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路家姑娘重新上车的时候,还从自己衣兜里翻出了一个香囊。
遥奚安举着香囊神情复杂,路家姑娘笑地滚做一团。
她在这时感到不对。
四面吵闹声、歌舞声混作一团,人们的笑脸、舞蹈模糊又热闹,她却忽然抬起头来,望向远方的天空。
路家姑娘察觉到她面色不对,不知人为何忽然之间神情肃穆、脸色苍白,她晃着她的胳膊,有些害怕地问她怎么了。
遥奚安微微动了动手指,她感觉到冷,她的掌心冰凉一片。
然后她忽然推开人跳下车:“我要回去。”
路家姑娘连忙追上人:“怎么了?你怎么这时要回去?”
老路也发现不对,下车问人,路家姑娘解释不清,只说遥奚安急着要回去,老路知道遥奚安同曾洵一样有些古怪,此时也不多问,只帮着她四处问人,好歹要到了一匹马。
遥奚安此时已经慌了神,顾不得同人多说,翻身上马,一踢马腹,向回赶去。
光影和人影混作一团,被她全部甩在了后面。
风和沙砾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什么也不顾,眼前只有一条路,她俯身伏在马背上,长发在风中被吹散。
在距离面摊还有一段距离时,天上黑云压城。
遥奚安坐直身体,勒住缰绳,马首后仰发出嘶鸣,她抬头看着天空,感受到凝重的妖气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向曾洵奔去。
面摊终于闯进视线的时候,身下的马止步不前,它因为不安而踢动马蹄,无论遥奚安怎么催促,都不肯再前行一步。
它感到害怕。
遥奚安翻身下马,一面叫着曾洵的名字,一面大步向前跑去。
曾洵转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遥奚安,狂风怒吼,这少女几乎要被黑暗全部吞没,却还坚定地向自己跑来。
暗中的一点光。
他站在风中,袍子被风吹起,脸上却浮起一点淡淡的笑意:“傻孩子。”
遥奚安没听清,跑回来一把抓住曾洵的胳膊:“什么?是品冥吗?”
“是啊,”曾洵扶住人,“小姑娘,现在走还来得及。”
“说什么胡话!”风声大盛,她说话几乎要靠吼,此时已经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暴雨将至。
“哥,”遥奚安努力站定,垂在身边的两手攥紧拳头,“说好了,报完这个仇,就好好生活。”
“知道了。”曾洵最后看她一眼,然后收起了自己眼底的那片温情。
他抬头望着天,那里已经有什么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
暴雨铺天盖地而来,他们透过雨水,看到云层之后,品冥探出身体。
巨龙一般。
遥奚安擦了擦脸上的水,竟然还有心情开了句玩笑:“现在想走,可能就真有点晚了。”
品冥很快确定了他们两个人,在空中转动一圈后,很快俯身冲了下来,遥奚安看着越来越大的一片阴影,连忙从腰间抽出长鞭,而曾洵岿然不动,抬手按在半空中,撑起一片保护,霎时间,他们所在之处,连雨水都被隔在外面。
“遥奚安,”曾洵盯着品冥,“准备好了。”
遥奚安握紧手中长鞭,应声道:“嗯!”
品冥停在半空中,但来势未减,长尾扫过他们,遥奚安只觉猛地一震,同时听曾洵说道:“来吧!”
他在说话的同时松手,雨水瞬时落下,遥奚安的鞭身有火焰如蛇般覆上,她向品冥猛地抽了过去,鞭子击在品冥尾部,火花溅落,品冥身上覆盖一层鳞甲,鳞甲坚硬,如击在铁器之上,只留下一层燎伤。
曾洵从空中抽出长剑,隔空劈了上去,这一刺有些效果,品冥被疼痛激怒,脚下猛地跺地,一下子飞沙走石,遥奚安只觉得天旋地转,风沙如暗器般打在她的脸上,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刷的被吹了出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在地上滚了两周,一手扣住沙面,勉强让自己跪了起来。
一手挡在眼前,她屈起一腿来向前望去,就见曾洵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已经飞到了半空中,他在品冥面前,就像手掌心中的一颗痣,小到好像品冥动动脚就可以把他踩死。
但风雨之中,他坚定强悍。
遥奚安看着他,心里感慨,真了不起。
然后她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两张符纸,这两张静止符遇水立马湿透,遥奚安右手成拳将其攥在手心,默默念了几句,然后左手掌心在右拳伤一拍,大喝一声:“走你!”说完将它投掷出去,融掉的一团纸还是普通模样,却穿过暴雨,一路飞到了品冥跟前,最后虽然渐渐势弱,好歹碰到了它。
正抬着爪子准备一爪扑下去的品冥就觉得后腿一痛,虽没碍着它把那个举着一把两人高长剑的曾洵打出去,但依旧痛的它腿下一软,踉跄了一下。
遥奚安在地上,就见曾洵从半空中被击飞出去,这样的高度,摔死十个曾洵也有余了,她心下大骇,忽然跪下去猛地一捶沙面,就见霎时间一片沙子高扬,卷成漩涡,径直而上,在半空中接住了曾洵,拖着他降落到地面上。曾洵落地的瞬间,遥奚安闷咳一声。
曾洵在同时咳了一声,抬手把嘴角的血擦掉:“遥奚安,束住它。”
“……什么?”遥奚安疑心自己听错了。
暴雨中曾洵回头看人,淋湿的黑发粘在赤白眉心:“我说,束住它。能做到吗?”
“你是疯了……”遥奚安喃喃道,然后她自嘲似的笑了两声,“我该想到的,你要是不疯,也生不出要杀掉品冥这种事。”她抬手把挡在眼前的额发抹到后面。
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将自己右手掌心划破,在第一滴血砸落的同时,闭上眼睛,霎时间,连周边风雨都停下。
停下的雨水凝成白色雾气,仿佛时间静止。
遥奚安静默站在其中,血落到地面,花开般溅开,她掌心向下,微微弯曲五指,她竭力控制住什么,从手指到小臂,用力至微微抖动,就见沙面之下,一条线不断向远处延申,到最后,她的眉头紧皱,鬓角青筋绷起。
那条线移动地越来越快,等到了品冥阴影覆盖的那片地面时,破土而出,就见两根人身粗细的藤蔓自沙面下钻出,摇晃着身体,自两边一下子把品冥围住,同时绕着它的腰腹转动一周,再沿着它的四肢一路向下,完整地将它包裹住。琇書網
遥奚安站在远处,已然用力到嘴唇发白,她高举着那只手,用力控制着藤蔓,在品冥挣扎着试图甩脱藤蔓的时候,将另一只手覆在那只手手背之上,她在对抗着极大的阻力,仿佛品冥的挣脱都直接地施加在了她的身上,到最后一脚向后踏出,阻在身后,膝盖微微弯曲,是用整个身体在对抗。
而曾洵已经走到品冥身前不远处,两手放在身侧,慢慢自下而上抬起两只胳膊,他将这个简单的动作做的很慢,但如果有人靠近他,就能看到在这一片冰冷的暴雨中,他的额上有汗水沁了出来。
四下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落在他身边的雨柱却被什么东西引得微微扭曲,连风声都时高时低。
品冥将藤蔓彻底挣断的瞬间,两件事情同时发生,遥奚安被什么击飞出去,摔落在地的时候,垂在一边的右手几乎被那道力斩断;曾洵四面八方升起狂风,卷裹着一齐向品冥转去,几乎要将它绞成肉末。
遥奚安脸朝下趴在地上,痛的小臂都在颤抖,她从嗓子里发出极低的呻/吟,半晌左手撑地慢慢转了过来,雨水自天上冲刷下来,将沾在她脸上的沙砾冲掉,她从腰间掏出一条细布,将掌心伤口缠住,裹了两圈,用牙咬着系了一个结。
然后她仰面躺着,咳的胸口起伏,脆弱的喉咙暴露在雨中,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流下,流过她苍白的嘴唇,右手疼到麻木,她喘了几口气,咬牙站了起来,抬手望去,品冥正要冲破牢笼,围绕着它的气流变地狂躁,像是不知该听谁指挥。
曾洵站在那里,一步不退,狂风卷积着雨浪,一波波冲向他,能困住品冥的风,哪怕只是边角沾到他,也几乎能将他撕扯碎了。
“曾洵!”遥奚安大喊着,跌跌撞撞地跑向他,在半路上捡起她不知什么时候被甩脱的长鞭,右手掌心的血水已经从白布中渗出,她一点痛也顾不得,掌心顺着鞭身向下一撸,让血沾满整个鞭子,“擐坚固铠,断阴固阳!”她大声念出咒语,同一时刻,长鞭脱手,化为一条浑身赤红的龙,在空中常喝一声,飞向品冥。
曾洵此刻若还能分心说话,一定会对遥奚安说一句:“你不要命了!”
赤龙猛地飞向品冥,品冥一顿,暂时放过曾洵,抬起前爪对上赤龙,这长鞭所化的龙十分敏捷,虽连品冥一半大都没有,但士气不输,硬是跟品冥硬碰硬了几个回合,曾洵趁此时机,控制着这股风暴,狂力从四面八方撕扯着品冥。
覆盖在品冥身上坚硬的鳞甲,在这风暴之下,一片片脱落开来,每片鳞甲的脱落都带下它一块皮肉。
品冥最后怒吼着一爪拍向赤龙的脑袋,它的脑袋砰的被拍散,身体随之坠落,在半空中恢复成长鞭模样,站在地上的遥奚安在同一时刻喷出一口血,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曾洵,她心想,我现在可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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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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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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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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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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