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还是把瑾儿当成了利益棋子,您别说的这般冠冕堂皇!”鸿武陵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虽说依旧用着敬语,但面色上已然青筋浮现。
“这不是利益,这就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身负一国王家之命,就不能再把儿女情长挂在嘴边。毕竟接下来她要走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整个封国百姓的平安幸福!”
温侯俊看着鸿武陵的眉眼,他本就是资深多年的政客,知晓和眼前这位游侠说这些话他肯定无法感同身受,但还是耐着性子将这人世间最为真实的无奈一面一点点说给他听。
“我只是北戎州陵阳城里的一个纨绔子弟,听不懂你们这些所谓的大道理。我只知晓天下人的幸福是幸福,南瑾的幸福也是幸福。天下人的命是命,南瑾的命也是命。这命数和幸福皆无大小分别,凭什么要瑾儿无辜牺牲自己而成全别家!”
这番话说得颇为硬朗,温侯俊亦是面色微红:“你又不是瑾儿,如何得知她会不幸?谈情说爱又岂能天长地久?孩子你才活了多大年岁,还是少些盛气凌人才是。你可知瑾儿此番要嫁给何人?”
“无非是那太京州州主的公子罢了,孔兰舟那厮早已和我说过!”鸿武陵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喝茶,既然眼下温侯俊态度明了,他也不打算再给他更多恭敬。
“那是给表面人的说法,其实瑾儿要嫁的另有其人!”温侯俊忽然出口,令鸿武陵把刚刚喝下的茶水又吐了出来:“怎么回事,孔家不是正和太京州联合进兵陵阳?此时不嫁给孔家又搞什么幺蛾子?”
“太京州和我东陈州的关系早已固若金汤,哪里还需要联姻这种法子加持?”温侯俊的表情分外诚恳,他似乎也不打算蒙骗面前这位特殊的客人:“我也不怕你知晓,瑾儿此番即将要嫁的人正是西梁穆家二皇子穆念花!”
“穆家?西梁?”鸿武陵又吐了一大口茶水。
“不错,想必你也知晓穆念花的黑军死侍于陵阳城的惨败。此时的穆念花手无重兵只能向大皇子穆青候委曲求全,而他眼下最需要的便是一股强援来支持他的夺位事业,最不想看到的亦是穆青候的一手遮天!”
温侯俊娓娓道来,鸿武陵也不傻,听罢自然懂得其中道理:“所以说联姻是为了帮助穆念花除掉穆青候,同时也可助东陈州实现进一步的扩张野望。东陈州若是除去了穆青候这个天下大患也会更加得势,即便最坏结果西梁维持政权也能掌控穆念花进而掌控天下!”
“孩子,你果然机敏。所以说瑾儿的婚事不单单是一桩婚事,关系着东陈州和西梁的未来,乃至于说天下格局的未来。我已经很老很老了,我也知晓你恨我的决定,但你即便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毕竟你势单力薄,我也仅仅只有这一个女儿。”
温侯俊说得老眼昏黄,他抿了一口茶水,面带歉意的看了看鸿武陵。
“那我也不会同意,我知晓这宫里藏着众多羽林军,但我即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也要带瑾儿走。可能我现在年纪轻浅想问题并不周全,但最起码我和瑾儿都觉得相爱便在一起这事儿没错!”
言罢,他拿起云纹古剑便往外走。
门口轰隆一声钻进一杆长枪,鸿武陵和其硬拼两记,双方各自后退三步。
长枪之主正是孔兰舟,此时的他一派如临大敌之相:“大人,你可安好?”
温侯俊挥手示意无碍,随即又手掌下压:“把兵器放下,孩子,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听完后若是还决意这般,我不拦你。”
“还有何事?”鸿武陵的面色微微恼怒。
“孩子,我知你勇武,当初你能够在公孙大军面前一人冲杀的确是本领卓绝,但眼下不比当初,你今日若是于此地犯上作乱,你可知会有何般后果?”温侯俊像一个长者一般缓缓开导。
鸿武陵闻言却满脸哂笑:“无非就是我血溅当场而死,总好过被你们任由摆布!”
“你死了倒是容易,你觉得瑾儿知道了她会好好活着?”温侯俊盯紧鸿武陵,这话好似一柄利剑戳到了鸿武陵的痛处,令他许久都不知该如何接下文。
“这宫里全都是羽林军,你若是真的于此地起武必死无疑,毕竟你不是张太白那种江湖巨擘,还没有万军从中脱身不染的本事。既然结果是注定的,就别做令爱你的人伤心的事情,这样结局只会更加伤心,你拗不过这个现实的世道!”
温侯俊缓缓起身往门口走:“再者说,即便是今日我能放你走,你又如何给瑾儿真正的幸福安乐?我且问你,眼下你的祖业鸿楼已经在陵阳沦陷倒闭,你的家产都留在北戎州充公或是离散,你拿什么来给瑾儿安稳与幸福?”
这话问得鸿武陵更加神情迷惘:“我有气有力,我还有盘缠......”
“有气有力?让瑾儿跟着你临街卖艺还是去给人家打铁?你还有鸿楼带出来的家底不假,花光了在如此乱世你又如何生存?你自己做游侠倒是安贫乐道,但你带着瑾儿总不可能四处漂泊吧,我可不愿看我女儿跟着你吃苦受累下半辈子。你前二十年都是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我还是太了解你了孩子。”
温侯俊走到近前握住云纹古剑:“我且问你,眼下你连羽林军都杀不光,那今后我放任你们流落江湖,遇到不公的世道与军队你又如何处理?她嫁给穆念花最起码有荣华富贵,还有全天下最强大的黑军作为庇佑,你又能给她什么呢?”
鸿武陵不知该如何作答,温侯俊拿过他的剑,缓缓将其插回到另一手的剑鞘之中:“你既然给不了她稳定和安逸,又有何颜面来要求老夫?世间所有的关爱都少不了一把柴米油盐,恣意江湖的侠侣故事往往结局都是辛酸。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些,你现在把她送回来我感恩戴德,但试问你现在要是把她带走了,你们要去哪里?如何去活着?”
字字句句好似利剑穿心般击溃鸿武陵的心房,他的眼神从迷惘渐渐变得绝望,最后整张脸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发僵。
温侯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安稳些,我会赠予你黄金万两,前提是你自己离开不要打搅瑾儿。道理已经和你说得清楚明白,究竟是让她跟着你漂泊受苦还是留下此地保一世无忧,你若是真的爱她,应该不难选。”
言罢,温侯俊摆摆手示意孔兰舟:“我们出去,让他自己在这里想吧。”
孔兰舟唱了声喏,恭敬搀扶温侯俊出门。但还未走出几步,鸿武陵的声音便从后方幽幽传来:“伯父......”wWW.ΧìǔΜЬ.CǒΜ
温侯俊缓缓转过头,眼角已是老泪纵横。
“伯父......我留下南瑾,请您留我这段时间在府上。我不会见她,我只祈求让我看着她出嫁,我要送她走这最后一程!”鸿武陵俯身便拜,每磕一次头地上便多了一滩血。
温侯俊缓缓背过身去,老迈的身影微微抽搐起来。
“孩子,不要在意我逼迫你,在这个世道上,我们都是被逼着往前走的人。”
此间暂歇,南靖箭城后山中,周游和李婧司这小日子就这般住下了。
瀑布前的山道旁架起了一间竹屋,有箭楼弟子的人多势众,盖房子这种小事完全不在话下。一开始李婧司还抱怨竹屋只有一张床怕道士心起歹意,后来发觉这家伙竟然打坐睡觉而且一头扎进阵法钻研里,索性也就由着他们了。
而这位青衫道士亦是兢兢业业,可能是职业素养使然天生对阵法敏感,这家伙每天晨光熹微便背着竹箱出门,又是勘探又是测量,一会跑到山顶上算来算去,一会又跑到山下潭水边检查那些死去的白骨。有时候李婧司甚至都怀疑这家伙忘了自己这个人的存在,但偏偏是想和他抱怨两句的时间他都不给。
李婧司也浑然没有想到,自己堂堂一位峨眉派的江湖世家小姐竟过成了村妇模样。不光住在竹屋里烧水劈柴,还要每天给周游做可口的饭菜。本来箭楼的人是正常送饭过来的,但南靖的口味清淡不适合周游的北方肠胃,李婧司也闲来无事索性就给他做起了饭食。
只不过,李婧司对这种日子竟不嫌厌烦,反而是心身宁静地多了许多笑容。而箭城里的弟子也都渐渐知晓了这对古怪男女的轶事,特意前来凑热闹瞧看的家伙也多了起来。特别是李婧司本就生的清丽脱俗,日子久了也多了许多慕名而来的拥戴者。
而时光匆匆如瀑布飞泄,就这般整整过了一个月的时辰。
西梁历一六三年,北戎历鸿灵十四年二月二十六。
清晨的箭啸声刚刚划过,李婧司便洗漱起了床。
所谓箭啸乃是箭楼弟子每日的晨练项目,整座箭城终日不绝箭羽,蔚蓝天际上不时划过雪亮的长箭。箭城民众也都完全习惯了这种场面,虽每日都有人无端端被不知何处掉下的箭羽扎死扎伤,但嗜箭如命的箭楼弟子对此依旧是乐此不疲。
道士周游昨夜没有回来,李婧司拿了一件大氅出门,担忧其身子受寒没有衣服御暖。连日来她和周游已经相处融洽,除了这家伙近乎魔障般钻研阵法外一切都好。若说还有其他毛病的话,应该就是经常迷路不归家了。
这一个月以来,她在灌木丛里找到过他,在大桃树的树冠上找到过他,在水潭边的白骨枕头上找到过他,在瀑布上的棕熊洞里找到过他。
而周游也倒是殚精竭虑,因此每次在抱着白骨或者母熊睡觉的时候总会被李婧司抓着数落一通,最后乖乖地跟其回家,一边走一边不忘拿着手里的竹简写写画画,嘴巴里还在不住地嘟嘟囔囔。
这一日,李婧司又找了一个上午。
最终,在瀑布顶上的河溪边寻到了青衫道士。此时的周游并未睡着,而是瞪着黑眼圈满脸兴奋神色。
“这次是又怎么了?”李婧司一脸无奈地望着他。
“果然是道门高人留下的禁法,不过还是难不倒我不周山道的传人!”周游兴奋地大吼起来,他一把将李婧司抱起,随即抱住她的头在额上狠狠亲了一口!
亲完,原地只剩下空荡荡的空气。
李婧司有些愣愣地望着不远处跑走的那股青烟,抿抿嘴巴又开始红了脸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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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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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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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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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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