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红毛衣的小女孩撕心裂肺哭喊着狂奔,突然,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堆里。
苍茫雪原上,那个穿灰棉袄的男人停住了脚步。
“爸爸,你回来吧,我一定听话,我这次考了双百,体育也及格了!”她焦急地爬起身,丝毫顾不得疼痛。
男人握着提包的手骨节青紫,停了几秒钟后依旧大步向前走去,没有回头。
“爸爸……”她哀嚎着,却只看到那个身影越来越小,小到再也看不见。
“安安,回去吧,妈妈在担心你。”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脖颈,“安安,安安……”
“安安……做噩梦了吗?”
林安猛地睁开眼,面前浮现哥哥林平焦急呼唤的脸。她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发现睡衣黏湿,出了一身汗。
“没有,只是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事。”林安披上外套下床,“现在几点了,哥你还没去上班吗?”
“马上去。”林平一边系着衬衫纽扣,一边拉开了林安卧室的窗帘,“快看,安安!”
“哇,好大的雪啊……”
大雪下了快两天,窗外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纯净洁白,经不起一丝污浊。
“今晚哥哥值夜班,你要乖乖的哦,早休息。”林平温柔地刮了刮林安的鼻子。
林安别扭地拨开了他的手,道:“哥,我已经25岁了,还当我5岁啊!”
“臭丫头!”林平趁她不备揉乱了她的头发,然后走到餐桌前对着一个白色木质相框微笑着摆了摆手,“妈妈,我去上班了,您要继续保佑我们呐……”
照片上是个长发女子,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有着和林安一样漆黑的大眼睛。
——
“和叶队想的一样。”辛梓辰摘下手套,走进了刑侦办公室,“有人动过手脚。方维和盛蔓的血液里都里发现了致幻剂。”
“致幻剂?”叶风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毒品吗?”
“不。我查了资料,这种药剂一般被用于医疗,最初是一种麻醉剂,后来被发现副作用巨大而停用。这种药剂只有经过催眠师的专业催眠或者音频诱导才可以发挥效用,被当做毒品根本不切实际。”辛梓辰道。
“谋杀。与盛蔓的案子并案。”叶风干脆利落道。
案情陡然严峻,由普通的凶杀案、疑似自杀案变成了连环杀人案。众人面色凝重,齐刷刷望向了叶风。
“方维的胃部残留物检查过了吗?”叶风却依然是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坐在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嗯,依据消化程度判断,他最后吃下的东西是巧克力蛋糕,时间应该是案发当天下午5点左右。”辛梓辰道。
“所谓的致幻剂进入人体多久会起作用?”叶风问。
“大概10-20分钟吧。”
“车祸发生的时间是6点15分,所以推断中毒时间应该是晚上5点50至6点5分。”叶风拧了拧眉心,“陆宇、王斌,立刻去交通队排查全市公路摄像头,看看方维开车究竟去了哪?和谁吃的饭?”
“走喽,老弟……又是一堆活儿。”陆宇瞥了一眼叶风,无奈地揽住王斌的肩膀离去。
“叶队,针对历年案件的统计分析,我国已婚人士被害案中,其另一半为凶手的概率是90.5%。枕边人反而是最危险的。”林安平静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所以,下一步我建议立刻去方维家里。”
“忒对了!那句话怎么说着,婚姻是什么火葬场?”叶风一骨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爱情的坟墓……”林安白了他一眼。
“诶……不结婚保平安!”叶风叹道。
一路上,林安一直沉默寡言,望着窗外白晃晃的雪景出神。
“想啥呢?”叶风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平日,她虽然安静沉稳但总在思考与发表见解,从没像现在这样消沉忧郁过。
“我在想,要怎么告诉那个小女孩,她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林安狠狠咬着唇,声音颤抖,眼眶中似有泪珠在打转。
“你,你怎么了?”叶风慌了神,不停侧头看她,油门踩得忽快忽慢,引得后车不停按喇叭。
“我,我没事。只是想起了许多年前一些事。”林安深吸一口气,瞬息间调整好了情绪,抿嘴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对不起,叶队,让您担心了。”
叶风咂咂嘴,摇了摇头,道:“啧啧……如果不舒服就不要硬撑,小姑娘嘛,不要这么勉强自己。”
他一直以为林安是个从外表到内心都强硬坚韧的刑警,而这一刻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是刻意用坚硬的外壳封闭了自己心。那么,真实的她是什么样子,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她的心真的如外表一样坚强吗?
“谢谢,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林安揉揉眼,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漆黑的屏幕像一面镜子,映出了她稍纵即逝的痛苦与慌乱。
——
车子缓缓驶入了城北富人区,最终停在了“嵩城院子”小区里一栋典雅的中式别墅前。
“嵩城院子诶,均价要6万一平米吧。当画家这么赚钱吗?”叶风感叹着。
看着叶风,林安暗暗好奇,明明他父亲是省城数一数二的富豪,他却对四线城市一栋别墅大惊小怪。
深吸一口气,林安按响了门铃。
过了许久,庭院的大铁门被缓缓推开,走出了一个中年女子。她披着一件宝蓝色羊毛披肩,身着素雅黑裙,虽然五官柔美,但面色憔悴,皮肤枯槁,看起来比方维老了近10岁。
叶风亮出证件后,犹豫道:“请问……您是方维先生的妻子胡向楠女士吗?”
“是我。请进吧。”女人声音沙哑,似乎是刚哭过。
穿过摆满花盆的门厅,便是美式风格的大客厅,布置着典雅的胡桃木家具和棕色皮沙发,脚下是土耳其针织地毯,墙上挂着方维的油画组合“晨曦中的少女”,一派浓郁艺术气息。
“我什么时候可以领回他的遗体。”胡向楠眼圈微微泛红。
“对方先生的离世我们深表遗憾,但目前法医对遗体还在进行检查,同时还有几个问题需要和您确定一下。”林安低头打开笔记本。
“不说是意外车祸吗?我当时不在场,有什么好问的?”
林安被噎得恼火,抬头刚要怼回去,突然看到一个小女孩换了鞋子进屋。她穿着红色毛线连衣裙,皮肤苍白,脸上带着不同于年龄的忧郁与冷漠。
“朵朵,回屋去!”胡向楠面露愠色。
小女孩回过头冷冷望了一眼林安,便走上了楼梯。林安的心猛地一抽,尖锐地痛着,那红色的背影让她想起了十多年前那一天,虽然她不知道朵朵经历过什么,但确定她以后会有许多年活在梦魇里,就像自己。
“情况有变,法医在您先生血液中发现了致幻剂,因此诱发了车祸。”林安道。
“致幻剂……那是什么东西?我先生没有吸毒,这我保证!”胡向楠激动地站了起来。
“不是毒品,推断是被人投毒。所以,方先生是被人谋杀的。”林安道。
“谋杀……”胡向楠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抱紧了胳膊。
“您和方先生结婚已经10年了吧,感情如何?”叶风打破了沉默。
“还可以吧。他是大画家,工作很忙,我料理家事,我们分工明确。”胡向楠低垂着眼眸,“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呵呵,我没理由杀他。他是孩子父亲,也是我家的顶梁柱。没有他,我们娘俩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那胡女士,请问这个女孩您见过吗?”林安拿出了盛蔓的一寸照片。
胡向楠极力压抑着情绪,但看到照片的一刻眼皮和嘴角还是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不认识……”
“这位小姐前天被发现死于谋杀,而方先生一周前曾给她转账20万元,我们昨天已经去过美意大厦和方先生谈过了,他已经……”叶风飞快转动着签字笔,决定撒个谎,“承认了和这位小姐的情人关系。他和我们说了很多呢,您与他的关系似乎并不好吧。我奉劝您最好实话实说,免得被测谎仪发现嫌疑太大被我们请到局里做客。”
胡向楠双手攥紧了裙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终于,她长舒一口气,道:“既然他都说了,我也不怕家丑外扬。是的,他们曾经是情人,不过两年前就分手了,我也原谅了他。但那个盛小姐欠了许多网贷,最近一直……勒索他。”
“勒索?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以什么要挟方先生?”叶风追问。
“这……我不太清楚,也许是名誉吧,毕竟我先生现在事业发展正好。”
“请问1月10日晚上11点到凌晨2点和昨天晚上5点到6点您在哪里?”
“都在家里。”
“您一天都未见到方先生,而且家里只有您一个人吗?”
“是的……朵朵参加了冬令营,刚刚被我接回家。”
临走前,叶风突然转身到餐厅转了一圈,拉开冰箱门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轻轻关上了。
——
嫌疑很大,没有足够有力的不在场证明。”坐在车里,林安仔细研究着笔录,“胡向楠完全可能因为怨恨丈夫与他的情人而起杀心。况且还涉及了家庭财务纠纷。”
“我倒是觉得,胡向楠真的放下了……”叶风喃喃道。
“怎么看出来?”
“只是一种感觉,我曾经在别人身上看到过。提起盛蔓,她眼睛里是淡然的,那股火焰熄灭了。也许经历了什么事情,让她的心已经死了。”叶风道。
“诶,叶队怎么对中年妇女心理把握的这么细致啊?”林安好笑地问。Χiυmъ.cοΜ
“可能因为我妈妈吧。”叶风少有地严肃起来,凝视着无尽头的高速路出神。
林安识趣地停止了这个话题,她也听刘瑛说过,叶风很可能是江氏集团总裁的私生子,也许对于人情冷暖早有体会吧。每个人都无权利评判他人的生活,因为你不知道他究竟经历过什么。
回到警局,王斌带来了新消息。
“排查了昨天所有交通录像,发现方维的车傍晚去过依云咖啡厅,店里有监控,我们找到了和他一起吃饭的女孩,名叫王可萌,现在正在屋里等您问话。他的车也曾经过嵩昭大学,但是具体在哪里停过,没有录像记录,应该恰好不在摄录区。”
王可萌没有被安排在审讯室,而是坐在刑侦队一间小会议室里。林安走进去的时候,立刻明白了这么安排的原因,那时候她正和陆宇聊得火热,被逗得前仰后合。
“刑警姐姐,你好!”王可萌嗲嗲地打了个招呼,她有一张白嫩巴掌脸,圆圆的大眼睛,身着兔子耳朵粉外套和百褶裙,腿上仅穿着条过膝袜。
真的是“卡哇伊”啊,林安扶着额头,心想,所有男人都不会把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当做变态杀人凶手吧。
“小妹妹,你知道……方维出车祸已经离世了吧。”
“刚才陆宇哥哥已经告诉我了。真可惜。”王可萌吐了吐舌头,声音还是很甜。
“他是被谋杀的。”
“哇塞!”王可萌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声音里透着激动,“这简直就是侦探片的情节诶!”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昨天为什么一起吃饭?”林安直接切入了主题。
“我是他的模特啊。”王可萌不假思索道,“他约我谈画画的时间,本来约的是昨晚,可惜我突然身体不适。”
“又是模特……”林安皱了皱眉,想起了盛蔓,“结束了关系?模特难道和方维关系都很亲密吗?”
王可萌神秘一笑,道:“我们有个群,群里姐妹们都是做人体模特的,不止给方老师服务,还有好多画家、摄影师什么的都好这口……”
“好这口?”林安听着她的话,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林安,经调取饭店监控仔细查证过了,没有发现可萌有下毒的证据,而且她和方维没有任何纠纷的记录,昨天中午应该是第一次见面。”陆宇已经明显迷失在美色中,开始替王可萌说好话了。
林安不放心,又调出监控录像反复查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渐渐黑了,即便开着空调,会议室还是冷的刺骨。
“哎呀,刑警姐姐,我昨天就倒霉了,肚子疼死了,您快点放我走吧。”王可萌开始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好吧。”林安关掉了电脑,“女孩子特殊时期要注意保暖。”
——
方家别墅,客厅里冷冷清清。胡向楠一边擦着木地板,一边发呆。
突然,她发疯似的奔向了电视柜,从最里面一个木盒子里取出一张仅签了“胡向楠”名字的离婚协议和一本存折。
“妈妈……”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胡向楠打了个寒颤,迅速将东西塞了回去,回过头去只见朵朵正站在她身后冷冷凝视着她手中的协议。
“朵朵,你,你不是在午睡吗?”
“别再躲了,累不累……”朵朵面无表情,声音沙哑,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胡向楠瞪大的眼睛猛地揪住朵朵的衣服,用力摇晃着她,哭嚎道:“走开!你快点从我女儿身上走开!我知道你是谁!”
朵朵怯生生看着她,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
胡向楠一愣,松开了手,跌跌撞撞走上了楼梯,喃喃道:“该来的……跑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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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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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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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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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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