得远还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但从他们那一步一顿的脚步还是看得出他们心中的不解和犹豫,连走在最前面带队的独孤礼都是一副不愿出关的样子。
见状,秦渊和段南歌面面相觑。
后面那些人的不解和犹豫他们尚且能理解,可独孤礼这不愿是怎么回事儿?
望了望前进速度极慢的一大群人,段南歌和秦渊却是谁都没有迎上前去,只站在原地等着独孤礼带人过来。
偏头看了看秦渊,段南歌道:“你怎么就猜得这么准呢?”
秦渊猜北凉皇帝会让独孤礼和穆景晨一起到戎武关来办这件事,还真就是独孤礼和穆景晨来的,秦渊该不会是跟北凉的皇帝也熟吧?若不熟,他怎么会这么懂北凉皇帝的路数?
扬起嘴角,秦渊得意道:“爷这个廖氏的大当家可不是白当的,在商界,爷一直都是以算无遗策而被人敬畏着的。”
“是吗?”段南歌也扬了扬嘴角,“换言之,你就是商界的包打听,对吧?”
想要算无遗策,首先得知道得多,因为知道得多,所以对局势的分析更加透彻,对未来的预测自然就更加精准。
听到“包打听”这个词,秦渊的嘴角微抽,十分无奈地看着段南歌,道:“虽然意思是那么个意思,但是你能不能想个更加有气质的词来形容爷?爷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对这天下的风吹草动、风云变幻都了如指掌,爷这样全知全能,你就用‘包打听’这样平庸的词来形容爷?这不合适吧?”
段南歌浅浅一笑,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就觉得‘包打听’这个词极其符合你不正经的气质。”
秦渊都进段南歌,用胳膊拐了段南歌一下:“打个商量,换个词。”
段南歌眨眼,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我书读的少,想不起别的词。而且为什么非得换个词?又不是要用来当名号。”
秦渊瞪眼,到底还是笑着抬手捏了捏段南歌的脸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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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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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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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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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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