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远处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夜枭的鸣叫。
周围高大的古树把月亮挡得死死的,被夜里的山风吹得东倒西歪,黑影乱晃,还发出簌簌的声音,看起来十分像群魔乱舞。
齐冲裹紧薄薄的外套,心里狠狠地把安茗荷反复骂了几个来回,又暗暗祈祷希望队员能够快点找到自己。
霍浔急得脸色苍白,他深呼吸几下,试图调整自己快要脱缰的心率,却始终是徒劳,他索性走到山溪旁,狠狠地往头上浇了几捧凉水,才勉强冷静下来。
他开始了排除法,齐冲会不会掉到了山下?这个答案很快就被他否定,这座山虽然没有被人工开凿过,但是并不陡峭,沿途也没有悬崖。齐冲遇到了坏人?这个基本也不可能,小庄说过这几天不是节假日,来的游客很少,如果真的有人要接近齐冲,欲行不轨,她也一定会大声呼救。齐冲迷路了?这个也不可能,霍浔相信以她的智商肯定知道沿着山溪就能回到营地。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那就是齐冲一定是受伤了,行动受限,导致她不能自行返回营地。
霍浔听小庄说,这片山林里有野猪出没,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野猪伤人的事情。
他想到这里,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立刻一鼓作气沿着山溪飞奔,一路大声呼喊着齐冲的名字。
终于在竹林的浸透,山溪的转弯处,看到了齐冲。她躺在溪边,一只脚高高地翘起,显然是听见了霍浔的呼喊,却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是轻声应了一句:“我在这里。”
霍浔看见齐冲,差点飞到头顶的三魂七魄这才响应了万有引力,重新归位,他缓缓吐出卡在喉咙里的一口气,大步走上前,一把抱住她。
“为什么一直不回营地!”
齐冲像是想要霍浔放松下来,低笑了一声,带点随意的意味说:“我这不是脚扭伤了,走不了路。”
霍浔看向她的右脚,果然高高肿起。
霍浔俊秀的眉毛皱在一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齐冲:“遇到野猪了,一不小心让它发现了,再一不小心就让它撵上了,最后一不小心我就崴脚了……”
霍浔再次搂住齐冲,在她耳边一字一顿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齐冲隐约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愣愣地任由他抱住了自己。
齐冲顿了一下,缓缓把手放到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我这不是没事吗。”
“你要是有事……”霍浔的喉咙轻轻地动了一下,他不是没有设想过这个场景,他只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的失去齐冲,他大概会疯。
霍浔的双臂不由自主地用了点力,齐冲被他箍得有点疼:“你要是有事,我怎么办?我的心早就拴在你身上了……”
齐冲莫名有点慌张,下意识地想打断他:“霍浔……”
“……你可是我想要白头偕老的人。”
齐冲的表情似乎被秋夜的山风吹散了,凝固了许久,一片叶子落在她的手臂上,她这才如梦方醒,轻轻一动,霍浔如铁箍似的双臂上仿佛有个什么精巧的机关,即刻松开,任由她脱离了自己的怀抱。
齐冲和远处的猫头鹰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真的假的啊,小霍总这么帅气的男同志怎么能这么早定性,你应该多玩几年,多多造福其他的女性同胞。”
霍浔心头岩浆似的热血略微凉了下来,不再左突右进地在胸腔里跑来跑去,而是渐渐地凝固成一摊厚重的火山灰,厚厚得结在心脏上。
他知道自己选择的时机不对。
自从他把齐冲放到身边,就仿佛总是在急躁,总是在情不自禁。先前计划好的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铁柱磨成针早就抛之脑后,没忍住亲了她,没忍住对她表白,没忍住就吐露了真心……
他知道自己和齐冲的开始方式是个错误,在后面的时间里,也一直在不断地尝试着拨乱反正,他从来都是个井井有条、游刃有余的家伙,可偏偏对上了齐冲,他就变成了一个莽撞的愣头青。
今天齐冲“失踪”这件事一出,他又急又怕,热血上头,就情不自禁吐出了一块儿带血的真心。
可惜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没有回头路了。
霍浔觉得自己刚才那堆剖心的表白大概是真的把齐冲吓着了,于是略微放轻了声音:“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齐冲想了想,顿了一下,手肘随意地撑在草地上,手指抵住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还想听什么?”
霍浔直视着她:“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我想听什么吗?”
齐冲短暂地闭上了嘴,因为她的确心知肚明,但思绪万千、一团乱麻,搅得她眼花缭乱,任凭她巧舌如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沉默许久,她才慢慢地抬起头,干巴巴地说:“抱歉。”
霍浔忽然轻笑一声,然后语调不带一丝起伏地说:“倒是也没必要跟我道歉,是我贪心不足,妄想得到一颗对等的真心。”
霍浔的声音又凉又沉,像刚从冰封千年的海底捞出来的石头。
齐冲有一瞬间微微张开了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旋即又强忍住了。
霍浔那沉甸甸的“白头偕老”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出于本能,她立刻慌不择路地选择了逃避。
霍浔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好一会,才低声说:“没关系,哪怕这辈子也等不来你的真心,你能和我逢场作戏演一辈子也值了。”
齐冲蓦地一僵,整个人好像凝固了,心里沸腾成一锅热汤的思绪重新凉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无由来地冒出一个想法——我会不会这辈子再也遇不到一个这么喜欢自己的人了。
当年自己对霍浔释放的善意,到底是他的幸运,还是她的幸运。
齐冲直直地看向霍浔的眼睛,墨色沉沉的眼瞳里有一个缩小版的她。
霍浔一直认为如果他没有遇见齐冲,自己一定会冷漠又虚伪地过完这一生,是齐冲的出现让他从缺少关怀的独行者变成了一个幸运儿。
但是,或许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幸运儿呢。琇書網
霍浔之于她,就像是随手捡了一张废纸却发现那是一张还未兑奖的头奖彩票一样的运气,穷极一生,也未必能遇到一次。
齐冲缓缓地支起身,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死局,拖着一只伤脚走回营地着实是有点费力,齐冲叹了口气,觉得光是想一想,右脚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然而就在她刚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拎包时,霍浔就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齐冲突然离地,猝不及防失了重心,为了不被摔下来变成山中飘荡的野鬼,只好双手攀住霍浔的脖子。
齐冲余光凝视着霍浔的侧脸,月光洒在他露出的额头与眉目上,投下一片精致剪影,抬起的下颌与修长的脖颈之间有一道锋利的弧度。
齐冲把头小心翼翼地靠在霍浔的胸膛上,能够清晰地听见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她一动不动,忽然低低地开了口:“霍浔……”
“嗯?”
“没事。”
霍浔就这么一路把齐冲抱回了营地,正好遇到了寻人未果,急急赶回来想要下山报警的邓芝芝和许文知。
许文知看见亲密的二人脚步倏地一顿,落在了后面。
邓芝芝扑上来,上上下下把齐冲全身摸了个遍:“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吗?你可吓死我了!”
齐冲把手放到邓芝芝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没事,就是右脚崴了一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邓芝芝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拍胸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就打算报警去了,直升机都给老娘用上,掘地三尺也得把你挖出来。”
“直接坐在地上,你也不嫌脏。”齐冲笑了一下,拍拍旁边的软垫,示意她坐过来。
邓芝芝半身不遂似的费力巴拉地挪到软垫上,伸手开始捶腿:“你不知道,我和许文知可是为了找你,快把腿跑断了,我觉得今晚脚底肯定要起泡。”
“许文知看着文质彬彬的,跑起来跟个猎豹一样,诶,说到许文知他人呢……”
邓芝芝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许文知的身影,纳闷地挠挠头:“刚才还在这儿呢……”
霍浔正把背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床上,埋头翻找消肿喷雾。
“多谢你了。”
霍浔一激灵,方才魂不守舍,居然不知道许文知什么时候靠近的。
“许先生,你怎么跟猫似的,走路一点声音没有。”霍浔回过身来,“再说了,你谢我什么。”
许文知轻轻推了一下眼镜,霍浔注意到他的镜框是意大利某个奢侈品牌的,做工精良,精美的银框泛着冷光,是和他的消费能力不符的昂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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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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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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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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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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