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开进风华美郡时,各路媒体记者闻风而动,将秦家别墅围了起来。当秦涵戴着手铐从警车出来,带进院子里时,一片相机“咔嚓咔嚓”的声响。秦涵低着头,头发遮住她的脸,在上楼梯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地上。
到了二楼柳小环的卧室,秦涵供述出,当时柳小环所处的位置,然后秦涵做着手持弹簧刀,刺向柳小环的动作。刘队不停地提出各种细节,秦涵都一一做了回应。整个过程,进行的非常顺利。
回刑警队后,所有的侦查员再加上各类技术人员,都对秦涵所供述的内容,做了研判。研判的结果是,与法医做出的医学鉴定报告,以及现场痕迹鉴定结果相吻合。
最关键的是,原先法医鉴定出来柳小环是被刺了一刀,后来再经过复查,柳小环胸口相同的部位其实被刺了两次,第二次推进那一刀,是致命伤。
如果秦涵不是杀人凶手,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的。换言之,现在完全可以确认秦涵是杀害她母亲柳小环的真正凶手。
晚上每个电视台里面都播放着秦涵弑母的新闻,麦芽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薯条一边看着。我正在卫生间刷鞋子,电视的声音很大,即便将门关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很想知道麦芽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之前对秦涵是很有好感的,即使我告诉她,秦涵不是救她的那个人,但她对秦涵的态度似乎都没有转变。
我将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一半,然后悄悄地观察她。
只见她看到秦涵戴着手铐时带出警车,并指认现场时,她手里的薯条停在了半空中,停停了好几秒之后,放下薯条向卫生间走来。
“爸爸,怎么会这样啊?”她快要哭了。
“每个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我不相信她会杀了她的妈妈。”
我站起来,擦了擦手,告诉她,“有时候好人也会犯罪。”
“爸爸,她是好人吗?”
我停顿了一下,“算是吧。”在这个案子上,我觉得她杀害柳小环或许在情理上,能够获得一定的宽容,但是她嫁祸给了林福海,在我看来,是秦涵行为上的一个重大的污点。
自己已经不幸,为什么要给别人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呢,而且还是一个局外人。从这点看,秦涵算不上真正的好人。
“那,她会坐牢吗?”麦芽依旧站得笔直,眼巴巴地问。
“会。”
“很长时间?”
“是的。”
麦芽一扭头,跑进了卧室,门很响地关上了。我隔着门听,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哭泣声。
临睡之前,隔壁的白奶奶过来了,给我们送来了一些糕点。他还将我拉到一侧,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相片给我,揣掇着我,“看看,中意不?”
相片上的女人正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下面是一条半截格子裙,站在某旅游景点的入口处,笑盈盈地看着镜头。
“我,我现在不考虑这个。”我笑着推诿道。
谁知道白奶奶这次摆起了脸,可能是怕麦芽听见,压低声音说道,“这次你真该好好考虑一下了,要不然我可真生气了。我的签证很快就要办下来了,你和麦芽的生活,我是真的担心啊。”
听她这样说,觉得再直接拒绝她,有点不忍心了。“还行吧。不过,”我挠了挠头,“这感情的事要两情相悦,人家可能根本看不上我。”
白奶奶见我松口,脸上也有了笑意,“不会的,姑娘人挺好的,在税务局上班,父母都是退休工人,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年龄比你大三岁。”
我算了下,我今年三十二,那她就是三十五,在这个城市来说,算是大龄剩女了。
“她的条件不错啊,为什么一直没有结婚呢?”
白奶奶有些支吾了,“我也没打算瞒你,这姑娘结过一次婚,闪婚,网上找的,结婚一个月就离了,两个人也没有孩子,我是觉得,你也是结过婚的人,应该不会记较这个吧。”
“不会不会,我就是多嘴问了一下。”
“那就好,咱们找个时间,约一下。”白奶奶拍拍我的手,“这事得抓紧了,越快越好。”
她想了想,“20号怎么样?中秋节大家都放假的,行不行?”
我想想,应该可以,便点了下头。
白奶奶高兴地说:“那就这样定下来了,地点我来定,到时你可一定要来哦。”她乐呵呵地走了。
睡觉前,我坐在床上看书,看到一半,突然想到了白天审讯的事情,脑海里面又浮现出秦涵的脸,那是一张经历了重重磨难之后,看透了一切,也放弃了一切之后的脸。这张脸在我审讯的罪犯中,从来没有见过。
我在想:如果秦涵没有杀害柳小环,如果她能够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安全感,完全接受自己,同时也接纳别人走进她的世界,那么,她会是怎样的呢?会结婚吗?会有孩子吗?不知道。但我能确定的是,她一定会深爱自己的孩子,非常的深爱,会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我合上书本准备睡觉的时候,麦芽转过身来,贴着我的耳朵,说道:“爸爸,你和白奶奶的话我都听到了。”
这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蜷在我身边睡觉。
“那你的意思呢?”
她歪在我胸口,半天不说话。这代表,她的心里其实是很抵触的,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放心,我们只是见个面而已,就当完成一个任务呗。”我假装打了一个哈欠。
她这才欠起身子,朝我又挨近了一些,突然很认真地说,“爸爸,我觉得你可以再去问问萧洋的爸爸。”
萧洋的爸爸?那不是两年前,踢得麦芽进医院的那个男人吗?“问他什么?”
“他应该看清了那个阿姨的脸,你只要找到她,就知道是不是那个阿姨了?”麦芽的语速很快,好像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的腹稿,只是在寻找某个机会说出来。
原来,她一直都在想着那件事情。
麦芽期待地看着我,桔黄色的灯光下,眼睛睁得大大的。
是个办法。问题是,麦芽事件之后,萧洋的父亲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了一年的有期徒刑,之后他们一家搬离了小区,我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ωωω.χΙυΜЬ.Cǒm
“爸爸,你就查查嘛,查查嘛,我真的想知道是不是她。”麦芽不停地晃动着我的胳膊,求道。
“好吧,我尽力好吗?”
“拉钩。”
麦芽勾着一个手指。看来真是不想糊弄啊,我只得伸出手,勾了她一下嫩嫩的手指头。
寻找萧洋一家,是在之后的第三天,我将手头上的事情结束后,便着手这件事情,很快得知了萧洋现在的住址。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跟任何人说话不算数,找各种理由来搪塞,但绝对不能糊弄孩子。他们天生像是携带了一个测谎仪和隔离带,一眼就看出你的小心思,然后将你隔绝在她的世界里。
麦芽开始放中秋假期了,白奶奶在联系着房产中介出售她的房屋,我不便打扰她,便将麦芽带到警队,让在那里值班的女刑警帮忙照看一下。然后,便登上了去苍山市的高铁。
到了苍山市,辗转在一家玻璃制品厂找到了萧洋的父亲萧轶田。萧轶田见到我很惊讶,他以为麦芽是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伤害事件落下了后遗症,我想继续追究他的责任,所以表现得很紧张。
我从手机里面调出秦涵的照片,问他,“这个女人,有没有印象?”
他这才将手里的事情一放,放松地说:“原来是这个事情,我还以为……嘿,不说了,我看看哦。”
他歪过头认真地看,很快就说道:“咦,这个女的不是前两天电视里面放的那个吗?”
我点了一下头。
他警惕起来,直摆手,“那件事跟我可没关系哦,我这几天都是在厂里,有人作证的。”
我说:“我问的不是那件事。我就想问你,你有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这个女人?”
“其他地方?”萧轶田啧了下嘴,“许警官,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像真有点印象了。”
“说说。”
萧轶田吞吞吐吐的说:“是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从他的脸色,我就知道他所说的那件事情是什么事情了。但为了双方的语言更具有指向性,我让他确定地告诉是哪件事情。
他瘪了瘪嘴,“就是那件事情了。对不住。当时我是气昏了头了,下手太狠了。”
“你的意思是,当时是这个女人护住了麦芽。”
“应该是。”
“应该?因为长相?”
萧轶田想了想,说“不光是。主要是因为……因为……”
“手套吗?”我提醒了他一句。
“对,她当时还戴着手套。现在电视上,她不也一样戴着手套吗?可是,除了手套,还有一样东西,”他在心里略略整理了一下,又眯缝着眼睛仰头想了下,突然豁然开朗的样子,“我想起来了,她右手腕处有一道疤,当时,她抱着你女儿的时候,我看得真真的。前几天在电视上,她不是也这样,”他做着双手贴在耳际的动作,“这样一来,手腕处不就看清楚了吗?”
我想起电视上确实有这样一个特写。看来还真是她。
“警官,你怎么突然打听起这个事情来了呢?”萧秩田问,眼睛里面露出一丝圆滑。
“废话挺多啊。”
萧秩田说:“那个女人跟你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啊?”
“没有。”当时麦芽被打案发生后,从侦查取证阶段到最后开庭都没有找到那个女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本来还想着她那个时候会出庭指证我什么的,但居然没来。不过,许警官,那个女人当时的举动其实挺奇怪的。”
我心里一颤,“怎么个奇怪法?”
“她直接就冲来,将你女儿护在怀里,护得很紧,那个动作,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当妈的,感觉真有点不习惯呢。而且她还说,让我打她,别打你女儿。许警官,正常的无亲无故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吗?我反正觉得不会,正常人应该会挡在你女儿的面前阻止我,会骂我,甚至跟我干一架。要不然,就袖手旁观当看客。但她都没有。我觉得这女人的脑子是有点问题的。”
“我知道了。”
“许警官慢走啊。”
回去的列车上,树木不停地后退,我的视线看向远处广袤的丘陵,上面零星地分布着一些村庄,人影在尘光里面浮动着。
我的思绪游离不定,那个两年前救我女儿的女人,现在杀了她自己的母亲,而我又是侦办这起案件的刑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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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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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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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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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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