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芙蓉居看上去就很奢靡富贵不同,醉海棠的陈设虽然有些简单,但是若是仔细观察,便更能看出每处布景都极其讲究用心,倒是低调而不张扬。
秦书兰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此刻正闭着眼,一脸疲倦。芳妈妈和常妈妈对视一眼,纷纷斥退了围在餐桌旁的小侍女,不多时,卧房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
“夫人,您还是吃点吧。”芳妈妈劝道,“您再不照顾好自己,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秦书兰揉着太阳穴,闻言冷笑一声:“那个煞神不死,我哪里还有胃口吃。”
什么煞神?该不会说的是她便宜老公吧……
沈棠想得用心,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她重心不稳身子一抖,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秦书兰睁开眼,警惕道:“外面什么声音?”
常妈妈连忙几步走过去打开窗。
只见窗外一树白雪碧叶,最近的一根树干上蹲着一只胖乎乎毛茸茸的小黄鸟,此刻正睁着绿豆眼歪着头盯着她看。
“夫人,是一只笨鸟。”常妈妈道,“要打死吗?”
沈棠:……
沈棠心中大骇,本能就想扑棱翅膀飞走,但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此刻最好要像一只听不懂人话的小鸟一样。
于是她在树干上跳跳,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好端端的你打什么鸟?想来最近天冷,它找个树干躲躲风罢了。”秦书兰一副慈悲心肠的样子,“把窗户掩上,随它去。”
常妈妈这才把窗户合拢。
“对了,芙蓉居里那位怎么样了?”秦书兰半睁开眼,“今天的糕点送过去了没有?”
“送过去了夫人,奴婢亲自递给春杏那丫头的。”
秦书兰手指一顿,皱眉道:“你今天去,还是没看见沈棠?”
芳妈妈摇摇头:“夫人,也不知道那沈棠到底怎么回事,一直闭门不出就算了,现在就连芙蓉居里的下人都见不着她,奴婢想着,她怕不是真病了吧?”
闻言,秦书兰慢慢端起放在她面前的鲈鱼羹,吃了一口,语气若有所指:“在这个家里的人谁能不得病?她都嫁给那个煞神了,才来了一天就得了病,那我呢?”
“我在这个家里呆了五六年,可知道我这日日夜夜到底是怎么过来的!”秦书兰垂下眼。
可垂下的眼皮也无法掩盖住她眼底的恨意,她语气越来越轻,却越来越重:“谁能知道我在这白府的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着我因为白衍而冤死的衡儿,那个煞神!他必须给我死!”
沈棠听得遍体生寒。
果然,她果然没猜错。这个秦夫人根本就不是下人们眼中的菩萨心肠,她根本就对白衍害死自己的孩子一直怀恨在心!
那么,白衍的毒难道就是──
“夫人!您小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秦书兰冷哼一声,静了片刻,又再次恢复了那副温柔娴静的模样,“整个白府已经被我包得像只铁桶。最多只能飞进来一两只鸟。”
“而且,他都躺进棺材了,想来咽气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现在整个白府都是我的人,怕了这么多年,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再等几天,我就能给我的衡儿报仇了!”秦书兰的语气一变,嘴唇抽动,露出个极不协调的笑容,“都说毒入骨三分,我下的这寒毒,到了最后两天,他白衍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活他。”
寒毒?
沈棠心道,可是白衍的毒她明明仔细诊断过,最致命的根本不是寒毒,而是热毒啊!
而且白衍体内,各种杂七杂八的毒夹杂在一起,却分明是没有寒毒的!为什么秦夫人反而觉得白衍是因为中了寒毒才会死的呢?
这不对劲。
卧房内,秦书兰的语气中藏着痛快:“我只要他死,别的什么人,随便吧。”
芳妈妈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小声询问:“那夫人,沈棠那边──”
被点到名,蹲在树上的沈棠小鸟翅膀一动。
秦书兰眼皮都不抬,怜悯道:“她也是个可怜人。既然她不爱那白衍,想来也是被家里推出来成亲的。算了,就让她在芙蓉居里住下吧。”
“反正我看她那娇弱的身体,想来也活不了多久。”琇書蛧
沈棠:……
而芳妈妈点点头:“是。”
这时,一直像个木头一样守在餐桌旁的常妈妈突然一拍脑袋,陪笑道:“夫人,您今天要吃的药还没端上来,奴婢这就去催。”
说着,就脚步匆匆地一福身,转身往外走去。
“这常妈妈!”秦书兰的眉毛越皱越紧,“多少年了,做事还是这样风风火火,丢三落四的!”
她厌恶地摇摇头,“又不识字,又不懂照顾人,还不贴心!要不是看她给白衍下毒有功,手段了得,我早换了她!”
闻言,沈棠心中一动,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
──既然是常妈妈下的毒,可是她那便宜老公的体内却没有寒毒,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常妈妈不是忠心于秦夫人的!她很有可能是白衍的人,也很有可能,是想要保护白衍的人!
如此说来,沈棠第二次重生以后,常妈妈的反应的确奇怪。
沈棠心里想着,扑棱着翅膀往院子里飞,想跟过去看看常妈妈到底去干什么了,而卧室内,芳妈妈明显被秦书兰狠厉的表情吓着了,不敢抬头,连声应着,伺候她吃饭了。
.
果然,沈棠悄咪咪地跟着常妈妈到了厨房。她躲在一树草丛里,见到常妈妈扭着她肥胖的身体,左看右看,突然摸到一片墙面前,不知道在哪个砖块上敲了两下。
很快,那面墙的一个角落里,砖面上的土块突然开始掉落,不多时露出了一个小洞。常妈妈弯下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塞进洞里,然后又敲了两下砖块,那个小洞居然自己就合上了!
想来那张纸条上写着秦夫人这边的信息。
这常妈妈哪是不识字!她分明就是藏得深!
沈棠想着,见常妈妈端着药盅往醉海棠的卧室里走去,刚想跟上去,也不知怎么,翅膀突然没了力气。她身子一歪,整个人──整只鸟从墙头的草里栽了下去!
沈棠虽然活了好几辈子,但是还是第一次做鸟,被失重的感觉一吓,一时心中惊恐,飞得更是没有章法,却不想身体一暖,整只鸟没有落在地上,反而落在了来人的掌心。
沈棠伸长脖子看,却在看清来人笑脸的那一刻僵住了。
金夏国的月如公主手掌心软软的,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沈棠看。
她今日穿了一身烟云蝴蝶裙,更显得眉目如画,活泼可爱。而她身旁,跟着沈棠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张脸。
那人立如芝兰玉树,濯濯如春月柳,此刻正一边笑,一边摇着扇子,露出没戴面具的半张脸。
──正是徐子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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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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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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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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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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