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接到秘书的电话后,连哭都来不及,就匆匆赶往公司。
安康地产的大楼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帮高举着摄像机和话筒的记者嚷来嚷去,不出意外,今天的事情会牢牢占据明天各大报纸的社会版头条。
持刀伤人的民工已经被迅速赶来的警察制服,齐民康心有余悸地摸摸脖子,感慨霍世明此人真是做事做绝。
齐民康抬起头看见夏意朝自己跑来:“嫂子你怎么来了,这儿已经没事了,回家去吧。”
夏意声音带上些哭腔:“民康,你哥……你哥他晕倒了。”
齐民康并不知道楼上发生的事,连忙搀住夏意。救护车呼啸着飞驰而来,两人跟着医护人员一起上了电梯。
夏意进到会客室,看到自己往日雷厉风行的丈夫如今却毫无生气地躺在沙发上,心中又是一阵悲痛,只能猛掐着虎口不让自己倒下。
齐冲和邓芝芝二人交流着数学题,说说笑笑地走到校门口,看到邓芝芝的爸爸倚在车边。
邓桦一看见齐冲,就急急向前跨了两步:“你俩快上车。”
邓芝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笑呵呵地搂住邓桦:“爸,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们啊。”
齐冲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看见邓桦的嘴张了张,口型好像在说:“你爸爸脑溢血,现在正在抢救。”
五月底的天气已经很热了,齐冲却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喘不过气,像被人按进了腊月的冰湖中。
齐冲木然地上了车,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住书包,脸色惨白得吓人,眼珠却又乌黑,像个缺魂短魄的提线木偶。
邓桦把油门踩到低,一路不知闯了多少个红灯,将原本半小时的车程硬是压缩到了十五分钟。
一行人匆忙赶到地区医院,齐冲看见妈妈和叔叔站在手术室门口,神智终于被召回到现实。
齐冲扑到妈妈怀里,夏意见到女儿后,眼泪决堤而出,一串又一串地滴落在齐冲的头发上。
夏意轻轻抚摸齐冲的后背,喃喃道:“没事的,你爸肯定会没事的。”
也不知是在安慰女儿,还是在安慰自己。
齐冲紧紧咬着牙,不让一丝哭声泄出来,泪水浸湿了夏意的上衣。
霍浔回到家中,看见餐桌摆着一个精致的茶壶,他脚步一顿,知道这意味什么。
霍世明只有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放任自己浪费大把时间去摆弄几杯茶。
帮佣把茶具收走,霍浔心中狐疑,坐下来后状似随意地问刘叔:“我爸今天挺高兴的?”
刘叔点点头:“好像是挺高兴的,董事长今天买了块儿地。”
买地?霍世明一个盖房子的买地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值得这么高兴的。
霍浔问:“哪里的地?”
“在开发区国道附近。”
“我爸现在去哪里了?”
“不知道,董事长上午买地,下午去了趟安康集团,刚才又出去了。”
安康集团?那是齐冲父亲的公司,霍世明没事去竞争对手的公司干什么。
霍浔带着满腹疑问吃完了晚饭。
手术室的灯灭了,众人涌上前,团团围住刚出来的医生,医生摘下口罩,安抚众人:“家属请放心,手术非常顺利,病人情况良好,等麻醉效果过去,你们就可以探望了。”
众人如释重负。
夏意得知齐国安无碍后,就开始把齐冲往家撵:“还有两周就高考了,你在这儿裹什么乱,你考个好大学来告诉你爸,他能原地站起来跑马拉松你信不信。”
齐冲知道夏意说的有道理,自己待在这里也只会添乱,索性乖巧地回家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自习,霍浔坐在教室里做试卷,听见后面两个学生在窃窃私语。
“你看今天的社会新闻了吗?”
“看了,好吓人的。”
“安康集团那么大一个企业一年挣多少钱,出了人命还想赖账,真恶心。”
“就是就是。”
“安康集团”四个字触动了霍浔的神经,他猛然回头:“安康集团出什么事了?”
后面的两个学生热情地递上手机:“就是出了人命官司啊还赖账。”
霍浔接过手机,社会版面上的新闻赫然写着几个大标题,“安康集团陷入信誉危机”、“昔日良心企业为何背上人命债”、“安康集团举步维艰或与地皮风波有关”。
地皮?霍浔突然想起昨天霍世明买下的那块地皮,刘叔还说霍世明去过安康地产,回来后就满面春风的。
哪怕霍浔是个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出来这其中霍世明和安康地产必然有联系,何况他并不迟钝。
晚上放学后,霍浔冲进齐国安的书房,齐国安又在泡茶。
霍浔竭力遏制着心里喷薄而出的怒火,撬开嘴角,生硬地说:“爸,安康地产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霍世明的手指在精致的紫砂茶杯上慢慢地一圈圈研磨,他轻轻“嘶”了一声,皱起眉头:“这么沉不住气,哪里像个成年人的样子。”
霍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是您做的吗?”
霍世明轻笑一声:“你倒是聪明,是我。”
霍浔转身就走。
“干什么去?”霍世明喝住霍浔,冷笑道,“你别是要去和齐家那个小丫头通风报信去吧。”
霍浔没应声。琇書蛧
“我大可以告诉你,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不只是我的功劳,齐国安的亲弟弟,齐民康,也出了不少力呢。”
霍世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霍浔背后,冷冰冰的声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钻进霍浔的耳朵里。
霍浔的后背陡然僵直,呼吸都停顿了,心跳得快要出窍,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齐民康联合外人陷害自己的亲哥哥!
毒蛇还在吐信:“你这样直愣愣地跑去告诉齐冲,你觉得她是会相信认识将近二十年的亲叔叔,还是一个同窗一年半的同学呢?”
霍世明把手甩到背后:“你也太自信了。”说完就离开了书房。
霍浔听着听着,后脊梁骨就融化在了空气中,他缓缓蹲下去,无力地蜷成一团。
在病床上昏迷了两天的齐国安悠悠醒转,嗓子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像一个老旧的破风箱。
去接热水的夏意回来看见丈夫苏醒,喜极而泣:“醒啦,喝水吗?”
齐国安笨拙地点点头,夏意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他嘴边,扶着他喝了下去。
这些日子,齐冲晚上放学后就会到医院去,守着齐国安看两个小时的书再回家。
今天晚上齐民康领着齐冲像往常一样来到医院。
齐冲见父亲苏醒,喜上眉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齐国安对她说:“你怎么来了,不在家好好学习,乱跑什么?”
齐冲刚热起来的心瞬间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凉。
夏意和齐民康在旁边打圆场:“孩子那不是关心你嘛。”
齐国安:“你们俩先出去,我有话对小水说。”
夏意和齐民康退出病房,轻轻地带上了门,房间里只留下齐国安和齐冲父女二人。
齐国安费力地对齐冲招招手:“小水,过来。”
齐冲慢吞吞地往病床旁边挪,低着头不看齐国安。
“小水,抬头看着我。”
齐冲慢慢抬起头,直视齐国安的眼睛。
这双一个月前还精神抖擞的眼睛,如今却黯淡无光,齐冲忍不住鼻头一酸。
齐国安的大掌抚上齐冲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我一直对你很严格,打你会走路,我就没抱过你几次。”
齐国安的声音是说不出的和煦,大病一场,像是抽走了他的严厉,只剩下了对妻女的一腔柔软。
“你小时候刚刚学会走路那会儿,明明还走不稳,就想着跑,果不其然摔倒了,哇哇大哭,就睁着那么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我,等我抱你起来,我当时心就软了,想着算了,要不就再抱你一回。”
齐冲没插嘴,静静地坐在旁边听。
“我都走到你跟前了,却又后悔了,我想这么一个金雕玉琢的好姑娘,我多想护她一辈子啊,可惜不可以。你总要长大,我总要离去,终有一天你要学会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谁都不靠,也要活得漂漂亮亮的。于是我就想,哭吧,哭累了,明白哭也没用,就自己爬起来了。”
齐民康插着输液管的手一下一下拍着齐冲。
“小水,你别怪爸爸严厉,我是想让你成为更优秀的人。”
齐冲的眼泪滴到布满针孔的粗粝大掌上,哽咽道:“我知道了,爸爸。”
齐国安费力地抬起手,帮齐冲擦掉脸上的泪痕,朝她笑笑:“你不用担心我,放心吧,且死不了呢。”
齐冲破涕为笑。
夏意和齐民康进来了,齐民康对夏意说:“嫂子,你都守了好几天了,今天我陪床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夏意看看躺在病床上的丈夫,齐国安对她点点头:“回去休息吧,你再累垮了,小水怎么办。”
说完拍拍齐冲,示意她和夏意一起离开。
齐国安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迫不及待地问齐民康:“公司这几天怎么样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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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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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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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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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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