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扫过,小小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咽了气,凛冬干枯的树梢上站了只秃子怪,叫声怨愤凄厉,似乎在为刚咽气的孩子鸣冤,容宣一身红衣,睥睨的扫了过去,秃子怪那亮如冥火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却还是不依不饶的跟在容宣身后,不肯离去。
“也罢。”
容宣冷笑一声,任凭那秃子怪垂头丧气的跟在自己身后,她拖着尸体,摩擦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走到一处被藤条半掩的山洞前,容宣撩开那几根杂乱的藤条,径直的走了进去,惊起一阵脆响的铜铃声。
“是宣儿么?”
齐稷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躺在石床上哑着声音问道,洞内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一连几日,容宣早已经习惯了,她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一扔,径直走到齐稷身边坐了下来和声问道:“你怎么醒了?”
“我有些睡不着了,上次醒的时候还是清晨,现在天都暗了……你身上染了什么,这么腥?”
容宣不自在的将手往身后一缩:“哦,李医师说山里有种小野怪,吃了对你的身体好,我就打了几只。”站在洞外不肯离去的秃子怪凄厉的叫了两声,容宣心中生厌,捡了地上的石子“嗖”的一声丢了出去,秃子怪受了惊,扇动了两下翅膀“扑棱棱”的飞走了。
齐稷不疑,低声说道:“你受苦了。”
容宣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裙,她是不爱穿红的,但是“猎杀”时如果沾了血,就会很容易被人发现,所以她特地让玉儿给自己做了件石榴籽一样艳丽的裙子,远看仿佛在浓血里泡过,风一吹,招摇又妖冶。
“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反正我闲着也没事。”
容宣将齐稷的被角掖好,又问道:“石床上睡着冷么?”这处山洞是她与李乾一起找的,直通衡裕山庄地下,她本来不想将这件事告诉齐稷,可齐稷醒来后,对她越发依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地步,她就将他安置到了这里,他若是醒了想见她,就摇手头的铜铃。ωωω.χΙυΜЬ.Cǒm
“不冷。”齐稷摇头,神情温和,可容宣知道,他比前日又清瘦了。
烛心台的炼制定要再加快些脚步才行。
“宣儿,我们成亲可好?”
齐稷的一双眼定定的看着容宣,似要将她映到心里去,容宣还没想好如何作答,就听齐稷接着说道:“如果说在这个世上我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的话,那只有你,我的初衷本是想为你寻个称心的父君,让他陪你举案齐眉,度过此生,可是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比我更爱你……我这几日总是辗转反侧,心头像是被火煎着一样,我总担心着若是我就这样走了,你该如何自处,衡裕山庄的人又会怎么样对你……”
她都懂。
容宣心中一阵苦涩,旁人如何待她她才无所谓,只要齐稷在她身边,多大的委屈她都甘之如饴。
如果他不在,锦衣玉食又如何?
心头像是压了一口气,渐渐腾起一簇火苗。
又来了。
容宣强忍着不适哄了齐稷睡觉,齐稷身子虚,又强打着精神同她说了几句话本就困得不行,闭上眼睛又睡了去。容宣见他没了动静才静悄悄的起身,蹑手蹑脚的将地上的尸体拖起来,往洞里走去。
李乾早已等候多时,见容宣手里只拎了一个孩童,皱眉问道:“就一个?”
容宣点点头:“之前捕杀时打草惊蛇了,家家都将孩子藏了起来,”李乾接过容宣手里的尸体,开始忙活起来。容宣不忍心去看,便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锈迹斑斑的烛台,里面盛了半盏红油似的蜡,忽明忽昧,闪着诡异的光芒。
“烛心台什么时候才能好?”
“快了。”
李乾见容宣盯着烛台,眉飞色舞道:“你可别看这烛台其貌不扬,它当年可是西王母案上的,乃是天上的灵器,不知怎么的落到了人间来,还被二公子给找到了,我初见时还不信,要不是二公子给我演示了一番,嘿,真是绝了!”
李乾手中长刀飞快,削去心尖上的那一点肉后又捣碎成汁,容宣只轻轻瞟了一眼就已经血气翻涌,李乾自小学医,这些东西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对于容宣而言,却是顶顶的痛苦。
“齐稷他如何演示?也像你这般手拿刀剥开人的心脏吗?”
容宣说这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好让心里那团火能下去一些,却不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乾手中动作一滞,有些虚道:“姑娘说这什么话,二公子身子骨细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能拿得动刀?”
“说的也是。”想到齐稷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容宣讷讷道。李乾说齐稷的病根是落在小时候,一场奇毒打散了他的五行六脉,既然是奇毒,那就得用奇招,普通药材虽治根本,但却不拢神气,但是烛心台是灵器,当年供奉的可是西王母娘娘,若是将它点燃长放床头聚魂引魄长受心,齐稷早日恢复也并非无可能的事。
容宣知自己所作的事情伤天害理,可为了齐稷她别无选择,只是忧心这类邪物会不会影响齐稷,问道:“你取孩童心头血为蜡油,难道不会招惹怨气吗?”
李乾哈哈一笑:“那就要看何为烛芯了。”
“那你打算用何物做烛芯?”容宣问道。
空气中仿佛凝息了片刻,李乾过了许久才幽幽道:“方才我听见二公子与姑娘的谈话,既然二位都是情投意合,不如就选在腊月十五,那天正好也是元宵节,也好给二公子冲冲喜。”
“好。”容宣算了算,这些天她一直忙于齐稷的事情,日子过得糊里糊涂,竟然忽略了今日已经是初七。
“这边有我,定会全力以赴做好烛心台,姑娘这几日就好好准备成亲的事宜,二公子身体不好,诸多事情估计还需要姑娘多费心。”
容宣应答,刚要走,就被李乾叫住:“姑娘可曾听过青鸟?”
容宣摇头。
李乾道:“传说西王母坐下有三只鸟儿,其中使者青鸟本是带路的神鸟,体态轻盈,毛色也最为绮丽,有一通天本领的香客藉着朝拜西王母的理由想将她收服己用,青鸟不肯,与那香客打斗之下受伤落入了人间。”
容宣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李乾突然说这话的意义,她张张嘴,刚想追问就被洞门口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给打断了——齐稷醒了。
等她匆匆同李乾告别,将齐稷带回衡裕山庄时天色还没亮,这些天齐稷始终坚持在那个逼仄的山洞里等他,好不容易沾自己的床上了立马就睡着了。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分下来,先前被自己打跑的秃子怪不知道何时又飞了过来,站在自己门外的那颗樟子树上叫声哀怨。
容宣心里跑马,也没了睡意,好不容易熬到五更天就看见玉儿拿着尺子来给她量体裁做嫁衣。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虽忙不乱。
衡裕山庄的喜事办的实在不怎么热闹。
虎落平阳被犬欺,齐稷的大哥似乎下定决心要给他好看,大婚当日,这处的衡裕山庄竟冷清的无一人登门。
当真如李乾所说,不过是因为她出现的时机不恰好而已么?
还是齐家从头到尾就不想认她这个媳妇?
玉儿见她神情落寞,安慰她:“夫人不要往心里去,这只是暂时的,大公子就是这样,素来嘴倔,又不肯低头,等二公子病好了带夫人回衡裕山庄后敬两杯茶,再说些温言软语,大公子自然就认了,”
容宣强颜欢笑,她知道玉儿是在安慰自己,虽说场面如此,但齐稷的心中始终有她,她无亲无故,也是拿不出什么体面的嫁妆的,齐稷就拿了自己的私银为她置办了几大箱子的金银首饰,说给她日后防身用,若是以后看上旁家的小公子了不想和他在一起了,也好不短银两。
“说的什么浑话。”容宣一身双孔雀绣云收腰广袖嫁服,足下蹑丝履,腰若流执素,一头乌发垂在颈边,葳蕤生光,齐稷则穿着大红直裰婚服,衬着他的容颜,诠释了公子人如玉这句词,容宣心里打翻了蜜,嘴上却嗔怪他,将头靠在他的腿上。
玉儿看着酸,一把将容宣拉了起来,笑道:“姑娘与公子真是鹣鲽情深,短短数时不见就思念入骨,可新婚之夜前夫妻二人按规矩是不能见面的,姑娘的发髻还没梳好,公子得回避一下了。”
齐稷的脸被说的微微泛红,容宣见状同玉儿说道:“公子不方便,还是我同你出去吧。”
“姑娘真是体贴,日后定是个好主母。”玉儿嘻嘻一笑,她知道容宣近日一同和李乾为齐稷的身体操心,心中感动,与容宣也没了先前的隔阂。
两人边拌嘴边行至厅外,只见玉儿神色一变,嘟囔道:“那只秃子怪怎么这么烦人,天天在我们院子里,小厮怎么打都不肯走。”
容宣闻言看了去,果然是那天在郊外就跟着她的那只,毛色光泽顺滑,眼大如铜铃,一脸殷切的盯着容宣。
“让我来吧。”容宣总觉得那只秃子怪似曾相识,更像是冲着她来的,说罢就往那秃子怪的方向走去,这秃子怪平日里精明又灵活,虽说赖在这衡裕山庄里,但只要又人蹑手蹑脚的往它身边去了,它便扑棱翅膀飞走了,寻常小厮压根近不得它身。最近府上事情又多,加上秃子怪也只是安静的在一旁,也就任它去了。
容宣笔直的往秃子怪那去——说来也怪,这秃子怪见是容宣,站在树上一动不动,只拿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容宣见状,干脆也不轻手轻脚,径直脚尖点着树干,一手拽住秃子怪所在的树干,想着爬上树将那秃子怪抱下来。
谁知那秃子怪却在刚碰到她指尖的时候扇着翅膀要起飞,容宣一脚踩了个空,在玉儿的尖叫下眼见就要跌倒地上,突然间没由来的起了一阵冷风,冷风来的肃然又冷冽,像是要将周围都冻住一样,容宣只觉得脑内一阵嗡鸣,玉儿的声音渐发飘远,身体如同一片抖落的残叶,渐渐坠了下去……只是想象中落地的疼痛没有如期而来,因为她结结实实的落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少年的眉眼狭长,一双眸子如星点墨,下颔线的线条煞是好看,一身玄衣穿在他的身上尽显利落,宛若林中窜出的小狼,桀骜不驯,睥睨群芳。
只是如今,少年脸上似乎带了些怒气……
容宣虽觉着这个少年面熟,但还是对他的轻浮之举还是气到不行,左右一顿扑腾,偏偏那少年的手像是一对铁嵌,怎么挣扎都不肯松开,气的容宣张口就骂:“放肆!”
“放肆?”少年眉眼一挑,神情更冷了些。
不知为何,容宣心中一阵哆嗦。
她这是在怕他么?
她为何要怕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莫名其妙。
“姑娘!”见玉儿跑了过来,少年才松开了手将她放下,玉儿将她上下左右都看了遍,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姑娘可有哪处伤着了?都怪我,早知道让小厮去打那秃子怪……你是何人,来衡裕山庄可有拜帖?”
少年丝毫不理会玉儿的质问,一双眼像是长在了容宣身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容宣脸上一阵发烫,心里莫名的心虚,压根不敢直视少年的目光,
“你这个贼人!”玉儿见少年将她视作空气,瞬间火冒三丈,伸手要推搡少年,少年侧身一躲,手掏向怀中夹出一张黄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向玉儿的天灵盖,那符刚着了玉儿的头发丝,玉儿失声惊叫,但黄符瞬间生出幽蓝之火将玉儿整个人包围。
容宣大惊,刚要尖叫,就被少年绕到身后,一记简洁的手刀给打晕了过去。
少年伸手接过容宣,玉儿惹出来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府里的其余人,远处渐渐有了杂乱的脚步声,他略作思考,将容宣往肩上一放,快步走出了院子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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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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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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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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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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