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除了这里,她也无处可去。
这里是衡裕山庄的分支,只有齐稷一人主事,齐稷待她很好,若是闲暇时得空,便自己亲自前来,若是没空,就遣玉儿过来,看看容宣姑娘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或者是想要的。
“二公子说了,只要是容宣姑娘想要的,无论是哪件奇珍异宝,就算翻遍了全天下,也要找出来。”玉儿将这句话背给容宣听时她正捉了两只蛩虫看它两打斗。蛩虫生的细胳膊细腿,草绿色的小身子张牙舞爪的冲向另一个,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挥舞着镰刀似的手向前迎战。
“哦。”她淡淡答道。
齐稷说的这句话和对牛弹琴也没什么区别。
她是一个失忆的人,就连名字都是别人告诉她的,又怎么会知道这天下有什么奇珍异宝,就算将那些红的黄的蓝的夜里发光的珠子堆满了屋,她也不喜欢,还不如看两个蛩虫打架斗殴来得有意思。
容宣不知道衡裕山庄是做什么的,只是听玉儿闲言碎语中说衡裕山庄富可敌国,一庄就可抵一国之力,衡裕山庄的门客遍布天下,上至天子殿上的朝廷命官,下至街边的走卒小贩,都可能是衡裕山庄的门生、探子。
这其中,最为出类拔萃的莫过于山庄中的两位公子。
而齐稷,就是其中之一。
见容宣还在抖那两个蛩虫,玉儿开始为自家公子忿忿不平,嫩黄的衫子穿在她身上好似一只扭秧歌的小黄鹂:“容宣姑娘,玉儿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今日若是说了什么话得罪了姑娘姑娘也不要往心里去,刚开始是姑娘先招惹的我家公子,一口一个痴恋已久,爱慕太深,说得天花乱坠,我家公子本就是个单纯不理俗事的人,姑娘那番撩拨我家公子怎么能不当真,我们下人见公子与姑娘两情相悦,也心生高兴,可如今倒好,不过是主府里派了个姨娘过来将姑娘推落水了,姑娘就将这责任全算到我家公子头上去,每次公子来都冷漠相待,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
玉儿的口气实在是阴阳怪气,容宣本来甚事没想,硬是被玉儿刻画成了一个小心眼、没分寸的怪女人。
兴许是玉儿认为所谓的失忆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平白的吊着她家的主子。
可平日往事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纸空白,齐稷在她脑中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的样子,她又怎么同他热络起来?
“我与齐稷……本是什么关系?”容宣问道。
说到这里玉儿更来劲了:“姑娘当初真是爱我家公子爱的深,两人感情好的难分难舍,只是姑娘也知道,衡裕山庄是天下第一庄,两位公子娶亲更是头等的大事,而姑娘一叶浮萍,没根没底的,自然是有些不受待见……”玉儿越说越没了底气,但容宣也猜到了几分,无非就是她是一个孤女,偶然见了齐稷一见钟情,耍尽了死皮赖脸的招数两人总算在一起了,结果又受到了男方家庭的阻挠……
玉儿接着为自家公子辩解道:“但是姑娘也不要怪公子,公子已经将主府里派来的那个姨娘赶走了,更何况,公子本来不识水性,结果见姑娘落水了,也跟着跳下去了,大夫说,要不是因为公子受了春水的凉寒,这腿本来或许还有救。”
原来自己连累了他。
容宣莫名其妙想到齐稷那双比一屋子翡翠明珠还要更明亮上三分的眼睛,心里一动。
她虽失了忆,但人又没傻,本是想着玉儿说的话自是会像着她家的主子,可一想到齐稷面对她时总是一副温驯可欺的模样,她就忍不住心软了下来。自己也白吃白喝在人家府上赖了这么多天,如果一直没什么表示也不行。更何况听玉儿这一描述,她与那齐稷的关系本就匪浅,就算如今失了忆,也不能不认这个帐不是。
“行吧。”容宣拍拍手,将那两个蛩虫给放了:“那我去见见他。”
齐稷这个人着实单调。
容宣远远见着齐稷坐在案前一动不动,就找小厮要了竹梯,爬上了屋顶晒了半天太阳,衡裕山庄的院子里种了几棵梅花,雀鸟站在枝头叽喳乱叫,容宣看了半晌觉着没意思,屋里的那人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她闲的发闷了又伸脚钩了屋脊的飞檐悬了身子,半吊着身子去看齐稷。
齐稷正坐在梨花木案前看公文,她这么横空出世,一头的长发像是一条大藻荇,晃悠悠的垂了下来,接着就是她那张刻意装神弄鬼的鬼脸,齐稷被她这么一吓也不生气,只是合了公文静静的看着她,眼中含笑。
雀鸟扑棱棱的飞过,掀起一阵风。
“上面的风景可好?”她的头发丝黏到了她的唇边,齐稷伸了手将它轻轻的拨弄了下来,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她脚跟一软,显些跌落下来。
齐稷收起笑容,脸上焦急之色难掩,大声唤着小厮,一群人手忙脚乱了半晌才将她安稳的给接下来。见她安臾了,面上才恢复了点血色,容宣被折腾出一出也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站在她的面前,看他懊恼的拍打着自己的腿。
他是个残废。
从那天醒来她就发现了,衡裕山庄二公子风华正茂,人间佳色,却是旁人口中的病鸡、废物。白日里始终坐在这四轮车上面,上轿子要人抱着,哪怕就是从自己的房间去院子里稍微远些的地方都要小厮推着,正因为如此,齐稷的眉眼总是带着闷闷不乐的寡郁,只有在面对她时,那薄削的嘴角才会忍不住上扬。
想到玉儿先前所说,内心更为愧疚:“不要打了,会疼的。”容宣半蹲在他的面前,将他的手握住,齐稷的手腕纤瘦,一把握去全是骨头,她不敢使劲,唯恐折了去。
齐稷见她不错眼珠的盯着自己看,忍不住摸了摸她的松软的发顶道:“对不起。”
这人可真奇怪,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却搞得像是他将她从屋脊推下似的,更何况,如今自己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么?
容宣生的嘴笨,不会安慰人,又不忍见他自责,憋了半天憋了四个字:“你真好看。”
“嗯?”
齐稷滞了一会儿倏而忍了笑去刮了下她的鼻头:“若是喜欢,天天来看。”
容宣因为齐稷的嘱咐每天都呆在府里养身体,本就寂寞如雪,见衡裕山庄的二哥哥与自己好像真的是旧相识,也心中不疑,一无聊时便去书房寻他,偶尔折了柳叶做只小狗放在他案前,更多的时候,是什么也不做,就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看他翻阅一本本的公文,然后为他添茶磨墨。
齐稷有过吩咐,整个庄里她想去哪便去哪,何人都不得阻拦,今日爬到屋脊上等了半天也不见齐稷回来,容宣便大喇喇的进了屋坐到了平日里齐稷坐的案前,梨花木案前正对一个大窗子,窗外杨柳依依,风光月霖,无论何时看了,都让人觉着赏心悦目。齐稷素爱整洁,任凭前一天桌上堆了多少本公文,或是写了多少张废纸,临走之际总要将一切整理妥当,不假他人之手,整张桌子干净得好似没人用过。容宣甚少拿笔,平日只看齐稷拿笔在纸上写出一行行骨气洞达的小楷,看了格外养目,她也摸出一张纸来,沾着墨,寻思着下笔写些什么。wWW.ΧìǔΜЬ.CǒΜ
该写些什么好呢?
容宣聚精会神的在那张空白的纸上写下“齐稷”二字,他的“稷”字由为难写,等她一笔一划写出来后才发现“稷”字比齐大了足足有两圈,看着又圆又呆,毫无半点笔锋可言,与齐稷平日里写的字比相差的远了。
容宣有些失望,又从案下摸出一沓空白的纸,既然写字不行,那画画总该是行的,衡裕山庄二公子目若朗星,琼树一枝,哪怕她随便画画,也能在纸上渲染出三分他的模样来罢。
想来总是美好的,可真下笔画完了容宣才知道什么叫泄气。
别人是下笔如有神,她的每一笔却都像是狗啃了一样,将亵渎二字的含义展现的淋漓尽致。
容宣是个接受不了打击的人,哪怕这样的打击来源于自己,她将案上的纸随意一铺,一个抬脚爬上了案上,今年过了个暖冬,外面日光照的人暖烘烘的,容宣睡在大案上赏风赏梅赏太阳,迷迷糊糊的倒也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直到外面起了晚风,凉月高照时她才悠悠的醒过来。
正巧就对上了齐稷粼粼的目光——他正捧着她画的一张画细细欣赏。
“还给我。”容宣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伸手就要去夺,却忘了自己正睡在案上,一手扑了个空,显些掉了下去,好在这次,他就在她的身边,齐稷看似瘦弱,手腕却分外有力,将她接了个满怀。容宣头靠在他的肩上,稍稍别过脸去,就能舔舐道他的脖子,他身上自带一股清冽好闻的皂荚香,冷冰冰的,与他面对她时温暖的样子截然不同。
她竟生出了想一口咬下去的欲望。
“原来在你心中我长这个样子。”
齐稷不仅没有放开她的打算,反而腾出手来继续去看容宣的大作,画上的人像是穿着一身破烂,五官也像是被人用手掌狠狠的搓揉过,难不难看反而是次要的,总而言之,就不像是个人。
容宣何尝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戏谑,叹了口气将头抬起,正对他的目光,闷闷开口道:“我目不识丁,拿了书就要头痛,不比公子世无双,这般粗鄙又怎能画出公子的神貌。”
“你生气了?”
“没……有。”
齐稷将画纸折起来,正色道:“既然是宣儿画的,那就是我,我要将它珍藏起来。”容宣还没来得阻拦,那张画便被他放进了胸口的衣襟里,容宣手悬在半空,又缩了回去,正对上齐稷万年不变的招牌笑容。
腹黑。她心里嘟囔道。
齐稷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到一旁的杌子上,又从柜中拿出一把细密的月牙梳,为她整理刚刚休憩时睡乱等到发髻,她的秀发又长又密,摸在手里好像一缎上好的绸子,若是碰到了打结处,他便极小心的将那处握在手中,一根根的解开,生怕将她扯得痛了。
“近日在府里是不是呆的有些闷了?”
“有一些。”容宣撅嘴:“今日你去哪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身后的人淡淡一笑:“我出去处理些事情罢了,明日让玉儿陪你出门转转可好,我看城里来了不少外族人,背着个包卖些新鲜的小玩意,本想给你带一个的,但是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之前他送去的“小玩意”全被容宣随意的堆放在屋里的拐角,玉儿去打扫回来时常向他抱怨,说容宣姑娘怪得很,不像平常姑娘,压根不喜欢这些玩意。
容宣的确是不喜欢那些个玩意,一听可以出门,心就已经飞了,点头如捣蒜,雀跃之情溢于言表。直到宵禁打更时才回了房,心情好的不得了。
玉儿是个碎嘴婆,小小的年纪尽爱瞎操心,容宣本想着早些起来早些出去,却被她又按回了床上,说她身体大病初愈,得睡足了时辰,容宣显些一口老血吐出来,她这些天除了睡觉就是吃补品,满身的力气就差锤墙来发泄了。只可惜玉儿是个认死理的死脑筋,大夫说了什么就是什么,由不得一个病人来反驳,容宣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好不容易等盼着日上三竿了,玉儿才端着一盆水进来为她梳洗。
眼看就要到午膳时候,容宣真是怕了那些汤汤水水,有了齐稷吩咐下来的免死金牌,容宣摇着玉儿的手臂说要出去吃饭,好在这次玉儿答应的干脆,两人总算出了门。容宣一早就向齐稷打听好,边尤尝菜一品居,品茗漱玉阁,听戏芳缘楼,容宣既不爱喝那些苦涩涩的茶水,也不爱去那鱼龙混杂的戏园里跑,拉着玉儿一路小跑,径直去了一品居,决定先将肚子填一填。
一品居的名字起得豪气,装修也甚是豪气,一分两楼,楼下为普通吃菜的散客,用的是宝塔纹榉木桌子,楼上则皆是雅间,不仅摆布之间都大有讲究,只接待非富即贵之人,若是寻常百姓想上去体验一把,那定会被守门的小厮给客客气气的请下来,不仅如此,楼上用的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配上成套的罗汉椅,翠玉珠帘搭着两侧的红色缨络,两侧卷着锦绣罗帐,毕竟来此的多是一些官商场上谈事的贵人慕名而来,各方面都比较讲究。
容宣一无要事而谈,二无贵客要见,也没那么旺盛的好奇心去楼上看看,自然选了楼下一处空座,点了几个大油大荤的菜,搓着手等着尝尝这一品居的味道。
结果还没等到第一个菜上来,楼上就出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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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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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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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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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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