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充足,所以莫颖华和程霆深的父母就把民宿里的寝具都拿出来晒太阳,现在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正在一趟一趟的往回收。
程霆深已经下车去帮忙了,因为看周烟霏睡的很熟就没有叫醒她,她是自然醒过来的。
夕阳的光并不刺眼,但是晒到脸上还是有感觉,周烟霏睁开眼的时候,先看到的是程霆深从他父亲程哲沅的手上接过一大摞床单往屋里送,然后就看到程霆深的母亲金淑娟收了一箩筐的夹子,再看到了莫颖华收下一床被子以后迎着风抖了几下,空气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虽然周烟霏知道,‘阳光的味道’用科学的方式解释,无非是紫外线照射以后被子内的氧气变臭氧,或者棉絮经过高温刺激以后与外界空气混合后发出的属于纤维和植物的自然清新味道,甚至也有部分传言说那是螨虫遇到紫外线被杀死以后尸体分解产生的一种特异性蛋白质的气味,把它理解成烧烤微生物以后的焦香味也可以,总之,仔细想想会让人有不适感,一点都不浪漫。
但她还是觉得,这个味道无比的好闻。
周烟霏好久没有这样踏实的感觉了。
她有点儿想唐云桢,不知道让唐云桢来她家民宿打工,能吸引多少小姑娘呢?放假的时候可以拉过来试试。
周烟霏仿佛看到了大把大把的钞票,耳朵边都是支付成功到账金额的语音提示,她是个非常大方的女朋友,为了挣钱‘卖’了男朋友也是可以考虑的,反正唐云桢本来就是个‘云’共享。
“喂?你做什么梦呢!”莫颖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车前,敲了敲车窗户。“出来!干活!”
“好嘞~”周烟霏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了程霆深的父母,他们正平展摊开一张床单准备叠,她却一下子跑到了床单下面去,钻过来、撞过去的,把程霆深的父母都给逗笑了。
“烟霏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周烟霏一会儿躲在床单下面,一会儿窜到程霆深的父母旁边,反正就是在捣乱,不让人好好叠床单。
莫颖华抱着一筐衣服,腾不出手,上来就是一脚。“你滚旁边玩去!”
“哎不是你让我来干活的吗?”周烟霏放过那一张床单了,可是程哲沅这边刚叠好,她就把金淑娟拉走,在剩下的飞舞着的床单之间跳舞了。“怎么没有音乐呢?”
程霆深在门口听见了,随手就把不知道哪个阿姨寄存在民宿里的音箱拿出来,给她开始放音乐了。
于是周烟霏在夕阳的余晖下,在广场舞的配乐中,在莫颖华的追打中,拉着金淑娟跳起了优雅的华尔兹,偶尔还变换成热情的探戈。
她快活地就像小时候,也感染了旁边的所有人。
小时候的生活是很简单的,也总是他们五个人一起吃饭,像今天这样。
民宿的餐厅里,金淑娟在案板上备菜,程哲沅在灶台前掌勺,莫颖华清了桌子又摆碗筷。
程霆深和周烟霏拿着小脸盆,坐着小板凳,在地上剥豆子,剥好的速度永远只能赶上最后一道菜。
电视机开着,但并没有人去看内容,只是随便换了个台放着声音。
是本地台的生活栏目,熟悉的乡音让周烟霏轻松无比。
这样的一天,她好像一件正事也没干,可是却觉得十分充实。
很快就到了晚上,虽然两家只隔着一道墙,却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时间了。
程霆深家自然是很好的,可是周烟霏单独对着莫颖华,空气里就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尴尬。
“折腾一天了,去洗澡吧。”莫颖华并没有太把周烟霏当一回事儿,自顾自得去做她平日里需要做的事情了。“你房间的床给你收拾好了,洗完澡就去睡吧。”
“好。”周烟霏觉得这样相处也不差,总比莫颖华真的把她当客人来对待地好。
但是洗澡的时候,周烟霏又不禁想,这样是不差,但应该可以更好,所以她把浴室里的吹风机藏了起来,穿着睡衣裹着一头毛巾去莫颖华的房间了。“妈,吹风机呢?”
“浴室里有呀。”莫颖华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正在算着民宿的账,也没深究浴室里的吹风机去哪儿了。“在抽屉里有个备用的,自己拿。”
“哦。”周烟霏找到了吹风机,却也不走,踱到了莫颖华的身边撒娇道。“你帮我吹吧,我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我手好酸哦!”
“好好说话,过来!”莫颖华受不了周烟霏撒娇,接过吹风机就是一套托尼老师都能被吓跑的暴力吹风法,整地周烟霏好几次觉得头发还是头发但不是她的头发了。“吹好了,滚回你房间睡觉去~”
“啊,好困哦,我走不动了。”周烟霏顶着新鲜出炉的爆炸头,一个起跳就往莫颖华的床上扑,扑完立马装死。“好累哦,我要睡了,呼噜!”
周烟霏心里在想,她果真逐渐唐化了,唐云桢泼皮耍赖的技能她全都掌握了。
莫颖华半晌无语,最后依然只能无奈地把被子给死皮赖脸的女儿盖上。
周烟霏却抓着她不放手,还扑到莫颖华怀里去撒娇。
她本来想问,莫颖华什么时候开始戴老花眼镜了,什么时候黑发里开始有白丝了,什么时候入夜就觉得冷都开始加坎肩了,但是最后,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憨憨地嚷嚷道。“要抱抱,要听睡前故事。”
“几岁了?”莫颖华忍住想敲她脑袋的冲动。
“三多岁~”周烟霏竖起了三根手指,傻乎乎地笑道。
莫颖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烟霏从小就很聪明,说话比一般孩子要早,咬字也很清楚,别人看她长得漂亮又爱笑,像个洋娃娃似的,可爱得很,就总喜欢跟她说话、逗她玩,比如问她叫什么名字,或者今年多大了这类的,别的周烟霏都能回答得很好,除了年龄。
她总是把‘三岁多’说成‘三多岁’,都会背三字经了还是改不过来,并且坚信自己是对的,教她改她还生气,因为这个,莫颖华觉得这孩子有点儿固执,长大以后脾气肯定倔。
果然,是真的倔。
倔到从‘三多岁’长到快‘三十多岁’了还要听睡前故事。
莫颖华摸着周烟霏还微微泛潮的头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从前有个小女孩,成天喜欢打架,有一天被小男孩揪住了辫子导致没打赢,她气坏了,回家就拿剪刀咔嚓一下把辫子剪了,立马跑回去又打一架,这次打赢了,让那个小男孩趴在地上给她唱国歌。”m.χIùmЬ.CǒM
莫颖华的重点是这小女孩利落果断地吓人,小小年纪就是个断舍离的行动派,但周烟霏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不对不对,那次唱的是《征服》。”周烟霏闭着眼睛纠正道。“后来他喊了他哥哥过来报仇,我把他哥打趴那一回才唱的国歌,因为他哥不会唱《征服》。国歌是他俩儿一起唱的,还走调,最厉害的是两个人走的不是一个调,互相不影响,太厉害了。”
“能有你厉害吗?”莫颖华看着周烟霏现在的头发,想到那个时候她一剪刀就咔嚓掉的漂亮辫子,依然觉得可惜。“那孩子的哥哥大你三岁,比你高一头,你说动手就动手,也不怕自己被打趴下。”
“我不怕,我让阿霆他们在后面埋伏着呢,我要打不过了他们会去叫大人的,我要是打赢了他们就出来给我鼓掌!”周烟霏是个计划通,鬼精鬼精的,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那个哥哥虽然比我大比我高,可是太瘦弱了,还不如他弟弟那个小胖子耐打呢~”
莫颖华无奈地笑了一下,她总感觉自己生了个假女儿,周烟霏从小到大闯过的祸,比普通顽皮的男孩子都要多。
“那小胖子怎么样了?我记得,他也考去新港了,我走的那天本来想问他是什么学校几号开学的,可是他一看见我转身就跑哈哈哈哈哈!跑得超级快,那灵活的小胖子哦!太好玩了!他口袋里总是有好吃的,要不是因为他老抓我辫子,我还想跟他做朋友的!”周烟霏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说着说着就困了,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就睡着了。
莫颖华把被子给她盖好,起身把账本和笔都放好,又摘了老花眼镜,站在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周烟霏的旁边躺下了。
她许久没有跟人同床了,有些不习惯,关了灯之后,半天都没睡着。
倒是周烟霏,睡得都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迷迷糊糊之中,她抬起手往旁边摸,摸到了莫颖华的胳膊,呢喃了一声。“妈……”
“嗯?”莫颖华应了一声,以为周烟霏醒了,可是又等了半天,没有别的动静。
莫颖华侧过脸望过去,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周烟霏毫无防备的睡脸,和抓着她胳膊不放的那只手,微微笑道。“烟霏,晚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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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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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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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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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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