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沈棠被人猛地一拉,肩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寂寞的弧线,海棠红色的裙摆散开,忽然整个人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梅花香气,惊鸿一瞥抬头时,她的嘴唇擦过他的发。
抱住她的那人带着她在地上滚了两圈,手掌却一直护在她后脑勺处,沈棠浑身几乎没有疼痛传来,倒是抱着她的那人随着巨物倒地的同时,发出一声闷哼。
沈棠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本应该砸在自己身上,几乎有两人高的烛火台狠狠砸在徐子清肩膀上。
她睁大了眼。
渐渐地,她的鼻端开始蔓延令人厌恶的血腥味,同时还有衣服烧焦的味道。
沈棠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呼吸也逐渐急促。
本在寒暄的众人早就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动,此刻,殿前殿外围满了人。已经有两个小厮上前试图抬起压在徐子清肩膀上的烛台,但是那东西是全铜做的,两个人几乎抬不起来。
“快!快去多叫人!”
“天哪!怎么回事!喝──这不是沈棠嘛!她怎么了!”
“别管了,这差点出人命了!被砸在下面还有一个人?那是谁啊──不是不是,快救人啊!快快!”
“这么大的烛台怎么突然掉下来了!快快快!去催人──不,先灭火!水!让人去端水来!”
世界庞大嘈杂,但是此刻,沈棠什么都听不见。她只能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不稳定的心跳,还有靠在她耳旁徐子清的呼吸声。
血腥味,人声嘈杂声,呼吸声,风声,脚步声,从眼前闪烁过的,忽明忽暗的火光──
宛如死去的过去在此刻突然袭击我。沈棠不由地想。
此刻,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缓慢,那些呼啸声,脚步声,熙来攘往的人群惊呼声,此刻都不再重要了。
只有他们两人的角落,徐子清额角沁出了汗水,有力的手臂撑在她耳旁两边支撑起一个小角落,护住她,他苍白的脸颊难得露出血色。
徐子清缓了缓,看身下的沈棠白着一张脸,急道:“受伤了吗?哪里疼?”
──上辈子,徐子清就是用这个语气,这个表情看着她。
沈棠盯着他的脸出神地想。
上辈子,汴京上元节花灯混沌摊前,那人就是用这副表情看向她,问她:“受伤了吗?哪里疼?”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沈棠?我在叫你,说话!”
──上辈子,赌石摊前,那人也是用这副仿佛不能再关心的表情看向她,问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沈棠脸色惨白地看向面前的徐子清,喉咙口酸涩得就像堵住了一块石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自从再次重生回来以后就被她刻意压抑的情感,那些被自己一遍一遍说服的“放下”,“不解”,“纠结”,“酸涩”,终于在此刻席卷而来,把沈棠淹没。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徐子清,嘴唇动了动。
她想问为什么上辈子徐子清要杀她,也想问为什么徐子清明知道那糕点有毒还要吃下去,还想问问徐子清,为什么要对她见死不救。
为什么她都重来一次了,他还要这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眼前。
──因为恐惧,所以就算她再次回来这个世界,她也不敢再见到他。琇書網
沈棠害怕徐子清再次让她痛苦,却也害怕她会让徐子清痛苦。
哪怕做错事应该被原谅的永远不是她。
沈棠恨极了她这懦弱的善良。
徐子清见她这副表情,也愣住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片刻,沈棠终于出声,哽咽的声音落在人群中几乎听不见。
“什么?”徐子清语气一顿,忽然皱起眉,仿佛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下一秒,他猛地定神,看向自己身下,双臂间一脸苍白的沈棠。
他俯视她,他再次俯视她。
这个相似的姿势让他头部剧痛,眼前极快地闪过了什么──那是个雨夜,当时他手上撑着一把冰冷的竹伞,半跪着,而身下的沈棠就是这副惨白的脸色。
他忽然对沈棠道:“你是不是曾经──”
而这时,从天而降的水猛地浇下来,几乎是把沈棠浇了个激灵,也驱散了她从被困在徐子清双臂间就一直闻到的烧焦味。
她勉强找回一丝理智,紧紧咬着嘴唇,却没掉一滴眼泪。
这时徐子清身上猛地一轻,那两人高的烛台终于被几个小厮合力搬下来,他撑在沈棠耳侧的手臂终于不再抖。
他垂下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她,厉声问:“你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我忘了什么,对不对?”
“是我伤害了你吗?沈棠。”
沈棠被他问得反应过来。
她的第一个举动,便是急忙推开用双臂困住她的徐子清,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却没想到那人被她毫无征兆地一推,又发出一声闷哼,在地上滚了半圈。
沈棠局促的动作停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看向躺在地上肩部泛出血色的徐子清,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等在一旁的月如见烛台被搬开,一个箭步冲上来扶徐子清,急道:“云衔,你没事吧?你怎么不躲开?那么大个烛台倒下来,还好是砸到你的肩膀,要是压到你的头怎么办?”
徐子清摇摇头,顺着月如的力气站起来,只道:“没来得及。”
说着,又道:“我没事,你去看看她怎么样。”
月如点点头,急忙向沈棠走过来:“沈棠姐姐。”
沈棠应声回头,她眼圈通红,眼眶里不知不觉已经溢出了眼泪,茫然地看向月如:“什么?”
月如停住脚步,愣愣地看她。
沈棠现在哪有刚到梅花山庄时那副清贵美艳的样子。她眼角红了一片,发丝被水打湿,正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水,脸色苍白都几乎透明──
“我,我不是故意的。”沈棠把刚才推徐子清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无措地对着月如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推他的。”
当平日里美艳得能刺痛人眼的沈棠露出这副没防备的样子,摇摇欲坠般,众人盯着她看都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回过神来,月如从侍女清莲手上接过披风,几步上前把浑身湿透了的沈棠裹住,轻声道:“我知道的姐姐,云衔没事的,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带你去换件衣服吧,剩下的他自己会看着办的。”
沈棠点点头,不敢去看一旁捂着肩膀的徐子清的表情。
围着几人的小厮正忙着收拾一地熄灭的蜡烛,沈棠定了定神,刚准备走,就听背后徐子清道:“别哭了,我没怪你。”
沈棠脚步一停。
徐子清在她身后淡声道:“你在哭,你不知道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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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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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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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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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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