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却能感觉到一点痛,是被指尖抓破了。
幸而雨水冰凉,带着无边寒意打下来,一时倒起到了镇痛的作用。
如今这个时候,一招一式都关乎生死,如她和陆澜复之间,决定只需要一个眼神的示意,连仔细说明都不必,而只要决定一下,就会立即去做,绝不会拖延片刻。
像眼下那士兵一般的拖延,几乎是要谋害她的性命了。
士兵也明白这个意思,看到遥奚安受伤,就显出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来,垂着脑袋搓了搓手,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又张不开嘴。
这种时候遥奚安哪里顾得上理会她,她握紧鞭子又后退了几步,心里也知道旁边那人是指望不上了。
就在这时,本被他们保护在中心的七个人中,忽然有一个术士跌了出来,正摔在她脚边。
事情发生的突然,且又背对着她,因而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是有怪物闯进了保护圈伤了人,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意外。
眼位余光去看,就见术士蜷在地上,样子十分痛苦,头上的兜帽斜在了一边,露出了被打湿的黑色的长发,蛇身一般的蜿蜒而下。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好像透过这个术士,看到了什么……其它的东西。
在某一瞬间,似乎连雨声都停了,四下一片荒芜,只有他们两个。
本来只是余光扫一眼罢了,却控制不住地低头看向了他。雨水顺着她的眉眼流下去,世界在清晰与模糊之间交错不停。
然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只手炽热有力,她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一下子抬起头来。
是刚才站在二层,一箭救了她的那个男人。
此时才看清人模样,比她高了一头,虽穿着铠甲,但肩臂处被淋湿,就露出了肌肉坚硬的轮廓,是常年习武的人,即便站在这里,也有满身的杀伐气。长相英挺,是剑眉星目的好相貌,但一双眼冷意极重,几乎如同那破空箭矢一般锐利了。
遥奚安想到刚才暴雨中惊鸿一瞥,眨了眨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人说:“你也是术士。”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因被人救过一次,刚才尚存三分好感,但这话一出,遥奚安心底立即生起无限警惕。
他都知道了些什么?
遥奚安一双眼睛清亮,在警惕时更是像动物一般,方阙重看着她,倒觉得有点意思,但也没有说废话,向里面一抬下巴:“过去帮忙。”
他语气冷淡,带着常居高位者惯有的颐气指使的意味,是下惯了命令的人。
遥奚安记得初见时他居高临下的样子,倒也能接受。知道此刻不是猜忌和提问回答的好时候,也没多说什么,瞥了他手中握着的银色长刀一眼,转身走了。
留方阙重站在原地,眼看着她汇入了术士之中,脚下轻轻一撇,正对上那怪物。
旁边呆愣的士兵,在愧对遥奚安时没敢说什么,此刻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扑跪在了方阙重脚下:“都尉大人!”
方阙重使刀很好看,明明大开阔斧的动作,但行云流水,很有一番美感。刃长三尺,刀身受到雨水的不断冲刷,在黑夜中也反射出一道暗红色的光芒。
懂行的人会管这种长刀叫做不赦,意指杀人过多,戾气太重,即便有朝一日进入轮回地狱,也无可赦免。
他不如陆澜复一般,懂得骨头与骨头之间的细微交接处,但每一刀都有力地落在实处,蛮横地直接将坚硬的骨头砍断。
这样的力道旁人不敢使,一是刀身受不住,会被击碎,二是每一次撞击都会反震会手掌,寻常力气的人在疼痛下容易脱手。
但他的手始终很稳。
士兵跪在那里,仰望天神一般地看着他,然后猛地咚咚咚地向他接连不断地磕头:“大人!大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甲板上的雨水迸溅开来,他的一张脸显得落魄又仓皇。
方阙重最后一刀狠狠劈下,直将那怪物的半个脑袋都砍飞出去。然后手腕微转,挽出一个刀花,他右手持刀,左臂屈肘,用手肘内侧将刀刃横擦过去。
然后微微偏过头,眼神落在士兵身上:“我早就说过,这船上不能有废物。”
“大人!我会改的!我一定会……”他爬过去,抓住方阙重的裤脚,急迫而诚恳地望着他,“我一定会向您展示我的价值!”
方阙重垂下手来,用刀面拍了拍他的脸:“滚开。”
遥奚安走近那六个术士的时候,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因为某个术士的意外退出,而让他们的术法不得不暂停下来。
看到遥奚安,其中一人开口:“你是什么人?快点儿走开,不要妨碍我们。”
遥奚安没理他,自觉走到空缺的位置上站好,然后冲人点点头:“继续。”
“……什么?”
遥奚安把袖子卷到手肘处,拍了拍手:“我说继续,该可以把偃月流光拿出来了吧。”
听到她说出偃月流光,几个人瞬间呈现出了防备的状态:“恕我眼拙,您是三大家里哪一家的小姐?”
遥奚安敷衍地翘了翘嘴角,对人露出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容:“现在恐怕不是攀亲戚的时候,咱们再不快点完成折光归一,等一会儿这怪物更多了,恐怕谁都逃不掉。到时候进了地底下,有的是论资排辈的时间。”
听她将折光归一也说了出来,那六人互相看了看,倒也没再商量,仍然是最初站出来的那人同意了,然后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个木匣,小心打开,从中摸出一颗浑圆的乳白色珠子。
这珠子并不是反射外界的光芒,而是自带荧光,且光色浮动,仿佛珠子内部还有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存在一般。
遥奚安看到了,冷笑一声。
偃月流光本就是数量极少的妖怪,据说与人类不同,精魄凝于眼珠,偃月流光一旦死亡,精魄会即刻散去,因此要确保眼珠有用,就要在偃月流光还活着的时候,取下它来。
失去精魄的躯体不会立即消亡,而是会随着时间的移转,慢慢腐朽、腐烂。
遥奚安没有见过偃月流光,据说是如同月光般美丽的妖怪。
她很难想象这样的过程。
等那术士将珠子放在了甲板上所绘制的图案中央后,她抬手搭了个桥,跟着一起念起了咒语。
七人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相同的如同吟唱一般的奇怪韵律。
如果有人此时旁观,就可以看到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水奇异地蒸腾开,变成了笼罩在他们身上的一层细密的白色雾气,同时珠子内部盈动的光芒,像是水流一般,顺着甲板上用霜色粉末画出的咒符,慢慢延伸到了七个人身上。
从他们的脚下开始,一路攀延而上,到最后顺着脖子上突出的血管,如伸展的藤蔓一般。几人脸上都渐渐显出了痛苦的神色,片刻后,其中一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那术士就站在遥奚安旁边,遥奚安眼疾手快,一把抓过他,见人站立不稳,把他的胳膊往自己肩头一搭,勉强地撑住了人。
但他身上珠子内引渡过来的光芒迅速褪去,遥奚安对折光归一本来就不甚熟悉,如果今天不是这里的术士掌控了全局,她甚至无法完整地完成一遍流程,此刻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不该如何是好。
拿出偃月流光眼珠的那个术士,向这边看了一眼,几乎没有犹豫,很快作了决定。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抽出刀鞘,从遥奚安手中接过人,抬手果断地向他胸口刺去。m.xiumb.com
遥奚安没懂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忙拦住他,一边把十分虚弱的术士往自己这边一拉:“你干什么!”
术士不耐烦地瞥她一眼,见她敢拦,左手一攥,再松手时就见掌心浮动着一只小指大小的红色小虫,什么也没说,径直冲着她脸上拍去。
遥奚安看清他手中的是什么,脸色大变。
不可置信地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那术士将匕首深深捅进了人胸口。
“你疯了……”
匕首拔出后,鲜血喷涌而出,原本已经褪去的光芒却如同嗅到了这鲜血气息一般,兴奋地涌了上来。
一束光芒从他胸口钻了进去,术士尖叫着,痛苦地扭动身体,片刻后,再也不动了。
“偃月流光之眼既出,七人骨血已认,遮光归一正式开始,不可中止。”
术士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去,无所谓地将手中的匕首扔到一边,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遥奚安盯着他,眼内光影变化,然后冷笑了一声,再也不看他们,低头继续禁咒。
最后一句“朗朗乾坤,光华普照”念完,以咒符为中心引申出的七条银色光线忽然一震,四下空气凛然晃动。
随后漂浮在空中的珠子瞬时破裂,所有的光芒四射后汇集于一点,直上云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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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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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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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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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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