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宸玉没有出口点破,有些事情旁人说了没用,只能交给时间。
在几天的接触中,他发现江挽虽说年龄不大,但是心中自有一杆秤,他也看得出来,对方在尽力疏解心中失去亲人的悲痛。
仿佛一夜之间,这个方及笄的姑娘带着满心伤痛长大了。
陆宸玉坐在院子里,目光不自觉地放在江挽身上,看着她弯腰在忙碌什么的背影,而院门就在这时被拍响了。
叫门的人声音焦急,隐隐带着哭腔。
“冼婆婆,冼婆婆。”
听到熟悉的称呼,江挽忙碌的动作僵了一下,先是直起身,然后视线才缓缓看向大门。
陆宸玉的视线始终未离开,先是注意到她用力抿起的嘴角和泛红的眼眶,接着听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婆婆...不在。”
拍门的声音有一息的停顿,接着又响了起来。
“江姑娘,我是王满,求你帮帮我。”
江挽想了一瞬,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大门走去,陆宸玉这才注意到她之前一直在鼓捣的是口盛放了许多器物的木箱。
慢慢了解后陆宸玉知道了江挽擅长卦卜方术,他并没有阻拦对方接触这些,在他的眼里,世间众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学作用皆是自己的本事,便是那街上的乞儿也是靠着努力乞讨活下去的。
江挽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的王满瞅见来人愣了一下。
觉着江姑娘瞧着比之前憔悴了许多。
只听江挽问道:“王大哥,你还有事?”
王满回过神,将心中疑惑抛之脑后,脸上复又带上急切。
“求江姑娘告诉我冼婆婆在哪里。”
江挽眼睫低垂,没能说出城东那晚冼婆婆因为寻找王晴而离世的事情,在她看来,冼婆婆的身死有着命定的意味,不能因此而牵怨到王家兄妹身上,故而就更不好说出来让王家人背上负担。
于是,她对王满轻声道:“婆婆有事出了远门,不回来了。”
王满一下瘫坐在地,“这...这可如何是好。”
江挽欲将人扶起,刚弯下腰就见身侧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陆宸玉扶起王满,“有事慢慢说,勿急。”
藏在树上的陆庭看见陆宸玉扶人的动作愣了下。
什么时候公子变得这么和善了?
王满头回见到样貌气质皆如此出众的男子,拘谨地道了谢,方要说话,就听江挽问道:“王晴没有归家吗?”
“回...回了,我从这离开的第二日下午就有人把晴晴送回了家。”
江挽看了眼陆宸玉,心中猜测根据女鬼给出的地址找到王晴,并送王晴回家的人定是那晚叫陆庭的男子。
陆宸玉没有避开江挽的视线,小幅度地点了下头,算是肯定了江挽的猜测。
江挽收回目光,问王满道:“既然王晴已经归家,王大哥今日来又是为何?”
王满神色变得不自在起来,“我知道卢氏做了错事,险些害了晴晴,可是,她毕竟是我的妻子,我没法扔下她不管。”
对于王满的想法江挽倒没有什么旁的想法,毕竟那是人家的家内事,她只淡声问道:“卢氏怎么了?”
有关王家的整件事情陆宸玉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卢氏究竟对小姑子做了些什么他也从江挽那里听说过。
王满看了眼陆宸玉,似有顾虑。
江挽利落道:“不要紧,陆哥哥不是外人,有话直说便可。”
话落,陆宸玉心脏陡然一跳,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江挽,不知为何胸口有些满胀,连嘴角都跟着无意识地提了提。
王满便没再耽搁,只把王晴回家后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王晴被送回王家的时候日头已经快要落山,当时王满并没有对卢氏说出实情,一方面不知如何开口,一方面也是怕卢氏做出些什么害到王晴,所以王晴推门进入王家的时候着实把卢氏吓了一大跳。
她看着逆着太阳余晖站在王家大门口的王晴,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
王满看到卢氏的反应,更确信了卢氏便是害了王晴的人,他心下失望的同时,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王晴一步步走向卢氏,最后站在卢氏面前,恨声问道:“嫂子,你为何要害我?”
卢氏还以为是王晴的鬼魂回来找她索命,尖叫一声便朝卧房跑去。
王晴站在原地,从头到脚都是又脏又乱,嘴角起了皮,眼珠上更是爬满了血丝。
看着浑身狼狈吃了苦头的妹妹,王满心里难受,红着眼眶走到王晴身旁,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吐出一句破碎的话。
“晴晴...哥哥,对不住你。”
王晴先是没回应,她认真地看着王满,仿佛在确认王满是真的不知情后,才猛地扑进王满怀里大声嚎哭起来,王满也慢慢地流下眼泪。
两人在院中哭了许久,等王晴平复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兄妹俩没有理会卢氏,王满将备好的吃食端出,他看着王晴吃完饭,又将人送回了房间,这颗心才算彻底放下。
接着王满就往和卢氏两人的卧房走去,他站在门前,推门的手顿了下,随后紧紧握住,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
房门应声而开,屋内并没有点烛,黑漆漆静悄悄的,不知为何,王满心里有点发毛,他轻声唤着卢氏,却没有得到回应。
王满放轻呼吸,脚下无声地进入房间,借着朦胧的月光王满看见床榻的帷幔被放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床榻。
四周安静诡异的环境让王满的手心沁出汗水,他把手心的潮意胡乱擦到衣摆上。
床榻上的卢氏任王满如何叫都没有回应,王满站在离床榻有些距离的地方,等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一鼓作气掀开了床幔。
当床榻里面的情形彻底暴露在眼前后,王满整个人被吓懵了,他僵在原地,动都不知如何动。
只见卢氏安静地坐在床上,而她的身后,就像那晚王满梦到关于王晴的梦一样,正静静地挂着个‘女人’。
‘女人’看了王满一眼,然后贴在卢氏耳边不停小声说着什么。
卢氏的眼睛空洞木然,在‘女人’停止说话之后开始有了动作,她将上衣脱掉,只穿着贴身小兜,随后不知从哪弄了把刀出来,抬起左臂,在有伤痕的手肘内侧缓缓割动。
划破皮肉,露出白骨。
鲜血顺着卢氏的手臂汩汩流出,卢氏却像不知道疼一般持续动作着,王满突然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他冲上前一把将刀夺下。
挂在卢氏身后的‘女人’缓缓抬头,只剩眼白的眼睛死死盯住王满,随后忽然不见了。
王满心道不好,也顾不得卢氏如何了,拿着刀连滚带爬地跑出卧房,直奔王晴房间。
房门被撞开的时候王晴正缩在地上的角落里,害怕地看着床榻方向,王满一看便知王晴是被吓坏了,可当下不是安慰的时候,他扯起人快速往大门外跑去。
王晴虽然怕到腿软,脚下却没有耽搁,跟着哥哥往外跑去。
跑出大门后她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带走她的女鬼正牵着卢氏站在院子里,朝他们阴森森地笑了下。
王晴不敢继续看,跟在王满身后往隔壁林家跑去。
兄妹俩在林家借宿了一夜,第二日天方亮王满就将妹妹留在了林家,急忙往江挽这处找来。
听完王满所述,江挽想了想,问道:“王大哥,你想救卢氏是吗?”
王满目光闪躲地点了点头。
虽然卢氏差点害了妹妹,可他同她毕竟是有感情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害死。
江挽接着问道:“如果救卢氏需要拿你妹妹的命换,你愿意吗?”
王满陡然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怎么会要用晴晴的命呢。”
世人皆想两全其美,王满既想救回妹妹,又想不放弃卢氏,可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江挽因着王满的话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情绪。
其实她是怨的吧。
怨卢氏害王晴,怨王满来找冼婆婆,冼婆婆未出事前她想不到这些,可当人离去以后,她就总会不自觉地想,如果不去管王晴失踪,是不是冼婆婆就不会离开自己。
一次次的如果终于生出了一丝丝的怨气。
“王晴和卢氏,王大哥,你只能选一个人。”她不再看王满,只面无表情地给出选择,话出口的瞬间已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不对。
王满还是那副怔怔的样子,几息之后,平静下来的他问江挽道:“江姑娘,我能知道卢氏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吗?”xiumb.com
原本不想再掺和进去,可是看到王满哀求的眼神,江挽迅速收敛好情绪还是答应了。
“入夜之后,王大哥再过来寻我吧。”
王满走后,江挽站在门前,许久未曾动过,陆宸玉看着她低垂的头颅。
“阿挽,不要责怪自己。”
江挽抬起头,眼中满是自厌,“明明婆婆的死同王大哥家无关,可我方才竟然...”
陆宸玉将人扶到椅子旁坐下,“不怪你,你需要时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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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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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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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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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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