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今天一天太过刺激,她躺在火炕上没几分钟就睡了过去。但纵使是睡着了,也睡得并不安稳。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齐冲梦到了她小时候生病的场景,过高的温度烧得她彻夜难眠,夏意就守在床边,换下额头上已经被烫热的毛巾,又用凉水浸泡过的毛巾替她擦身,整个过程有条不紊,夏意却偏偏一直低着头,并不与她对视。
齐冲哑着嗓子开口叫了一声“妈妈”,夏意慢慢地地抬起头,扭曲的疤痕密密麻麻地爬满她的整个肩膀,一直蔓延到脖子上。xiumb.com
齐冲倏地睁开眼,惊醒过来。
她的眼皮有些沉重,脑中的思绪一团乱麻,齐冲皱着眉回忆刚才的梦,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她慢吞吞地躺下来,身上可能是因为发烧显得有点酸痛,齐冲轻轻地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又是一团乱梦。
在梦中,齐冲正站在没过膝盖的沼泽里,突然,她看见齐国安和夏意站在对岸正向她招手,她想要跑过去,可是两只脚深深陷在泥里,泥水冰凉还混着冰碴儿,黏黏糊糊地裹住她的双腿,举步维艰。
齐冲被死死地钉在原地。
天空飘起了大雪,大雪落到脸上就化了,愈发冷得刺骨。
她又冷又急,身体止不住的颤栗,倏地醒了。
躺在旁边的霍浔感觉到齐冲身体在发抖,掀开帘子,轻轻搂住她:“怎么了?冷吗?”
齐冲没有力气说话,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冲他摇摇头。
霍浔伸手贴到齐冲的额头上,激灵一下坐起来:“还摇头呢,你都比这火炕还烫了!”
齐冲有些茫然地掀开眼皮,看着霍浔冲了出去。
霍浔敲开张姨的房门,一脸焦急地说:“齐冲发烧了,张姨这儿有没有退烧药和酒精?”
张姨应了一声,连忙去翻箱倒柜找药,回头看见正在床上揉眼睛的俊俊,顿时更生气了:“姐姐生病了,都赖你!看你以后还乱跑吧!”
霍浔接过张姨递过来的退烧药和白酒,低低说了声“谢谢”后又跑了回去。
他让齐冲就着自己的手吃了退烧药,没忍住说了一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遇事就往上顶,你是超人吗?周围那么多大老爷们呢,用得着你去见义勇为啊?”
这是让她见死不救呢,齐冲不愿搭理他,带着鼻音含糊地说了一句:“我没事,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齐冲勉强喝了半杯温水,东倒西歪地推开水杯,缩进被子里一动也不动了。
片刻后,齐冲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霍浔把白酒倒在手心里搓开,小心翼翼地抹在她的额头和颈侧动脉。
霍浔轻轻地捏起齐冲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心烫得像块烙铁。霍浔担心她半夜踹被子,静静地在床头坐了一宿。
齐冲没再梦见什么吓人的场景,她的梦里到处都是清清凉凉的酒精味,这让她想起了以前齐国安还在世时,总喝的那种白酒。
齐冲慢慢地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
霍浔靠在床头闭着眼,齐冲轻轻挪开被他抓得有点紧的手,想要坐起来。
“别动。”霍浔被齐冲的动作惊醒,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烧退了。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齐冲摇了摇头。
霍浔:“那起来吃早饭吧。”
吃完早饭后,张姨领着俊俊过来了,张姨挥手一拍俊俊的后脑勺:“说话,奶奶怎么教你的。”
“姐姐,对不起。”俊俊道完歉还很正式地鞠了一躬。
齐冲顺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没关系,下次别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了。”
张姨手指一戳俊俊:“听见没有。”
俊俊嘟嘟囔囔道:“听见了。”
齐冲:“你这小伙子,身体倒是挺壮,上冰湖里泡了一圈,什么事也没有。”
张姨笑了:“他呀,野着呢,平常没事就漫天遍野地瞎跑,我跟他爷爷两个人也逮不他!这么跑来跑去,身体能不好嘛!”
霍浔和张叔从后院走出来,张叔手里还拎着个草篓。
俊俊眼珠一转,晃晃张姨的衣袖,和她撒娇:“奶奶,我想跟爷爷一起去打兔子。”
“打什么兔子。”张姨一掌拍在俊俊的后脑勺,“就知道玩。”
张叔出来打圆场:“孩子想去就让他去呗,等这个月过去,他又得回城里上学去了,到时候你可别成天唉声叹气啊。”
“行行行,去吧去吧,大的小的都不让我省心。”张姨把俊俊搡到张叔的身边。
齐冲斟酌着开了口:“我也……”
“你就在这里老实待着吧。”霍浔冷冷地打断了齐冲的话。
张姨拉住齐冲的手:“小水,你病刚好,不跟他们老爷们一块儿往山里钻,咱娘俩在家玩。”
齐冲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
送走三人,张姨搬出了两个小木凳放在院子里,对齐冲招招手:“来,坐。”
“你和小霍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齐冲刚坐下就被这第一个问题直接给问懵了。
齐冲结结巴巴地说:“霍浔他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想结人民政局也不让啊。”
“那你俩到了年纪得赶紧结,这么个好孩子,可不能让他跑了。”张姨拍了拍齐冲的手背,“你没看见小霍昨天晚上来我这儿找药的那个着急劲儿。”
齐冲呆了一下。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把你放在心尖上来疼。”
齐冲想起那个一夜未眠的身影,几乎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了一声,她抬头看见度假村来来往往的游客,生硬地转移话题:“张姨,咱们家生意挺好的啊。”
“还行吧,现在是过年期间,算是旺季。”
齐冲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那您这儿缺不缺人啊?”
“淡季我和老头子就够了,旺季确实缺人,我们就去村里雇几个人……”张姨说到这里反应过来了,看着齐冲,“你想上我们这儿来工作?”
齐冲大大方方地一点头。
张姨乐了:“你缺钱花吗?”
“缺,特别缺。”齐冲坦然承认。
“小霍他爸不是大老板吗,他家挺有钱的,你上咱家来打工,小霍舍得吗?”
“他家有多少钱也不是我的呀,我还是觉得自己挣得钱花起来安心。”
“说得倒是,人生在世还是要靠自己。”
齐冲就这么和张姨说定了,暑假来打工。
三天的旅程很快结束,齐冲不舍得告别了张姨一家三口。
霍浔载着齐冲把行李扔到家里,歇也不歇,立刻又带着她到商场去了。
齐冲不耐烦地说:“你带我来商场干什么?”
霍浔专心地扒拉精致的时装:“买衣服。”
齐冲无奈地说:“我不缺衣服穿,你有钱没地方花了?”
霍浔扭过头来,嘴角一弯:“诶,你怎么知道我钱多到没地方花了?”
带齐冲从度假村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衣服都是几年前就穿在她身上的,齐冲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买过新衣服了。
“试试这件。”他拎起一条呢裙,在她齐冲身前比了一下。
“我不想试,”齐冲推开裙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我不喜欢穿裙子。”
“好吧,”霍浔把裙子挂回原位,又挑了一件白色毛衣,“那这件呢?”
齐冲正欲说话,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小浔?”
霍浔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却在看清来人后,后背骤然绷紧,霍浔的变化没能逃过齐冲的眼睛,她往外望去,发现店铺门口正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女人。
齐冲还没反应过来,霍浔已经把手中的衣服扔给了店员,大步朝她走来,霍浔一把拉起齐冲,语气紧绷绷地说:“我们走。”
齐冲只能被霍浔拽着走,踉踉跄跄间她回了下头,那个女人仍然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霍浔把车钥匙扔给齐冲:“你开车。”
齐冲皱了皱眉,隐约觉得霍浔的情绪有点不对,也没有反驳,拉开驾驶座的门:“我可是才拿到驾照。”
霍浔不冷不淡地说:“没事,死不了。”
齐冲觉得霍浔简直太不正常了,他听了自己的这么一句话,既没有安慰也没有暗讽,居然安安静静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从商场到霍浔独居的公寓并不远,齐冲把车停在楼下,抬眼一扫眼前精致的公寓楼,暗暗感慨一句真是狡兔三窟。
霍浔睁开眼,目光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一声不吭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齐冲没忍住:“刚刚那个中年大美人是谁啊?”
霍浔惜字如金地回答:“不认识。”
齐冲轻笑:“不认识?那她怎么叫你小浔呢,你这么避之不及,她不会是你妈妈吧?”
霍浔身体骤然绷紧,齐冲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还真让她说中了。
现在想起来,霍浔的一双眼睛似乎和那个女人的像极了。
霍浔又要走,齐冲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等等,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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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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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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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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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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