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一看,对面那人已经取下了盖住头发的帽檐,乌发散落,衬着他那张花瓣似的脸蛋。徐子清手里捏着个做工粗糙的茶杯,认真地用水涮另一双筷子。
意识到沈棠直勾勾的目光,男人抬眼看她一眼,轻声笑道:“怎么,小姐不想吃馄饨吗?”语气颇轻,就像哄着不懂事挑食的孩子。
“要是不想吃这个,我陪你去吃别的好不好?”话语中竟有着十足的耐心和纵容。
沈棠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问。
比如,你怎么突然就成那个“魏阙先生”了,这个“魏阙先生”是你的真实身份,还是你又顶替别人的马甲了啊!
再比如,明明约你出来逛灯会,一开始就没找到你人就算了,刚才在景铮楼怎么你又不辞而别了!留我一个人在听那个劳什子菊花公子赋诗作词,差点把她雷了个倒仰。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不还说要对我唯命是从吗!你这个只会说漂亮话的男骗子!男狐狸精!m.xiumb.com
原本的确有点生气的,但是现在徐子清这么放低声音一哄她,她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有许多小人在她心口踩,把她踩得软绵绵,晕乎乎的,几乎就快要飞起来了。
果然,看帅哥的确能加速多巴胺分泌,沈棠觉得自己现在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浑身都有力气,甚至能一口气爬六楼!
但是面上这口气还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憋了半天,少女勉强自己用最冷漠的语气干巴巴地问:“你刚才,塞我嘴里的是什么?”
徐子清刚想说话,馄饨摊子老板就笑呵呵地端着两碗热乎乎的馄饨过来:“来喽──两位久等啦,新鲜出炉的馄饨哎──”
于是他就闭了嘴,接过馄饨摊老板递过来的馄饨,取过勺子细心搅了搅,等馄饨汤看起来没那么热了,才推过去,柔声道:“慢点吃,小心烫。”
那馄饨摊老板年纪看起来四十有余,在一旁瞧见了子清的动作,调笑道:“这位小夫君可真是会疼人哩,你家小娘子也真是有福啦!”
沈棠一愣,下意识道:“不是!我们不是──”
徐子清反而一笑,对馄饨摊子老板道:“先生可别调笑她了,等一会儿又要和我闹别扭,可不好哄呢。”
沈棠眨眨眼,愣住了,同时,耳根子越来越热。
身后的春杏更是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她看看沈棠,再看看徐先生,再看看沈棠,几乎瞬间感觉自己窥探到了什么不可说的豪门秘辛,心中一震,忙退几步,对沈棠道:“小姐!我们,我们几个去外面守着吧。您,您先和徐先生吃点馄饨吧。”
说罢,就和几个同样满脸震惊的小侍女晕乎乎地快步走出去。看那慌乱的模样,几乎算是落荒而逃了。
见状如此,沈棠更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救命啊,虽然白衍还没有断气,但是她现在已经是个明媒正娶的准寡妇了。本来就因为原身那个绿茶精神病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水性杨花,现在要是再传出劈腿传说中的大儒魏阙先生,岂不是死了都会被拖出去鞭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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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沈棠拉了拉徐子清的袖子,低声道:“你、你都胡乱说些什么呢!”
见她的声音极低,徐子清也跟着压低声音,道:“本是想和老板解释的,但是这里人多眼杂,多说多错。方才从景铮楼里出来,有不少人跟着小姐。”
沈棠半疑半信地看着他。却听徐子清语气一转,低下去,有些可怜地道:“当然,子清知道自己配不上小姐──夫人,夫人放心,子清对您绝对没有轻视僭越的意思。您愿意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男人的脸比八月的天变得还快。给沈棠看得瞠目结舌,心道,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对面男人一双清透的眸子都变得暗淡了些,沈棠绞尽脑汁刚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就听徐子清接着上一个话题,道:“刚才给小姐你吃的,是酥糖。”
酥糖?
徐子清解释道:“那天晚上,那两个鬼族走掉后,我听小姐身旁的侍女说,小姐身体虚弱,还未出嫁时,身旁的人的身上时常带着酥糖一类的零嘴,以备不时之需。”
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沈棠感觉那股子酥酥麻麻的感觉又来了,怔道:“……所以,你从那时以后开始,就日日带着酥糖在身边?”
徐子清颔首道:“是。”
见少女还愣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男人叹了口气。又劝道:“小姐,既还没用晚饭,就先吃点馄饨吧。”
“我仔细观察过,这家馄饨摊虽然小,但是用料很干净。”
沈棠感觉此刻自己的大脑已经当机了,于是几乎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机械性地捏起勺子就往嘴里塞。
可勺子刚碰到嘴唇,就被烫了个狠,几乎瞬间烫出了眼泪,手一抖,倒吸一口凉气:“烫!”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叹气,一只带着梅花香气的手伸过来,用绢帕仔细擦了她下巴。
沈棠被烫得眼泪汪汪,那只手又抚上来,用略带凉意的手指擦掉了泪珠,食指无意间拨了拨少女纤长的睫毛。
回过神来,沈棠发现自己正被徐子清用两只冰凉凉软绵绵的手捧着脸。那人一脸凝重,那双琉璃琥珀色的瞳孔盯着自己的嘴唇看,又道:“受伤了?哪里疼?来,张开嘴,我看看烫到哪儿了。”
沈棠几乎是瞬间推开了子清,唰地站了起来,与此同时,她感觉一股热血从心脏瞬间冲到了大脑,脑子里嗡地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没事,没事,我、我什么事都没有!”她涨红了一张脸,磕磕巴巴道,“一点都不烫,哈哈,没事,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啊……嗯,什么事都没有!”
徐子清盯着她,皱眉,不赞同道:“都红了。”
沈棠谎话说得眼睛都不眨,“那是唇脂。”
两人对峙片刻,沈棠只得道:“我回去让春杏给我看。”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唤。
说完,她偷偷用余光去瞄徐子清。却没想到那人面色一顿,像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般有些懊恼的样子。
接着,才淡声道:“小姐没事就好。”一副啥都没发生的样子。
沈棠这才慢慢坐下,捧着馄饨摊老板送过来的凉水,含了一口,嘴巴不疼了,两只眼睛又忍不住开始乱瞄。
瞄着瞄着,就黏到了对面男人面如冠玉的脸蛋上,又开始沉浸式观看帅哥。
徐子清道:“如此,今晚就不逛灯会了,小姐早日回去休息吧。”
说完,就站起身要走,居然被沈棠看出了落荒而逃的意思。
他翻脸翻得太快,简直猝不及防。
.
沈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直接吞下嘴里的水,因为吞得太快,还咳嗽一声。急拉住那人在她眼前飘啊飘的袖子,道:“不碍事……我们,来都来了,要不还是去看看吧!”
可拉住的瞬间,在对上那双浅淡冷漠的眸子时,她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再次因为沉浸式看美人而脑子一热,对人动手动脚了。
沈棠讪笑一声,像只害怕被饲主发现做坏事的猫,慢慢地,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松开拉住子清袖子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她好像又被这男狐狸精蛊惑得做了件蠢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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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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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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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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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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