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拿起剑,剑身乃是桃木且微微发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丑陋。李婧司不明白他们这一老一少为何盯着一柄剑发呆,特别是那把剑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感觉随便找根厚实的木棍都能把它敲断。
但就是一把如此不受人待见的木剑,此刻令两个男人为之眉头紧锁。
“我其实早已感受过此剑的古怪,我脑子里总是有一些残影,好似是有刀剑侠客在不断演武一般。每每到激烈处我便会昏厥,再次醒来浑身都是伤痛,也不大记得发生过什么事情。”周游实话实说。
葛行间闻言郑重:“最近几次情况也是这般?会不会有所好转?”
“的确是有些变化。”周游略带痛苦地思索片刻:“可能是我身子太过羸弱,每每想起这些事便会头痛欲裂。在陵阳城我曾提刀杀上周旋的门庭对抗黑军与九尊道士,那时候我竟然能够有自主意识操纵这股刀剑之意,身法和招式也极其诡异莫名。”
“不错不错,这是好事。”葛行间闻言朗笑:“方才在对抗陈宫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借用了这股力量?”
周游轻轻点头,随即又指了指归去来兮:“这是我第二次尝试主动支配它,不过方才能施展道术缩地成寸,还是要仰仗小兮的功劳,师父小兮它......”
周游说到一半便被葛行间打断:“先不说那只猫,我先告诉你身子的秘密。”
周游闻言缄默,毕竟是困扰其多年的症结,他还是尤为上心。
“说起来,你变成这样子是拜李岸然所赐。你身体里的那股诡异乃是至高无上的武功意境,谓之刀剑意!”葛行间指了指周游的脑袋。
“刀剑意?什么意思?”周游轻轻按揉了两下太阳穴。
“说起来也是当世不传之秘之一了。”葛行间似乎有些喝多了,眼角微微有些迷离:“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武功秘笈传承,但除此之外一些功达化境者可以将自己的武意通过道术封印在某些器物上传承下来,这种传承不可复制也不可多得,因此都是各门各派严加防守的最为珍贵之物。”
说罢,他指指桃花剑:“若论普天之下杀戮意志最强的武意当属刀剑两派了。刀剑两派也是传承武意最多的两大门派,只不过你身上的刀剑意不是简单的刀剑意,而是刀剑两门几百年前的创派老祖的刀剑意!”
“什么?”周游惊得再次嘴巴微张。
“李开棠前辈和张太京前辈?”李婧司博学多识,当即便脱口而出。
葛行间满眼赏识地点点头:“不错,就是剑圣张太京和刀宗李开棠。他们的武意也是江湖公认的最强武意,李岸然作为刀门门主自然有权力掌握李开棠的刀意,而这家伙虽被剑门大败放逐,却做了一件令整个剑门雷霆震怒的事情。”
“他偷窃了剑门张太京的剑意?”周游顺着思路开口。
“不错,也只有他这种江湖当世巨擘级别的人物才能潜入剑门山门,关键是还能活着逃出来。后来我们在右江州的酒楼里遇到,我了解到了他真正的用意。”葛行间说罢看了周游一眼。
“然后呢?”周游浑然不解。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葛行间骂咧地笑了一嘴:“他一路南下就是想寻一位能够同时承受得起这最强刀剑两意的人,说起来李岸然此僚是个武痴,他不像剑门现任门主张太白那般自私孤傲,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刀剑合璧的大理想,而他见到了你,他觉得他可以从你身上实现这个大理想!”
“他为何这么做?我还是想不通。”周游摊了摊手。
“很简单,因为刀剑两门本是一门。”葛行间缓缓看向天穹:“其实最初的时候只有刀门一脉,李开棠和张太京本是要好的师兄弟。后来张太京惹下一些祸事被刀门除名,下山后却凭借自己的本事一手创立了剑门。”
“原来还有此事。”周游点点头:“照此说来,刀剑两门的武功源于一脉相承,但多年来各自发展却再难统一。李岸然想要将两位创派祖师的武意再次融合,想看看究竟能融汇出个什么怪物出来!”
“嘿嘿,那不就是你嘛。”葛行间怼了一下周游的鼻尖儿。
“你也是个藏得极深的老怪物。”周游微微苦笑:“不过为何偏偏是我,当晚有三个道童,我这一辈子最讨厌舞刀弄枪,能用脑袋解决的事情为何非要用粗鄙之术?再者说我身子这般羸弱,看来李前辈也有识人不准的时候。”
葛行间闻言突然大笑,前仰后合地哂笑于他:“傻徒儿!你真以为这刀剑意都是大白菜随处可见?你可知晓他这些年找了多少人尝试而不可得?”
“那些人后来怎么了?”周游闻言惊愕。
“承受不住武意者,会当场爆体而亡!”葛行间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微微狰狞。
“意思是我在当年那个夜里可能会死?”周游闻言冷汗如瀑,他可是相当爱惜生命的主儿。
葛行间的表情也微微凝重:“所以我当时亦是恼怒异常,还和他出门打了一架。谁知我们还没拼出个高下,你这小子便提着刀红着眼睛杀了出来,李岸然当时的表情别提多高兴了,因为他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同时承受刀剑两意的躯体!”
“这么说来,我的身体其实很好?”周游望着自己瘦弱的身躯表示怀疑。
“好得不能再好,你之所以这般瘦弱也是因为刀剑意。本身这东西强加你身便会耗损大量精血,每每施展也会耗费大量的身体机能。你若是身体素质不够好,根本也活不到这般大的年岁。再者说眼下你已然有了反客为主的态势,你已经能开始掌控他们,这对你来说只会是有益无害。”
葛行间笑着说这些话,周游却沮丧地微微发抖:“照此看来,当年我在蚕洞护送金镛城百姓去庐陵避难时发生的血案,真正的凶手应该就是我自己了......”
他的表情如丧考妣,葛行间虽不知晓内情,却也能明白他所言何事:“你不用太过介怀,刀剑意如此猛烈的弑杀之意,你年纪轻浅掌控不住是完全合理的,错不在你,在李岸然。”
话虽如此,但周游还是莫名伤怀。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金镛城的百姓交待,不知道该怎么和绣花将军交待,想来想去脑子越来越乱,好在是他总是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并把生活过下去:“师父,你继续说。”
“好徒儿,你还年轻,你要是经历了师父这般腌臜的日子就不会这般了。”葛行间略带不忍地看了他一眼,李婧司也默默拉起周游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默不作声。
“那我接着说,后来我找到了你们,带你们来到了不周山。之所以选择此地,一个是因为它乃世间少有的巍峨所在,更重要的是站在它的山巅之上可以俯瞰整个西梁皇城,换言之,可以观察我的心血大阵!”
葛行间说得十分谨慎,周游闻言也稍稍来了精神:“你要做什么,难不成你想修复这个大阵卷土重来?这就是你周期性下山消失的原因?”
“已经完善的差不多了,这次我不会再有失手!”葛行间的眼神充满狠辣,他指了指李婧司:“徒儿媳妇,我信任你所以让你听今日的话,若是你走漏半点风声,让你香消玉损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哦!”
这话说得满带调侃,李婧司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前辈放心,本来就不干峨眉的事,我也不是口若悬河之人。”她柔声应和,葛行间满意点头,随即接着说道:“林家的仇不可不报,不过道门还是盯着我不放,他们在不周山上设下护山大阵阻止我下山,不过我有这猫还有拐子老马,他们奈何我不得!”
“这猫究竟有何玄奥,这里怎么还有拐子马的事儿?”周游闻言诧异,他抱起白猫仔细瞧看,但怎么看都只是一只壮硕肥美的胖母猫而已。
“想必你已经领教了它的本事,刚才说了武意也就好解释了。”葛行间顿了一顿,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这猫其实跟你一样,它也是武意的传承者,而它所传承的其实是道意!”
“难怪我带着它能够施展道术......它传承的是谁的道?”周游恍然大悟。
“你猜猜,好徒儿。”葛行间笑得隐晦。
“难不成是道门已故首座黄阳子?”周游瞪大了眼睛,葛行间抿起嘴巴微微点头,青衫道士和李婧司当即又被吓了一跳。
“世人谁又曾想到,堂堂道门老祖竟然变成了一只猫呢!”葛行间哈哈大笑。
“着实是难以置信。那它一直酣睡是不是也是和我类似,我一个人承受刀剑意都浑身羸弱,这猫肯定也承受了无尽的痛苦。”
言罢,周游将归去来兮抱在怀里好生抚弄,手法轻柔满是怜惜。可能是感受到了相似的命运,白猫亦是吐着舌头微微舔舐周游的手指,二者一时间反而有些不可名状的共鸣。
“想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当年我师父黄阳子临终前测试过我的筋骨,并不适合传承他的道意。偏偏是我们养得一只小猫崽和其有所呼应,也算是机缘巧合,最起码没有让传承断绝。”葛行间一副后怕神色。
“这猫最近两天才苏醒过来,可是也因为我?”周游举一反三。
“不错,你也是最近才对刀剑意有所掌控,你的本事强了,它也会有所感应。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你们之间一荣俱荣。”葛行间笑得欣慰。
“那为何它能破除箭城后山的阵法?据我勘测那阵法非天外磁石不可破!”周游又问出了一个大疑点。
葛行间看看一片狼藉的山头,随即晃晃脑袋继续喝酒:“实不相瞒,这箭城后山的阵法便是我设下的。若想破除此阵的确需要天外磁石,当年我布下西梁城绝杀大阵靠的也是此物。其实还要感恩家师黄阳子,若是没有他我也寻不到此等方外之物。”
“你的意思是?”周游想到了一股可怕的可能。
“不错,那石头我给猫吃了!”葛行间一脸狡黠神色,这句话又把面前两人给震了一惊。
即便是周游此刻亦是头脑微懵,毕竟这番悠长的谈话道出了不知多少秘辛,的确是需要他慢慢消化与理解。
他和李婧司再次看向那只猫,眼神里除了恐惧和怪异外再无它物。
“那......那头拐子老马呢?”周游已然有些麻木了,现在即便是葛行间告诉他说马是天庭神马他都可能会信。
“老伙计嘛......”葛行间提到拐子马笑得更欢:“它体内也有道意和磁石,磁石它和这猫各吃了一半,不过道意却是黄阳子的师弟鸿龙子的!”m.χIùmЬ.CǒM
“啥?”周游彻底蒙圈:“你又何时认识的鸿龙子?”
“我不认识啊。”葛行间笑得毫无廉耻:“是黄阳子师父临终前告诉我的,我听完后留了个心思,他本是让我将白猫交还给道门,我觉得道门那群家伙并不地道,所以就没这么做,顺手还带走了那匹马。”
面前二人满脸无语,葛行间却犹自喝酒开怀惬意。
周游轻轻咳了两嗓子:“难怪我当初被稽查司围困,这拐子老马竟能突破他们的层层道术布防突围救我。照此说来这两个家伙皆能破世间一切阵法,也能破世间一切道术?”
这消息不可谓之不吓人,葛行间满意点头随即指指周游:“就是这般道理,照此推断这世间能够绞杀匹敌者唯有刀剑等冷兵器,但世间最强的刀剑意还都加诸于你身!”
山间狂风涌动,周游感觉脊背生寒!
“你要利用我做什么?再者说冷兵器还有箭楼存在,千里之外取我首级我也没办法的。”周游冷眼瞧看葛行间。
“你必须跟我一起复仇,林家的血不能白流,那么多人命也不可白死!”葛行间说到此处表情微微狰狞,但周游很明显不是这种弑杀之辈。
周游:“我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说仅仅是因为我是你徒弟?”
这话把葛行间问得微微怅然,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温婉起来:“当然和你有关系,我方才仅仅告诉了你的生母是峨眉女侠,但我还有一点没有告诉你。”
言罢,他微微站起身子,竟然有些许仙风道骨的宗师皮相。
“你不光是我的徒儿,你还是西梁覆灭的林家最后的血骨,长临王林弈的亲长孙,我林昇的亲儿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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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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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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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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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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