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从未有人温暖过我。唯独她。”他又想起养母和煦的笑,犹如正午时,义庄外墙的洞里折射出的阳光,让他对乏味的日子有了些许期待。唐远的声音压的很低很低,白墨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仿佛听见唐远在低泣:“你们知道吗?义庄远比你们想象的还要阴冷潮湿,我每日蜷缩在那个幽暗的地方,裁木、制棺。我甚至不知道每日天气阴晴,制棺忘我时,我连昼夜都不分。孟家姐妹又聋又哑,与我不能交流半句。只有她,那个养育我的母亲,成了我唯一可以交流的人。她才是我记忆中,唯一的亲人。”
众人静默,只能听见唐远轻微的吸鼻声。像一个孩童般轻轻抽泣。
“我总是会在她画画时,窝在一旁,替她磨墨。”唐远苦笑:“可我太笨了,总是磨不好。总是将墨溢的满桌都是,我总怪砚台槽太浅,盛不了墨。母亲从不怪我,笑着给我擦手……”
方才去探监,唐远又承受了一次母亲死亡的悲痛,而这次比年少时得知母亲病逝时更为痛苦难耐。
白墨和曲清姝还沉浸在唐远描述的悲痛之中,可袁青却双眸扩大又聚拢,仿佛听出了什么惊天秘密。
浅槽砚台!江老先生的学生都拥有的砚台!难道......
郑皓冬察觉出了袁青的异样,可还来不及询问,只见袁青将桌上那叠素描画像全数摊开,慌慌张张的在上面一阵乱翻,随后抽出了其中一张女人的素描画举在了唐远面前,忙问:“你认识画上的人吗?”
唐远怔住,许久才缓缓起身。颤抖的手伸过来接下了画,哽咽了一下:“是我娘!”
郑皓冬脑子一嗡,那画中是被人捂死后抛尸水中的马香椿,原来她就是唐远的养母!那个画出神宫遇难者的画者,那个被唐大东家恨极了的女人,也是给予了采芙一条命的善良姑姑!
继罗老二的死真相大白之后,马香椿的死也真相大白。案件顺势而破,如今唯独王小裁缝成了冤魂,连个全尸也没留,头颅也不知在何处。
除了这些血淋淋的杀人案外,郑老爷对虐童案的无动于衷,显得没那么罪不可恕了。他藐视人命虽让郑皓冬心寒,却念及父子一场,决定让他目睹了与曲清姝成婚后,才依法.论处。
郑皓冬将青门孤儿院的所有人员大换血,白墨和神宫四位小姐,成了孤儿院的新主人。对于这一安排,白墨感恩戴德,既帮四姐妹找到了好差事,自己也不必劳累奔波在外走商。谢江雪回到了浅香镇,继续坚守着谢家产业,这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郑皓冬和曲清姝的婚期将近,白墨早早陪同曲清挑婚服择首饰,仿佛是自己结婚一般高兴。m.xiumb.com
比起女人们的喜悦和折腾,郑皓冬显得沉稳许多。两日后便大婚,他却还整日窝在侦查局梳理案件。
三斗一早替郑皓冬取回了婚服,有些兴奋:“头儿,局里去浅香镇镇长家封宅时,又去了那个井底暗室。竟发现下面除了一个刑房以外,还有一间黑屋。”
被这么一提,郑皓冬也想了起来。确实如此,但当时着急向曲清姝报平安,竟忘记细查那间黑屋。
“里面有什么线索吗?”郑皓冬问。
三斗忙将婚服放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激动道:“他们在黑屋中,发现了十多个头颅。恐怖的很!”
“什么?”郑皓冬实在不想在大婚之前,听见这等血腥及不吉利的话语,却又不得不问:“只有头颅?”
“是!只有头颅!那王小裁缝的头颅也在!”
“说不通啊!”郑皓冬揉了揉太阳穴:“谁干的?”
“在镇长宅子里,自然跟他脱不了关系。他挖井做密道建刑房就值得可疑了。”三斗自作主张,也有些畏惧郑皓冬会不会责怪:“今早又去狱房审了审,那镇长承认这暗室是他帮唐大东家建的,也知道他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至于那些头颅,也是跟僰族部落徽志有关。”
门外,传来脚步声。袁青疾步而来,白墨和曲清姝也随行。
瞧见袁青,郑皓冬本迫不及待想上前将暗室头颅的事情告知,结果袁青抢先道:“我们在浅香镇镇长家中,发现了另外两枚部落徽志,是刻在两块巴掌大的玉石上。图案上的人形并没有头部。”
郑皓冬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头颅都是唐大东家为了复兴僰族,而模拟徽志图案而杀人的变态事件。王小裁缝正巧被他挑中。大概是因他的父亲王老裁缝被杀时,头颅险些被割断引得了众人注意,于是成为了“猎人”的目标。
桌案上两沓档案侧,一侧已侦破,一侧侦查中。终于可以两沓合一,彻底清除了青门镇的臭虫,侦破了所有案件。
郑皓冬疲倦的身子瘫了下来,肩上所有的负累都消失了。
七月七,大好日子。
婚车在郑家大宅外排列,这是青门镇举行的最大一场西式婚礼,曲清姝穿着雪白的婚纱,犹如仙子一般。可她的眉头紧蹙,仿佛如山的心事压在了眉头。
郑皓冬牵着曲清姝的手,柔声道:“大喜的日子,笑笑吧。”
曲清姝没有做声,垂着头。郑皓冬又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陈泰售官、贪污、行贿等恶行都被查明。还准备私吞青门镇建商行的公款,昨夜他本携款潜逃,被抓了个正着。他持枪反抗被就地正法。还有一些与他同流合污的商人也一并被查出,包括浅香镇布庄的井老板。果然见是恶有恶报。”
曲清姝猛地转过头望向了郑皓冬,见他丝毫没有戏弄自己的模样,这才相信她最大的仇人陈泰死了。
“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曲清姝眉头终于舒展开,口中却是恨意满满:“不是我亲手杀的他。太可惜了!”
郑皓冬心里却在暗喜,还好他死在了曲清姝动手之前。免了曲清姝复仇杀人而遭牵连。
“新上任的副市长,过几日便会来青门镇做开发方案,青门镇不会成为空城了,只会越来越好。”郑皓冬忍不住跟曲清姝分享这份喜悦。
身后的白墨,好奇的问袁青:“新副市长是谁?为什么一任命,就大肆提拔青门。”
郑皓冬转过身子,望了白墨一眼,笑道:“是你未来的公公。”
白墨惊住,袁青这才解释道:“我也是刚知道不久,父亲也是瞒着我的。”
原来当日,袁宁何坚决不允许袁青参与到讨伐陈泰的计划,还将他囚禁在府。其实他早有预谋,还自己放火烧了袁家,嫁祸给最有作案动机的陈泰,引起市级的重视,从而对陈泰大查特查。他往日的丑态,全数被翻底,于是才有了他畏罪潜逃的一幕。
袁宁何,终究还是做了官!
曾经那弃官教书的江老先生,终究还是教出了当官的学生!
众人簇拥中,郑皓冬和曲清姝成为了最令人羡慕的神仙眷女。他们没有去教堂,而是选择了在郑家拜礼。白墨和袁青跟随在新人身后,突然发现戒指遗落在了大门外的婚车上。袁青返回去拿,时不时回头来望,见三人缓慢步入大堂,还刻意放缓了脚步等待着他。
阳光洒在众人身上,如披了一层金砂。郑夫人笑吟吟,可郑老爷却一脸寡淡,眼中甚至有些许怨意,仿佛眼前这个对自己行礼的男子并不是自己的儿子。郑老爷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这么一笑,仿佛一切都解脱了!
袁青刚踏出大堂,便听见“砰”一声!身子被背后一股无形的热流推了一把,他身子向前一倾,扑倒在地。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嗡嗡作响,接着便是众人的尖叫和哭嚎声。袁青忙回头望去,见大堂已在一团火光之中,方才那一声爆破,吞噬了方才大堂中的所有人。
包括郑皓冬、曲清姝、郑老爷……还有,白墨!
“阿墨!”袁青撕心裂肺的呼唤着,他从地上踉跄地站起,执意想冲进火中。好在侦查局的几名警员手快,将他拖住。
袁少爷,节哀!人都没了!
没了!
都没了!
火龙穿梭在苍穹,袁青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天越来越低,仿佛压过了他的头顶,将他吞噬在一片黑暗中。
七月,居然有些微凉。
“少爷……少爷你醒醒!”
袁青感觉身子被人摇动着,仿佛将他从万丈深渊中拉了出来。他缓缓直起身子,却见桌案上的书已被自己压的变了形。
妇人道:“老爷在厅里等你下棋呢。”
“我这就去!”袁青揉了揉眼,将桌案上的书合了起来。
那妇人擦了擦桌子,又道:“少爷,你别看这本书了,自己写的书,还看的没完没了!”袁青望去,见书上《青门案》三字,心莫名又一颤。妇人说着将书朝书架最角落的地方搁置。
“苏妈!这些年,我一直梦见书里的场景。仿佛真实存在。大概……”袁青微微思量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大概是我下笔太重。”
苏妈笑道:“你又糊涂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叫青门镇的地方,是你自己将自己圈进去了!”
“真的没有吗?可为何那么真实?”袁青望了望这间母亲生前居住的房屋,又望向了窗外,院旁一口井已被填了土。那年母亲因被病痛折磨,一跃而下,仿佛带走了一切悲痛和苦楚。袁青每每看到那口井,仿佛瞧见了前世今生。关于母亲,关于自己,还有那恬静可人的女子,手指挂着木件,在自己眼前摇啊摇,轻轻一嗅满是木材的清香。
还有那冷峻固执的探长,坚韧隐忍的傲娇小姐,那雕着飞天女和神鹿的木门……
“苏妈,你是我娘的陪嫁,自然知道的往事多。你多跟我说说。”袁青的眸子闪着光,柔和而纯净:“你们的故乡是不是很美?比玉姚还美吗?”
“梨花镇确实很美!所以夫人病入膏肓时,也要回去瞧上一眼。梨花开的时候,十里飘香,还真是像仙境呢!”
袁青听的有些醉:“梨花镇?确实……比青门镇好听多了。”
大半年,弹指一挥间,四月梨花白如雪。
袁青站在梨花镇的桥头,一步一步移进了苏妈口中那宛如仙境的古镇。
桥尾,有一凉亭。一个老翁领着一个怀抱琵琶的女孩正在亭中,娓娓唱着曲儿。
太远,袁青听不清她唱着什么,于是走近些,再近些:
游园惊梦几十春,
恩恩怨怨莫相问。
将相王孙啊~纵是家财万贯人,
亡灵悠悠啊~还是凄凄入孤坟。
梦寐佳人,红妆残脂粉。
戏里戏外,暗夜思故人!
全是仇人施的恩,
皆是恩人留的恨!
全是仇人施的恩,
皆是恩人留的恨!
爱恨皆不能,爱恨皆不能!
~~~~~~
全剧终后会有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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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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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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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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