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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片无垠的黑暗,没有空间与时间的界限,像一条流淌的暗河。

  远远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光芒柔和温暖,像母亲的眼眸。一个空灵的声音不停唱着:走吧,走到那里,你就可以真正休息了……

  那个男人似乎丧失了思考能力,径自向那光亮处走去,身子轻盈无比,感觉不到一丝疲惫。

  突然,他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呐喊声:“叶风——”

  是谁?

  “我爱你……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机械挪动的脚步停了下来,抬起手摸了摸脸颊,竟发现湿湿凉凉一片。

  这是什么?是不是叫做……眼泪?

  丢失的记忆像是洪水猛兽将他扑倒,他在地上挣扎翻滚。很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电流贯穿了身体,他捂着胸口疼得几乎撕裂。

  “林安!!!”他用尽全力嘶吼。

  这声音穿透了暗河,将黑暗击得粉碎。

  ——

  窗外阳光灿烂,大团大团的杨絮被风卷起,像片片雪花在天际飞舞。

  “滴——滴——”

  病房里静谧安详,只听得见心率检测仪发出稳定的声响。林安坐在陪护椅上,时不时瞄一眼仪表盘上那跳动的曲线,大部分时间都在端详着叶风的脸。

  这是认识半年以来,她第一次有这么长时间细细观察他。右脸颊上刚取出弹片,还留着黑红的疤痕,嘴唇已渐渐有了血色,呈现出婴儿脸颊似的粉红色,那双眸子闭着,睫毛像对翅膀微微颤动。

  她看得入了迷,不自觉凑近了,嗅到他身上残余的香水混杂着消毒水的怪异气息。

  突然,叶风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眼睛倏地睁开,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林安慌乱的脸。

  “你,你醒了……”林安迅速直起身,扭头看向窗子,掩饰着涨红的脸。

  “是啊,因为有人一直在我耳边叫呀叫的!”叶风胡乱拔开身上的管子坐了起来。

  “你……听到了?”林安转过身,看见他正在拔手背上的输液针头,于是慌忙按住了他的手,“你,你真当自己是钢筋铁骨啊?你不知道昨天流了多少血,我差点以为……”wWW.ΧìǔΜЬ.CǒΜ

  叶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笑道:“又担心了是不是?”

  林安皱起了眉,嗔怒道:“怎么?知道我担心你很开心吗?”

  “是啊!”叶风向她身边挪了挪,“就是喜欢你在乎我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什么乱七八糟……”

  “安安。”叶风轻声呢喃着,靠得越来越近。

  第一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小名,林安惊讶地抬起头,正撞上他炙热的目光。

  “安安,我这个人从小学习不好,不爱读书,直到遇见你……从读你开始,我慢慢就读出了整个世界!这本书,我想一直读下去,读一辈子,好不好?”叶风道。

  林安怔怔盯着他的脸,刚开口说出一个“好”字,便见他那插满了输液管的手臂一把搂住了自己的肩膀。猝不及防间,他的唇已肆无忌惮地压了下来,容不得她一丝反抗。那湿润的、辛辣的、热烈的,带着消毒药水味道的吻,深深的长久的烙印在了她的唇上。

  她终于闭上眼睛,享受这满得快要溢出的幸福,却不知道为何眼角会有泪滑下。在某一刻,她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个如她一般义无反顾的女孩。

  原来爱情带给人们的不只有悲哀与欢愉,还有一瞬间的永恒。

  突然,只听“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叶队,我们来看你……不,不好意,意思!”王斌尴尬地立在门口,他身旁还有一帮抱着鲜花和点心的刑侦队同事们。

  林安窘得几乎要爆炸了,用力要推开叶风,却被他牢牢扣在了怀里。

  “咳咳……看来您没什么危险了。”陆宇道。

  “嗯,案子处理好了吗?”叶风道。

  “我和李雪将证据整理提交了,已确定秦诗月与徐满月故意杀人罪,同时秦诗月还涉嫌诱导他人犯罪及自杀。还有,虽然关于金岩的线索断了,但纪队那边仍在继续追查鬼水,让我转达您好好养伤,之后还要寻求您协助。”

  “哦,没问题。对了,那天在中环商场是章辉引爆了自己身上的炸弹,我不会看错的。”叶风道。

  “嗨,正想和您说呢,李雪后来反应,章辉也去找秦诗月看过病,只不过不是在医院里,是秦诗月去社区义诊的时候看的。估计他也是被秦诗月诱导走上了自己毁灭的路。”陆宇道,

  “真有意思,那秦诗月审了吗?”叶风道。

  “唉,她……自杀了。”陆宇长叹一声,“她嘴里早就藏了装有氰化物的胶囊,我们之前没有发现。关于她的动机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了。”

  “自杀?”叶风沉吟着皱紧了眉,“她的资料带来了吗?”

  “快,拿来啊!”陆宇重重拍了一把默默立在角落里的王斌,只见他吸了吸鼻子慢慢从包里抽出一沓材料。

  叶风双手接过,大致浏览了一遍,道:“名校毕业,优秀毕业生,体面的工作,生活看起来顺风顺水的……哦?秦诗月的父母都不姓秦,应该是养父母吧。”

  “的确,领养手续是1999年12月办理的。”林安从文件袋里翻出了一个发黄的证明,“秦诗月是1984年出生的,那时候她都15岁了吧。”

  “我们查了,秦诗月的亲生父母是在99年去世的,养父母目前已经移民加拿大。她家之前非常有钱,是改革开放后最早一批开厂子的。可是一次事故造成了车间爆炸,当时的操作工和在车间检查的她父母全部罹难。据小道消息,那次事故是仇家故意制造的。后来,她家所有的钱和房都用来还债,赔付工人了。我们也猜是不是这件事刺激到她了,可是后来十几年她的生活轨迹都很正常,而且在学校里还经常被评为助人为乐标兵,她的老师也反应她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学生……”陆宇道。

  “行吧,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了,该休息休息,剩下的交给我吧。”叶风伸了个懒腰。

  临近黄昏,同事们渐渐离去,林安在洗手间洗完饭盒,刚要出门便见楼道里一个落寞的身影正晃晃悠悠向电梯挪动,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王斌……”她刚想追去,却又停在了门口。

  “他一定会走出来的,放心吧,我的弟兄不可能那么脆弱。”叶风单手撑墙站在她身后,嘴里叼着烟,“他是个男人,除了情呀爱呀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去做呢!”

  林安回过头白了他一眼,倏地从他嘴里揪出了烟头,厉声道:“出院之前不准抽烟!去床上躺好!”

  “你陪我,我就去……”叶风低下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红扑扑的脸。

  “……”

  过了三天,叶风正式出院。他身体恢复的很快,可能和小时候在街上终日摸爬滚打有直接关系,这回又是被爆炸波及又是被放血,身子骨倒是没什么大事。

  离开医院,他原本驱车开向警局,走到一半却拐进了通往郊区的高速。

  “这是哪儿?”林安走出车门,只见面前是一扇锈迹斑驳的大铁门,透过门缝能隐约看到许多八九十年代的建筑。

  “我查过了,这里就是秦诗月父母开过的化工厂旧址,爆炸后工厂被卖掉抵债,后来又开了一家塑料制品厂。这几年到处在治理环境污染,所以这家厂子也关停了。现在这块地由于污染严重就扔在这儿,没有再易主。”叶风摘下墨镜向着大门走去。

  “我们怎么进去?难道厂子里还有人?”林安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叶风对着铁门拍了几下,没想到院子里真传来了脚步声。

  “您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人将门缝拉得大了些,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叶风。

  “您知道天洋化工厂吗?”叶风道。

  老人瞪大了眼睛,道:“你,你们是干什么的?”

  叶风与林安将打探秦诗月往事的缘由简单讲了下,又拿出证件,老人方才犹豫着打开了铁门。大院里,一排排厂房已经废弃许久,被爬山虎遮的严严实实,脚下的水泥路早已开裂破损,从中滋生出一丛丛杂草。

  老人拖着一条瘸腿,领着两人向一栋挂着“保安室”铁牌的灰白平房走去。房里的监控设备早已失灵,没有暖气和空调,只剩下一张简陋的桌子和一个铁架床。

  “我从天洋化工厂刚成立在的时候就在这里看门。我叫周援朝,和秦天洋是战友,在他开的厂子里干心里舒坦。后来厂子出了事,卖给了别人,我也没舍得离开。”周援朝拧开一瓶小牛二,仰头喝了一口,眼圈红了,“诗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是她干爸。她是我见过最善良单纯的小孩,心肠特别好,连个小虫子都不敢踩,要放生。”

  “她真的是那么善良的人?”叶风的脑子里闪过那天自己被秦诗月注射麻醉剂,然后用手术刀划开动脉时的记忆碎片。

  “千真万确,秦天洋一家都信教,还经常跟我说要尊重每一个生命,包括动物的。他们过去经常给福利院、医院捐款捐物,说是要拯救苦海里的人们!”周援朝又喝了一大口酒,唏嘘着,“好人不长命啊,好人不长命……”

  叶风思忖片刻,道:“您最后一次见秦诗月是什么时候?”

  周援朝道:“是三年前。以往她每年都来厂子里逛逛,想起来那一次竟是最后一次。那孩子一直没结婚,我就张罗着给她介绍个对象,但她说了些古怪的话,什么她的使命,她的信仰……我也搞不懂。”

  “关于工作她说什么没?”叶风道。

  “嗯……我有印象,她说自己现在是心理医生,遇见了很多痛苦的人,许多人的遭遇像她一样,本该顺遂度过一生,却因为一些坏人毁于一旦。她从没放弃过救人,也试图用所学知识开导病人,或者用各种药物治疗,可那些病人在停药后还是自杀的自杀,痛苦的痛苦。所以,她告诉我,她发现没有什么事可以抵抗得了仇恨,医学根本救不了那些因被伤害而痛苦的人……”周援朝攥着酒瓶的手背上青筋突兀,“我很担心她,告诉她为自己活着就够了,不要总是这么压抑,她却说那是她的命运。可这世道,人能管得了自己的命吗?”

  离开工厂,叶风与林安都不急着回家,并肩沿着高墙外僻静的林荫路散步。夕阳西下,整个世界仿佛淋上了一层橙红色糖霜。

  “听了秦诗月的事,你知道什么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吗?”叶风道。

  “天灾人祸?”林安道。

  “不……”叶风凝视着远方沉寂的天幕,“是信仰的崩塌。”

  林安沉默了,许久后,道:“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叶风转过头,脱口而出:“是你啊!”

  恰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整个世界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感到手背传来一阵温暖,林安抬起头,只见叶风正俯视着自己,琥珀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闪烁的星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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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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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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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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