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歌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抬眼看着这姑娘,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说的不算。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抿了抿嘴,而后一脸倔强道:“奴隶是没有姓名的,奴隶的名字由主人赐予。”
段南歌不理,再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这是主人的问话,你要如实回答。”
“……白鸾兰九。”
“古野白鸾?”秦渊蹙眉。
白鸾是部族首领的姓氏,也是部族的名字,而古野则是白鸾部落的常住地。
秦渊这个问题虽只有四个字,段南歌却听懂了其中的含义。
秦渊的意思多半是说这位姑娘在她的部族中地位尊贵,这就更加印证了她跟秦渊的猜想,大量的外邦女人被卖进天宋,这事儿八成另有蹊跷,不然是要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连部族中出身尊贵的女人都要卖掉?
“这个名字好听,”将解下的绳子随手一扔,段南歌抬眼,浅笑着看着白鸾兰九,“以后你还叫这个名字。”
冯爷在这时走上前来,谄笑着给段南歌递上一副锁链,锁链的一头是一个圆环,另一头是个一个金属制的项圈,上面带把锁。
“夫人,这个是我送您的,给奴隶套上,免得她跑了。”
秦渊的眉头紧皱,极其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段南歌看到这东西时眼神也是一冷,而后哂笑道:“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秦渊转向仇武,抱拳拱手:“今日给仇将军添麻烦了,等商队返程,爷给兄弟们捎点儿好东西回来。”
仇武憨憨一笑,道:“那就有劳五爷了,另外烦请五爷给兄弟们挑些姑娘们喜欢的东西,好让他们回去哄哄媳妇,不然这一年到头为了守关就净惹媳妇生气了。”
“好,”秦渊爽快地应下,“爷一定给诸位夫人挑好的回来。”
廖三已经带着商队的其他人走出了玉门关,此时正在关门外等着,仇武缓步走在秦渊和段南歌身边,将两人送出关门:“打从去年秋天开始,关外就静得不同寻常,我带人出关巡视过几回,却什么都没发现,可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五爷你们可千万当心,若有事就派人来报信,我定带人前去相助。”
他们这些寒门兵跟一年一轮番的京城世家兵不同,在边关一守至少就得个三五年,待上一辈子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在这远离的京城的偏僻之处,除了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没人会关心他们,就连陛下也只有到了要歌功颂德的时候才会想起他们,然后站在京城某处对他们大加赞赏,可那些华丽的颂词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意义,那些赞赏、那些名誉甚至都比不上一杆锋利的长矛更让他们欢喜。
可他们就是这样一群兵,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时没人会记得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人怜惜他们饱经风雪、吃尽苦头,唯独狼烟四起、战事连连时他们才被人记挂在欣赏,但那些人却也只希望他们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护卫他们的荣华富贵。
他们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对待,打从决定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却还是秉承着一股执念想要留在这里,他们可以不用别人关心,他们可以自力更生,他们可以以血肉之躯成全他人的荣华富贵,他们什么都可以忍受,只为了坚守自己的信念。
然而他们这一届兵是幸运的,因为五年前廖氏来了,打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人关心他们了,逢年过节营中的酒肉都是廖氏给的,将士们过冬御寒的衣物被褥是廖氏给的,就连兵器库里最新、最锋利的兵器都是廖氏给的,将士们的家属住在附近的城中也能受到廖氏关照,这些本该是朝廷给他们却始终没能给他们的温暖廖氏都给他们了。
因此两关将士对廖氏感激万分,每年到了廖氏商队在两关往返的季节,将士们都会加紧巡逻,甚至连不当值的都自发组队四处查看,替廖氏清缴山匪狼群,若收到消息说廖氏的商队有难,必定有人前去营救,这是他们唯一能提供给廖氏的回报。
“好,”秦渊点头,温声说道,“那爷就不跟仇将军客气了,仇将军可别嫌爷脸皮厚。”
仇武哈哈大笑道:“不嫌不嫌,若是五爷你,脸皮再厚都没关系!”
说笑几句,秦渊一行就辞别仇武,继续向西北行进。
白鸾兰九一直跟在段南歌身后,影子一样,眨着一双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秦渊一行十五人。
牵着马缓步前行,秦渊偏头凑近段南歌,低声问道:“你就不问问爷她是什么身份?”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转头看着秦渊,眉眼带笑:“你这不就打算与我说了吗?”
秦渊抿嘴,片刻之后故意逗段南歌道:“你问爷爷才告诉你。”
把嘴一撇,段南歌浅笑道:“那我不问你,你别说。”
“别啊,”秦渊往段南歌身边凑近一步,“你问一下啊。”
“我不问。”段南歌笑着撤开一步。
秦渊紧跟着黏上去:“你就问一问吧,她的来头可不小。”
“我知道她来头不小就够了,其他的事情知不知道都没所谓。”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牵着马绕去了廖三的另一边。
秦渊紧跟着追了过去,又黏在段南歌身边:“那多没意思啊,你就问一句,然后爷讲个有趣的故事给你听。”
“我现在不想听故事。”段南歌干脆连马都不牵了,快步绕过廖三,又绕回了原来的地方。
秦渊也把手上的缰绳甩给廖三,再次跟了上去:“可爷现在想讲故事啊。”
“你讲给廖三听去。”段南歌脚下一转又绕到别的地方去了。
秦渊不慌不忙地跟在段南歌身后:“那故事廖三听过了。”
笑着瞪秦渊一眼,段南歌嫌弃道:“你别总跟着我。”
秦渊理直气壮道:“瞧你这话说的,爷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
廖三揉揉额角,插言道:“爷、夫人,您二位就省省力气吧,往前走不是戈壁就是沙漠,虽然地方都不大,但很耗体力。”
闻言,秦渊立刻对段南歌说道:“听见没?要节省体力。”
冲天翻了个白眼,段南歌懒得理秦渊。
夫妻俩闹了一阵就安分了,一人牵着一匹马,而后手牵着手缓步向前,走得累了就上马坐一会儿,坐得无趣了再下来闹一会儿,那模样倒更像是出关散步来的。
廖三和其他人也不急着赶路似的,就在一旁时而徒步时而骑马地陪着,除了廖三,其他人瞧见秦渊这一副厚脸皮的黏人模样都感到十分稀奇,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白鸾兰九默默地跟在后面,跟了好长时间才确定这一队十五人当中并没有人关心她是不是还跟在后面,因为从出关之后这些人就没有转头看她一眼。
玉门关外不远处有一片湖,一行人之所以走得这么慢就是因为他们今夜打算露宿湖边,准确地说,今日秦渊就是要带段南歌来湖边玩的。
到了大泽湖边,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水的潮湿,坐在马背上的段南歌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京内和京郊也有湖,但那湖本就不大,挤在屋舍之间就更显狭小,且为了方便城中权贵赏景,那湖都被装点失了原本的意趣,将那当成是个与朋友小聚的场所的确风雅,可若说赏景就比不上这天然无雕饰的湖了。
扭头想要跟廖三说些什么,段南歌却瞥见了白鸾兰九,不由一愣。
“你还在?”这话段南歌是故意问的。
闻言,白鸾兰九蹙眉:“我……奴婢不该在吗?”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你就没想过要逃吗?要从这里逃回你的部族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吧?”
白鸾兰九抿嘴,半晌后回道:“逃奴是要受到重罚的。”
段南歌偏头:“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去抓你,且一定能抓得到你?你这样可不像是迫不得已才被卖掉的人。”
心中一惊,白鸾兰九故作镇定道:“我……奴婢相信天神自有安排。”m.xiumb.com
“是吗?”浅浅一笑,段南歌就不再理会白鸾兰九,利落地翻身下马,兴冲冲地奔着湖边去了。
秦渊跟着下马,自是看都没看白鸾兰九一眼,只背着手,迈着八字步优哉游哉地跟在段南歌的身后,看着段南歌透着欢快的背影温柔浅笑。
“三爷,”有人凑到廖三身边,低声问道,“看着爷跟夫人的这个背影,你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廖三不解,“这能有什么想法?”
爷和夫人的背影怎么了吗?
那人一脸深沉,道:“可我怎么光是看着爷和夫人的背影就觉得甜得发腻?”
廖三轻笑一声,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多看两眼,习惯就好。”
这就甜得发腻了?比这腻的他都见过,这才从哪儿到哪儿啊。
摇头晃脑地叹息一声,形单影只的廖三认命地牵着秦渊和段南歌的马到湖边喝水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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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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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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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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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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