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奚安呆呆地:“所以你……带走了我?”
“呵,”李柏冷笑了一声,“你不知道当时宫中的情形,周家加上三大家族,宫中有那么近乎半个时辰的时间,连萧容乾本人都无法控制事态的变化了。三大家族倾尽全力,是下了死手一定要姬夜羽死的。只是他们没有料到一点。”
“人人都以为姬家每一代都只有一个传人,却不知道……”
遥奚安忽然想到那只大猫曾经说过的话,接道:“却不知道她有一个哥哥。”
听到她这样说,李柏有些惊诧,随后点了点头:“对,她有一个哥哥,没有任何人意识到他的存在,也没有任何人认识他,我将她哥哥带入宫中,她那个哥哥抱着刚出生的你逃离了那个布满了三大家族能够想象到的一切机关的房间。”
那个本该欢迎初生婴儿的房间,因嫉恨、因贪婪,被人布置成了一个血雨腥风的修罗场。
这个世界用阴谋和死亡来浇灌初初来到人世的遥奚安。
而她那时对此一无所知,她在哭泣之后在疲惫地蜷在了襁褓之中,由愿意用生命保护她的舅舅从她母亲的怀中接了过去,紧紧地抱着她,逃向生的地方。
“我舅舅他……”
“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姬家确实没有废物,他将你送了出去,用什么东西幻化成了一只很大的白鹤,我看着那只白鹤长大了翅膀包裹住你,慢慢地融化在了一片白光中。”
“然后他也死了。”
“他似乎在闯出你母亲那座宫殿的时候就受了很重的伤,但他一直挺到了最后,那只白鹤的消失好像也带走了他体内的什么东西,然后他忽然倒在地上,化为一片虚无。三大家族的人追踪而来,但他们什么痕迹也没找到。”
“他将这件事做的无声无息,没有人料到你被人救走了,远远的送出了宫。”
遥奚安抬起胳膊将脸埋在两手掌心:“我不想听了。”
李柏看着人微微颤抖的肩膀,知道她在低声啜泣,但他脸上一点怜悯的神情也没有:“遥奚安,你的命,是用你母亲和舅舅两条人命换来的,如今这世上记得他们的人没有几个了,肯为他们报仇的,也没有几个了,你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吗?”
鲛人油燃烧发出的光柔和极了,像是什么人温柔的手一下一下地抚过遥奚安的发端。
她的眼泪顺着指缝流下去,一滴一滴地打在地面上。
这世上的风霜雨雪向她袭来,而她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遥奚安走出金匮石室前,最后只问了李柏一句话:“那样的情形下你竟然肯帮姬夜羽,你究竟是她的什么人?”Χiυmъ.cοΜ
李柏站在那里,面对这个问题,一时哑然。
而皇帝寝宫中,萧容乾忽然从梦中惊醒:“阿羽!”
他偶尔会梦见姬夜羽,初遇时的姬夜羽,漂亮的无以复加的姬夜羽,更多时候是刚刚诞下女儿、虚弱而苍白的姬夜羽,他记得她湿漉漉的额发贴在脸上,她眼内水光潋滟,看着自己的时候好像眼里含着泪水:“萧容乾,你将我爱的人,全部……杀死了。”
他抱着她,像怀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不,你还有朕。”
他忘不了那一刻她的眼神,像是漫天云朵拂过,她声音很轻,一点一点地低落下去,如玉坠地:“可我不爱你了。”
遥奚安走出皇宫,顺着宫门前的那条路一路往前,夜太深了,一点人声也没有,夜晚的风带着一点晚间开放的花的味道,她走的无知觉,等意识到热的时候,才看到挡在身前的火堆。
数百根木柴燃起的火,火势冲天,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都燃尽。
有一人身穿红色装束,头戴天狗面具,在太鼓和笛声中穿越火堆向她走来。
她抬手擦掉眼尾的泪珠,从怀中掏出长鞭来,一面向后退了一步。
那人沉默着没有说话,抬手起印,遥奚安根本不等人将印结完,抬手一鞭子就甩了上去。
长鞭在空中扬起,也在空中被勒住。
她惊愕地抬头去看,见是自她身后左右两边悄然出现的带刺长藤死死拴住了她的鞭子。
遥奚安想将鞭子收回,结果肩肘刚刚用力,忽然有无数尖利匕首向她袭来。她无奈松手,闪身避让,跃起落下,而就在脚尖刚刚着地的瞬间,忽然有寒冰从地面钻出,顺着她的脚一路向上攀升,转眼间几乎将她整个冻住。
她单手握拳猛地向下一捶,地面上结起的一层薄冰被她砸碎,蔓延的冷气顿了一顿,于此同时,四面八方忽然响起歌声,仿佛是一个醉酒的那人正在大声吟唱:
“千灯观,太子殿,明灯……明灯三千盏!”
歌曲最后一字落下,天空忽然大亮,仿佛无数明灯亮起,亮光透过人的眼皮像是要将一切灼透。遥奚安下意识抬手去遮眼睛,就在这瞬间,她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东西袭来,她凭空抽出一把长剑反手对了上去,不知自己击中了什么,但有东西顺着她的手臂向她的脸爬了过去。
遥奚安松开遮眼的那只手,放到嘴边咬破食指,在空中快速地画了一道符,在那东西几乎要碰到自己脸的时候,将它击退出去。
这一切做完,她喘了口气,然后闭着眼睛,抬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半人高的符咒,一面低声将咒语念出,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自符咒中心忽然升腾起赤色亮光,光色大亮不断升起最后击中那浮在空中的巨大明灯。
砰地一声,刺眼至极的亮光终于消失。
遥奚安得以睁眼,眼睛已然被灼伤,痛的流出眼泪,她眨了眨眼,视线模糊,看着火堆中的人已经几乎要走了出来。
她站在那里,然后忽然挥了挥手,身后扑向她的一只似猪非猪的妖怪瞬间被红线缠住,缩成拳头大小,跌落到了地上。
“三大家族的人,玩这种雕虫小技就没意思了吧。”
她话音落下,身后忽然有笛声响起,眨眼的功夫,遥奚安眼前出现幻象。
雪山,飞鸟,和两个做饭的人。
她站在冷风中,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不舍得醒来。
然后她抬手抓住了击向自己胸前的东西。
飞雪飘零,幻相颇碎,她站在烈火前面,抓住了一个正要用爪子把她的心脏掏出来的长相若狐的妖怪,它的爪子只有白骨,骨节分明尖利,被遥奚安握住的时候,锋芒将她的掌心划出血痕。
它黑白分明的眼睛对着遥奚安,然后它忽然向前一扑,遥奚安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什么穿透了。
她猛地突出了一口血,然后单膝跪地,握紧被划伤的掌心。
“凡我所相……皆乃虚妄!”
她大喝出声,同时将掌心鲜血抹在眼皮之上。
红色的血痕擦过她的眼角,笛声落下,她眼前空空如也。
胸口的疼痛感觉依稀,但低头去看,分明没有伤口。
“这有点厉害了……”遥奚安单膝跪在那里,喘了两口气,“但是说实话,我真的不喜欢被人迷惑的感觉。”她说着,抬起右手来,仿佛在半空中握住了什么,然后慢慢地五指用力,像要将什么捏碎,手指收拢到极致,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利的笛声。
那根笛子碎了。
但她并没有得到太多喘息的时间,她脚下的土地忽然亮了起来,然后那一片光自她脚下不断向四周蔓延,如同涟漪。
“这又是……”她话未说完,忽然身体一怔,是被空中的什么东西压住了。
她努力想站起来,但身上的力量越来越重,遥奚安咬着牙齿,努力去同那力量抗衡,但那股力太重了,仿佛压在她身上的是脚下的土地。
到最后她不得不跪在那里,两手撑在地上。
额上有汗,顺着脸颊流下,路过嘴角时,捎上了咬破的嘴唇渗出的血珠。
眼前火势大盛,她看到火焰东南西北四角,分别站着一个穿着红袍的人。
那些人沉默地对着她,如同一支送葬的队伍。
然后有人从天而降:
“干嘛呢这是,趁我不在欺负我徒弟?还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多年不见,你们这些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啊。”
遥奚安听到这话的瞬间,喜极而泣:“师父!”
“哈哈哈哈我的小乖乖。”齐行舟笑眯眯落在地上,将手中一把木剑往地上一插,只见地面一片红色瞬间消除,遥奚安只觉背上一松,赶紧站了起来,看清眼前正是自己那个好不着调的师父,开开心心地往人怀里一扑,“你可算来啦!”
“哎呀我的小乖乖,快让为师看看,”齐行舟捧着她地脸假模假式地打量了一番,“长大了嘛这是。”他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将她拢在了自己身后,敛了神色直视前方,“让我来好好看看,是谁胆敢欺负我的徒弟。”
遥奚安这时才发现,刚才自己身后,竟站了十几个人。那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间,是这十几个人在共同对付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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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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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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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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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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