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爸来开的门。
他换了鞋走了进去,看着他爸已经能正常行走的挺直的背影,突然生出无限感慨来。
“爸……”
“诶,赵茗儿回来啦?”
他酝酿了许久的感慨一下被堵回了肚子里。
他向客厅看去,原来是表叔跟表婶来做客了。
他离开泗酉县也很久了,这么几个月过去,表婶也已经显怀了,两人坐在沙发上也是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
他从他爹口中得知,是他爹在公园里散步的时候,遇到了盘下了附近一家商铺的老板,那老板正愁不知道怎么搞开业仪式,他爹想到表叔家会跳傩戏,表婶要生产了,也正是缺钱的时候,所以就向那位老板举荐了他表叔。
于是他表叔就拖家带口地来了,先是给那商场的老板跳了一段,老板很满意,就给他们安排了个住处先住下了。
今天他表叔跟表婶来,是来跟他爸道谢的,顺便将之前暂放在这里的东西拿走。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刘妈的影子,便向他爸问道:“刘妈呢?”
他爸答道:“一个月前我就把她辞退了。”
赵茗不理解,便继续问道:“辞退了干啥?你不是挺喜欢人家做的饭菜的么?”
他爸看了他一眼,穿起围裙来道:“之前是我不方便走路才请的她,我腰好了还要保姆做什么?”
说着,他爸又笑着对他表叔表婶道:“今晚就在我家睡吧!她不是肚子大了么,走夜路多不安全!”
他表叔看了表婶一眼,他表叔对他爹道:“那就谢谢哥了!”
他爹已经走进了厨房里打起了天然气灶来,闻言道:“欸,既然来了,那都是一家人,谢什么!”
他表叔将他拉了过去,笑着小声道:“我还以为今年过年你要把你那女朋友带回来给你爹见见呢!”
他无奈地笑了笑,回道:“表叔,那个,她不是我女朋友,就一个普通朋友!”
他表婶帮腔着挪揄道:“普通朋友,出去玩就带那么一个异性朋友啊?”
赵茗见解释不清了,便转移话题道:“表叔,你们是第一次来我家吧?这才准备玩多久啊?”
表叔见他不想提那个女孩子,也不逼着他,只回答道:“这不是临近过年了么?我跟你表婶已经买好回去的票了,一演出完就带着班子的人一起回去。”
赵茗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来,闻言道:“这么快?你们难得来一回,不多玩玩么?”
表叔摇头道:“哪有过年不回家的道理?而且你表嫂要临产了,过段日子就要去医院住着了。以后吧,以后我跟你表婶带你表侄子一起来玩。”
赵茗听他们这番话,看来劝是劝不下来了,只好道:“那好吧。”琇書蛧
他喝完手上这杯水后看了看厨房里老爹忙碌的身影,便放下了水杯,撸起了袖子来走近了厨房,道:“爸,我的厨艺最近长进了不少,让我来吧!”
表叔跟表婶在他家歇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就走了,他原本还想叫他们多歇会儿,他表叔却说下午就要去那商场门前表演了,早些跟班子里的人会合,还能排演一会儿免得出什么差错。
现在请他们商演的人很少了,所以他们格外珍惜这次机会。
再加上他们之前去那个商场门前看过了,是一家连锁的大商场,包了一整栋楼呢,他们进商场里表演也是打开知名度的好机会。
赵茗看着他们大包拖着小包很不方便的样子,便提议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傩舞呢,正好长长见识!”
表叔闻言愣了愣,他便趁机从表婶手中接过装傩面具的袋子来,又对着刚起床来的老爸道:“爸!我跟表叔他们出去看看!”
他爸闻言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在灯光下眯着眼睛道:“那你别玩太晚了啊!”
他爸这话让他仿佛穿越回了小学的时候,那时他傍晚放了学回家来,有同学约了他一起打球,他抱了球来,他爸当时也说的是不要玩太晚了。
他跟着表叔表婶走出了门去,随着防盗门渐渐合上,像是要将他与父亲隔在了两个不同的时空之中。
他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也不必感伤了。
他跟着表叔表婶坐上了公交车,表婶看着窗外一个接着一个开张的店铺与别具一格的招牌,与表叔聊起天来。
聊得正兴处,他的手机突然抖动起来,他将袋子放在了脚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瞧了瞧。
公交车驶过冗长的隧道,昏黄的灯光照进了车窗来,他的手机屏幕上映出了一排排路灯,又将灯光反射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手机屏幕上提示有一条新短信,他划开了屏幕锁来,点进了未读信息查看起来。是聂风止发来的信息。
大意是聂家已经把看管他家灯饰店的人叫回去了,店门钥匙已经放在了门口的某个角落,以及他们想知道聂朱在什么地方。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一排黑色方块字中夹着的“聂朱”二字怔了许久,隧道的灯光在他渐渐熄屏的屏幕上映照出了他脸上的轮廓。
像极了那梦境中那张赵令的那张脸。
他的这个想法闪过时,他猛地一惊,又回过神来。
他点开了回复框,打了一行字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去。
他们找聂朱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与他无关了,他呼出一口气来。
写好了回复后,他点击了发送。
聂朱在哪里他怎么会知道?
当初他将聂朱带出古墓,为的是他自己,是为了让她帮他将他的心火从那盏灯上取下来。
他的心火已经回到了他的体内,他想要的已经达到了,聂朱想要的也已经达到了,他与她再没有关系了。
想到此处,他竟有些失落起来。
是啊,他已经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之中了,他跟那些人那些事再没关系了。
他看着他自己发出去的回信,关了手机来又塞进了兜里。
辗转了几个公交车站后,表叔表婶总算到了他们傩舞班子约定好的地方。他们先进了一家馆子吃了早饭,然后又到了附近的公园热起身来。
他将包都放在了公园的长椅上,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才上午九点。
他向着已经戴上了傩面具的表叔问道:“表叔,你们这么早就来排练了,演出是什么时候啊?”
他表叔将面具掀开了来,看着不远处摆在草木间的一人高的荷花灯道:“演出是下午六点。”
赵茗闻言露出疑惑的神情来:“那不是还早着么?表叔,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
坐在一旁的表婶道:“他这一回也是第一次上阵,能不紧张么?”
“第一回?”
赵茗睁大了眼睛来,表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将面具盖了下来。
赵茗替他们看着东西,表叔他们排练了许多次,他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表婶说的“第一次”不是第一次来商演,是第一次练习。
他看着表叔笨拙的动作渐渐变得流畅起来,看向表婶问道:“为什么表叔会想着这次亲自上阵呢?”
表婶托着肚子答道:“因为我怀孕了嘛,就上不了场了,我爸爸留下的位置就缺了一个人,就只能让他顶上了。”
赵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这两天表叔跟表婶是一直在商量这个事啊,表婶的情况不容许她再上场,表叔又没练过这个,所以他们才一直犯难。
因为是工作日,所以公园里的人也并没有多少,大多都是已经放了寒假的学生。
随着时间越来越接近中午十二点,公园里的人也就多了起来,他们纷纷围了过来看着表叔他们表演着傩戏,随着音响的音乐结束,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他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周围已经围了一群又一群来看热闹的人,他们甚至已经将这一片围了个水泄不通。
表叔他们一直排练到了下午两点,练出了一身汗后才歇了下来。离演出还有四个小时,他们已经需要开始准备了。
表婶拿出了颜料盘来,开始在不需要戴面具的人的脸上化起妆来。
他们这个班子五个人,除去戴面具的两人,就还有三人需要化妆。
表婶给他们化完妆后,他们便朝着赵茗这边走了过来。
他们要开始换衣服了。赵茗看了看时间,由于表婶怀了孕行动不是很方便,但整个班子里会化妆的就表婶一个,这群糙爷们日常又不会搽什么护肤品,所以画完一个人需要几十分钟,这么一场下来,公园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已经五点半了。
他们收拾了东西就向着附近那家商场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除了照马路的路灯外,树枝上的彩灯,草丛间的花灯,以及行道树与路灯之间挂上的红彤彤的灯笼争奇斗艳。
这才傍晚,连天幕都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城里就已经开始奏起了夜幕的序章。
这家商场是在广场的一角,广场里摆了许多形态各异的花灯,一盆盆真花簇拥着迎接新年的招牌,他不是没有来过这里,以前来这里时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是没想到今年跟往年不同。
明明过几天才过年,这个广场上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他表叔表婶以及班子里面的人直接走进了后门去,他不是工作人员,所以被拦在了门外,表叔给他作了一个“你放心”的手势便钻进了后门去,他便只好在这商场大门口的这个临时搭建的舞台前等待着他们出场。
舞台前两个大音响播放着震耳欲聋的纯音乐,除了他没人等在这里,他也是闲逛时才了解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有这么多人。
商场开业有大促销活动,大门前的立牌上写着全场购物满多少减多少,进店有好礼相送。
他往现在还关着的大门口看了看,门前搭建的帐篷里已经摆上了锅碗瓢盆,鸡蛋食用油一类。
随着工作人员将大转盘摆了出来,他身边聚过来的人才开始多了起来。
主持人调试过话筒跟音响后,便走上了舞台开始按照流程炒起气氛来。
他远远地看见表叔他们已经走到了帐篷旁边便转了几下转盘的指针,他向着表叔那边的方向走了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
他终于挤出了人群来,正准备去跟表叔他们打招呼时,却晃眼看到了一个极似聂朱的影子。
他盯着那个身影看了许久,摆在桌上的那些礼品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个身影吸引了过去,还是表叔上前来拍了他的肩他才惊醒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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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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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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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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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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