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开窗帘往外看,发现周围本来跟着的随从都不见了,还不等她问,白衍便道:“他们都藏在后面。”
沈棠眼珠子转了转,放下窗帘,又不说话了。
马车往前极速行驶,马车内却安静地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沈棠不知道应该和白衍说什么,那男人似乎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打算,正在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沈棠心中有疑惑,便道:“……怎么不跑了?”
白衍看向她,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眯起来,笑道:“我们快到了。”
“什么?”沈棠有些怔,“汴京这就到了?”
白衍点了点头,眼神缓慢地看向她:“棠棠,送我到这里就好了。”说着,他一撩门帘下了车,沈棠紧跟着下了马车,果不其然,她居然已经可以看见汴京城门处悬挂的门牌了。
“居然这么近──”她喃喃道,“怎么会这么近──”Χiυmъ.cοΜ
白衍指了指马车上的沙漏,轻声道:“我们的马车走的是近路,游瑾跟着后面的人,可能再晚一个时辰才会到。”
白衍见沈棠不说话,很耐心地接着道:“棠棠,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现在可以说。”
沈棠猛地看向他:“你认真的?”
“我猜你应该是有话对我说才来找我的。”白衍道,“现在就可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说着,他还再次看了一眼马车上记录时间的沙漏:“我们还有一个时辰。”
“你知不知道你的计划败露了?”沈棠脑袋越来越痛,“你这是在送死。”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要来送死?为什么?!”沈棠沉不住气了,提高了音调,“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计划?怎么,白衍,活腻歪了?我第一次见你你就躺在棺材里,喜欢棺材?要不要我给你买副好的金丝楠木棺材?”
“不用了,棠棠。”白衍摇了摇头,“他应该不会留下我的尸体。”
“历来造反者一旦失败,向来都是千刀万剐,没有留下全尸的。”
沈棠一口气横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道:“那你还去?!你有病?”
白衍皱着眉,轻声道:“棠棠,不要骂人。”
“你还管我骂不骂人呢,你都要去自杀了,你还管我骂不骂人。”沈棠越说越头晕脑胀,“明知道前面死路一条,为什么还要去送死?你那个便宜爹控制你,他让你造反你就要造反?我真不明白──”
白衍笑道:“你终于问我了。”
“沈棠,”他垂下眼,“这是我唯一能对我的人生做出的反抗。我不愿意别人控制我的人生,我的生命是我唯一能做的赌注,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沈棠根本不愿意听,她提高音量:“可你会死!?”
白衍却在此时忽然抬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笑道:“你在关心我吗?”
沈棠一愣,到了嘴边的话猛地打住,好半天,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才不关心你是不是去死。”她说着,却红了眼睛,“你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白衍松了一口气一般,很温柔道:“嗯。”沈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再嗯个什么。
这时,沈棠居然觉得自己听到了滚滚马蹄声。
可她不敢回头,不敢去看是不是军队人马已经到了不远处。
她眨了眨眼,只能没话找话:“你都要死了,又不要我给你买棺材,你还有什么愿望,我能帮你做的,你都可以说。”
闻言,白衍眼前一亮:“还真有。”
说着,白衍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精心雕琢的帝王绿玉佩,塞进沈棠的手里,柔声道:“你拿着。”
沈棠低头看那块冰冷的玉石,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这不会是你从赌石的玉石摊子里买出来的?”
“是。”
沈棠想起自己第一次惨死的模样,嘴角动了动,到底没有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只听白衍又道:“其实我之前没来得及给你,给你的话……又怕你不收。”
“那你现在不怕我不收吗?”
“棠棠,”白衍的语气带上些讨好和无奈,“这是最后一次了,听话,好不好?”
沈棠呼了口气,努力把眼底的潮意逼退。
“还有,能抱你一下吗?”白衍的声音也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可他的眼睛依旧再笑,“这也算最后一次,好不好?”
沈棠看了他两秒,始终沉默。白衍想了想,道:“算了──”
沈棠猛地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她浑身都在抖,白衍微怔,刚要说什么,却被沈棠忽然贴过来的嘴唇堵住。
这下他更是动都不敢动了。
可她只亲了他短短一秒,只贴上就分开,嘴唇的相触像只游弋的蝴蝶,短暂得让人遗憾。
沈棠又往后退了一步,她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小一和阿粉已经等在不远处了。
白衍摸了摸她的头,她刚想说什么,白衍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时间差不多了,棠棠,你走吧。”
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衍对她柔声道:“再见。”
白衍转身,跨过一条条树根,两人远远传来震天响的马蹄声。
沈棠下意识往他的背影处追去,她的耳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白衍的背影刺痛了她,她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抓住那抹背影。
他会死。沈棠心道。
他会消失在这个世界。沈棠喃喃道。
死亡距离他们这么近。
沈棠终于忍不住,她极步往前几步,猛地抓住白衍袖子,那人被她拽了一个突然,回头有些诧异:“棠棠?”
“再什么见?”沈棠狠狠咬着牙,她把白衍刚才塞给她的帝王绿玉佩随手扔在地上,直接用了全身的力气把人往回拽,“不和你玩了,你跟我走,你管他什么造反不造反,自不自由,去送死,你是不是有毛病?”
白衍扯开她的手,沈棠就叫痛,她身子本就不好,手腕很容易就红了一大片,他一看,力气便软下来,沈棠趁机拉着他再次往前走了两步。
两人挣扎片刻,沈棠自然争不过白衍,但是她会胡搅蛮缠,闹了一会儿,白衍皱着眉道:“棠棠,听话。”
沈棠现在根本听不得这两个字,她几乎是暴跳如雷:“听你妈的话,我听话你就要去送死,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白衍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手一抬,沈棠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他想做什么。
“我告诉你。”沈棠狠狠道,“你如果现在敲晕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等你死了,我就跑去你那便宜爹面前,说我也是你的同党,他自然会把我砍了。你就是下地狱也摆脱不了我,我保证!”
白衍语气重了些:“沈棠你敢!”
沈棠呼一口气,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再说什么,她的大脑完全不能思考:“你看我敢不敢?!”
“白衍我告诉你,你这辈子已经把我耽误得够久了,我为你死了一次又一次,为了你,活了一次又一次,你杀我两次,这是你欠我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够还我,所以你闭上嘴吧,给你自己积点阴德,马上跟我走。”
白衍只是看着她,没有动。沈棠说了一堆的狠话,眼泪却不要钱地往下流,她恨死现在的自己,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几乎用尽了沈棠全部的勇气。
这一瞬间,她才恍惚发现,自己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勇气,去爱上别人了。
.
白衍背过脸去不看她,强行往前走了一步,沈棠几乎是瞬间抱住了他的腰,再也忍不住眼泪:“白衍……衍哥哥,求求你,我爱你,你不要去死。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她努力抱着他,可他依旧一言不发,沈棠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她拗不过白衍的力气,哽咽让她再也说不出话,越来越心慌。
下一秒,一直安静的男人浑身打了个抖,把沈棠惊得一愣:“……白衍?”
白衍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的胸口快速起伏,居然在倒气,沈棠来不及反应,那人垂下头,猛地回抱住她,没了命般地吻她,仿佛快要不能呼吸。
有滚烫的东西洒了沈棠一脖子,沈棠再也控制不住,抱着白衍手都抖得失了控制,哽咽道:“跟我走,我有法子,你不要去送死,你听我的──”
她话音未落,白衍却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
他的眼神就此困住沈棠,年深月久。
沈棠一愣,她身体忽然一软,整个人陷入了黑暗。视野极远处,只能瞧见白衍飘飞的衣袖。
树影婆娑,起风了。
远处一滩枯水,满地白鸽在白衍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同时振翅而飞。它们仰着头,向着深蓝色的天空,朝着沈棠不敢想象的未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可事实却如此讽刺,沈棠清楚地知道,此刻只有停在原地不能向前的人才能达到人们口中所谓的“未来”。
那一刻,丧钟长鸣。
为他身怀抱负却愿为自由粉身碎骨的身,为她本打算一别两宽怅然渴念却肝肠寸断的心。
她再也说不出话,只能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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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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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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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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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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