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好?哈!”这个“太阳”看起来有些愤青,颇为自嘲地笑了一声道:“说实话,我真不知道。”
据他所说,时光在他身上,已经黏成了一坨。
“喏,”“太阳”努嘴指了指不远处的泥潭,“就像这玩意儿一样。”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被关在那个柱子里面多久了,甚至,在出来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柱子里面。
“本来活得好好的,对了,后来发生什么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在那之前的事情还是记得的。”
他说的“在那之前”,说的应该就是进入柱子之前的生活。
他以前是个人,是个褚家的人,本来过着应该不错的生活,他想不起来自己以前叫什么、做什么,有什么亲人朋友,过什么样的生活,或者是因为时间太长被忘记了,也或许,是为了不让曾经的美好不停折磨自己,而故意将其遗忘了。
反正,因为某种事情,他突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人生好像被彻底一切成了两段,前半段是蓝天白云,有欢声笑语,后半段,只是漫天盖地的黑暗,和永恒的凝滞。www.xiumb.com
他以为自己死了。
“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以为自己是盘古。”
一直生活在黑暗和混沌中,对一切都没有感知,却在等待着劈开黑暗的那一刻到来。
“后来渐渐能知道点儿什么。”
可能是听得太多了——一个普通人用十年时间,只要专心,哪怕是再笨的人,肯定也能学成一门外语,而他也因为被困在下面的时间够长,渐渐能听懂虫子说话。
“渐渐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知道了,却看不到,所以特别煎熬。”
虫子会带来外面的信息,他渐渐知道忠良山里发生了什么,虫子形容有人来了,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带着能发出声音的盒子,和虚空对谈;有人在唱歌,曲调和节奏一年又一年在发生着变化,越来越丰富;有一天,他竟然听说有人带着小盒子,盒子里面还有人在蹦蹦跳跳,所有人都围着那个盒子,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而他在这里动弹不得,韩禅只是在旁边听着,仿佛就能感受到那种痛苦。
“关键是吃的!”这个“太阳”说起“吃的”两个字时,咬牙切齿,从语气中都能听出来愤恨。
“他们吃的东西越来越多!可我什么都吃不到!”
啊……韩禅差点儿都笑场了,这居然是个吃货本体,难怪因为一碗面就能和太阳冰释前嫌。
韩禅现在不知道别的家伙为什么想变成人,但现在至少知道它是为什么了,原来这货就是因为想吃东西啊!
“我太想吃了!”
这话几乎是咆哮出来的,连太阳都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太阳”的头,“以后就有机会了。”
以后?韩禅听完这话,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他没有太阳那么乐观。
这东西真的会有以后吗?
听了他说的这一番话后,韩禅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这家伙应该是褚家人。
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杀了,但是并没有真正死掉,而是被困在祠堂里。
是这些年来,那些虫子带来的有关外面的讯息,让他们产生了想要出去的执念,他们通过虫子,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也了解了韩禅这些人,最后利用长生的特质,变成了他们的模样,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出去。
或者是为了拿回来本来属于他们的生活,那些被困在幽冥中的时光需要一个补偿,也或者是为了心中的欲望和执念。
随便吧,韩禅不敢去深想,因为他知道,这不太可能。
纵然太阳能允许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在这世界上游荡,他不在意这个,但韩禅在意,倒不是因为害怕被这东西抢走自己的身份,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
他们有正常的生老病死吗?他们进入社会之后会做什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甚至于,他们将来会结婚生子吗?肯定会吧,为了得到补偿,也是为了得到体验,但那结果是什么?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会彻底改变这个世界吧?
韩禅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好是坏,他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堂而皇之对太阳说的那些话,什么不要去管结果,不要去急着判断对错,现在听起来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他现在只想结束——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或者是屠戮,或者……或者比屠戮更残忍,他不太想承认,但事实是,他们可能真的需要将这些东西抹杀在这里,才能让外面的世界维持正常。
纵然从古至今所有哲学也好宗教也罢,所有的真理都指向万物的变化性,所谓世界唯一不变的根本,就是一切都在变化,韩禅知道不该固守某一种不变,但是一想到有种非人类的东西将要改写人类社会,他会出于本能、出于恐惧地抗拒。
不行,哪怕双手染血,他也不敢坐以待毙。
“你想活着吗?”
在韩禅内心纠结万分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是太阳,竟然是褚悍!
韩禅诧异地看着褚悍来到了“太阳”的身边。
“如果你想活着,我可以带你出去。”
“哼,”“太阳”冷笑一声,说实话,他看起来真的不太聪明,就连这种冷笑都透着明明是弱者却故意要装得强悍的可悲,只见他故作聪明地斜睨着褚悍,“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我知道天下没有白来的事情!”
“你带我们进去,我给你一个人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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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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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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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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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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