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院长,我们想打听一下金岩的情况。”叶风道。
“如果想查档案恐怕查不到了,他考上大学那年就调走了。”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将两人引进了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装裱精致的丝绸相册,指着占据一整页的大照片道,“金岩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孩子,不仅聪明好学而且品质优秀,有一颗感恩的心。你看,这是一年前他回来捐款的照片。他可是我们院的骄傲啊,16岁就考上了大学。对了,你们警察打听他做什么呢?”
“他……遇害了。”叶风道。
“什么?”院长瞪大了眼睛,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天妒英才啊,简直是作孽啊……”
“陈院长,请节哀。您在福利院里也工作30年了吧,您还记得他小时候和谁关系最好吗?”叶风道。
院长抹了把泪,颤抖着翻到了下一页,指着一张大合影道:“这孩子和谁都很要好,大家都喜欢他,总的来说我分不清您说的谁和他关系最好。”
两人凑过去,只见照片上写着:“金岩同学金榜题名纪念”,最中间院长旁边坐着的就是16岁的金岩,和现在几乎没什么区别,一样的竹竿身材和娃娃脸。他们身后是三排年龄各异的孩子们,面对着镜头都有些怯生生的。
“有没有一个小女孩他特别照顾,像妹妹又超越了亲情……”林安道。
“什么意思?”院长一脸疑惑。
“你们说的是小月吧。”在院长办公室打扫的保洁阿姨搭上了话。
“小月?你是说那个八月十五捡到的孩子?”院长道。
“嗯……我在咱们院里也干了20多年了,住的地方就在孩子们隔壁,晚上经常撞见金岩带着小月去屋顶上,不知道两人在聊什么,就像一对小情人儿。”
“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小月’!她全名是什么?现在在哪里?您能查到吗!”叶风道。
院长从相簿中捏出了一张照片,指着一个白白瘦瘦,清秀羸弱的女孩道:“她就是徐满月,听说也考上大学还读了研究生,今年也有25岁了吧。”
林安盯着照片,大脑迅速开启高强度记忆搜索能力,道:“想起来了,咱们见过她。”
“啊?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叶风惊道。
“她是金诚信息技术公司技术部的实习生,因为是唯一的女孩子,我印象深刻。”林安转了转眼珠,“对了,这么说的话,她也是长发、瘦弱,可能邻居女孩看到的‘女朋友’就是她。”
离开的路上,林安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遥远的福利院,感慨道:“金岩这种勾结毒贩,为了私欲传播毒品、荼害员工的人竟然是老师同学都喜欢的对象,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人啊,是最复杂的动物……”叶风喃喃道。
“动物?”
“没错,人本质上也是动物,拥有兽性。如果你在最底层的长街陋巷生活过就会知道,为了生存、为了家人,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人也是会变的。”叶风道。
咀嚼着他的话语,林安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她打开车窗,让闷热的风灌满车厢,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形象,心中升腾起莫名的不安。
金诚信息技术公司已经停业,大部分员工还停留在办公室内收拾物品,配合审计进行清算。
徐满月被叫去问询的时候正在修剪一盆绿萝,她把垂下的枝叶全部剪掉,只留下一截短短的茎。琇書網
“怎么不多留点,这么看多秃啊!”同事道。
“里面有黄叶了,如果不剪掉,根都会烂掉的……”
说罢,她放下剪刀向金岩的办公室走去。在那里,叶风与林安正背对着窗口坐在办公桌边。
“徐满月,金岩是你的男朋友吗?”林安道。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过我是她的女朋友,我们之间也没有发生关系,但我们非常相爱,已经在一起20年了,比男女朋友更亲密,也许你们不会明白。”徐满月淡淡诉说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你知道他出事了吗?”林安道。
徐满月点点头,平静道:“知道。”
“那你怎么没来警局认领他的遗体,他没有家人,如果再无人认领我们就要自行处理了。”林安道。
“呵呵……遗体?”徐满月歪着头笑了,声音空灵,“我一直与他干净纯洁的灵魂同在,我们每天一起醒来,一起看日出,现在他就立在你们身边,所以……躯壳什么的你们自己处理吧,我不需要。”
林安不自觉地环视一圈房间,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风伏在她耳边,悄声道:“这姑娘要么是个心理素质极强的杀手,要么就是精神有问题。”
林安定了定神,道:“5月15日晚上10点-11点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里为一个朋友祈祷,祈祷她早日脱离苦海。”徐满月幽幽道。
林安翻开同事记载的不在场证明记录,上面写着:“经与嵩昭医院监控及值班医生核实,5月15日晚上10点直到16日早上6点徐满月都在重症监护室门外守候,其朋友因抑郁症服毒,经抢救无效身亡。”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先走了。”得到默许后,徐满月缓缓离开了办公室。
“看来她是精神受了刺激吧,也挺可怜的。”林安叹道。
“怎么又一个自杀的,又是抑郁症,最近是怎么了?”叶风道。
林安收拾好资料站起身,道:“据统计,春季是抑郁症高发季节,现在刚入夏,病人们的病情可能没有控制住……”
“李雪她们是干嘛吃的啊?”叶风忿忿地攥起了拳头,“对了,徐满月这种状况也得建议她赶紧去精神科看看,挺好的小姑娘,可别毁了!”
“给她点时间吧,她刚失去陪伴20年的爱人,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突然,一阵“沙沙——”声震动着耳膜,林安眼前的世界如同失去信号的有线电视,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了雪花。她想从背包里摸出茶杯,却发现手根本使不上劲。只听“咣当”一声,茶杯摔在地上,滚出了老远。
“叶……”她用力喊了一声,身子摇晃了几下便向前方栽倒。
叶风刚转过身,就见她软软撞在了自己胸口处,颈窝能清晰感觉到她深重的喘息。
“林安!林安……”他犹豫着抱住了她的肩膀,却发现她阖上眼皮,整个人如灌了铅一般沿着他的身子向下滑去。炙热的气息,滚烫的皮肤,似有一团火焰在他怀里燃烧。
“坚持住啊!”他倏地将她拦腰抱起,向最近的社区诊所冲去。
颠簸中,林安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恍惚中看见那张永远自信不羁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焦虑与痛苦的表情,不知为何心里踏实又温暖。
“大夫,她有没有生命危险?要不要转院啊?”叶风气喘吁吁大叫着。
医生白了他一眼,道:“高烧,低血糖。放心吧,打了针就没事了。都这个样子了才知道发烧,你这个做男朋友的也太不称职了。”
闻之,叶风的脸立刻红了,一边赔笑一边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对,您说的太对了!我就该打!”
医生走后,他就坐在病床前,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爱怜地凝视着她,时不时伸手擦去她额前滑下的汗珠。
“回,回家……”林安呢喃着,伸手攥住了叶风的袖口,轻轻晃了两下。
“奥……”叶风抱起她,才发现她的衣服全湿透了,于是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裹在了她身上,“走,咱们回家去!”
华灯初放,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叶风一边扶着方向盘一边频繁回头看看躺在后排椅子上的林安。她蜷缩在那件大外套里,闭着眼睛,嘴唇翕动着,不知在呢喃着什么梦语。
终于到家了,叶风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很快,林平冷着一张脸出现在了门口,当目光触到他怀里熟睡的林安时脸色立刻变得惨白。
叶风苦笑道:“林平哥,林安她病……”
“啪——”
还未等他说完,林平抬起手就在他脸上掴了一巴掌,直打得他皮肤迅速红肿起来。
“以后离她远一点!这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不然……后果自负!”林平从他怀里抢过妹妹就抱进了门。
一阵阵冷风从漆黑的房间里吹出来,冷得叶风抱紧了手臂,他倚着门框木然盯着两人的背影。
“还不滚?”林平转过头吼道,随即冲过来“砰”一声摔上了门。
叶风像一具行尸走肉飘进了车里,又浑浑噩噩开车回了家。躺在地铺上抱着锅底,他回味起那个滚烫的拥抱,回味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又想起了林平,想起了他那一巴掌的惊悚,还有屋子里的冷气。
“刚几月份啊就开空调,林平是不是阴虚火旺啊……”叶风不满地翻了个身,眼睛转了转,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啦,林平!”
第二天,叶风一到警局就冲向了法医办。一路上,同事们纷纷对他投去或疑惑、或同情的目光。
“叶队,您脸没事吧?”
“风子,你怎么肿了?挨揍了?”
“摔的……”叶风敷衍着。
见到了辛梓辰,叶风几乎是扑上去的,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逼到了墙角。
“怎么?找我要消肿膏药来了?”辛梓辰嘲讽一笑,“看来昨晚过的很愉快啊……”
“梓辰,那天你们测算行凶时间的时候,室温按照多少度来算的?”叶风道。
“25度,当时门窗紧闭,虽然是晚上但屋内温度比较高。”辛梓辰悠闲地擦了擦眼镜。
“如果金岩失血的那段时间温度是16度,那么行凶时间会有什么变化?”叶风道。
“温度低的话,血流速度会变慢,那么行凶时间大概要早1个小时吧。”辛梓辰道。
“那就对了,这么说的话行凶时间改为9点,有些人的不在场证明是不是就作废了?”叶风兴奋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大夏天的温度怎么会突然降低?”
“空调啊!最低制冷温度是16度!”叶风道。
“可是我记得我们进去的时候,屋子里漆黑一团,电源全部是关闭的。如果不能保证屋内持续低温,血流速度不会变慢,行凶时间就不会有变化,嫌疑人们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成立。不过,凶手若等到金岩死后再关闭电源离去也有可能,那你可以查查凌晨1点左右的不在场证明。”辛梓辰道。
“凌晨1点?也不对啊……”叶风翻着问询笔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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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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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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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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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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