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双见他这副样子,当真是万念俱灰。
他们相识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这个跳脱活泼的常山会露出这种表情来,这和她记忆之中的常山当真是大相径庭。
“常山,你别这样……”宛双道了一声,她的声音也在不断的颤抖着。
“你要我怎么能不难受?你要我怎么能接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原本不该这样的……”常山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指节都攥得发白了,但还是无力回天,他最不敢想象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昨夜的事情,倒也不是全然不能避免,只要宛双及时抽身,离开常山的房间,留他一个醉鬼在这里耍酒疯,就不会多出现在这样荒谬绝伦的画面了。
但是覆水难收,宛双只要一想到这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便禁不住于心有愧,可是看常山这万万不肯接受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的蹿起来怒意。
常山其实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毕竟自己费心费力的隐忍已久的事情,忽然之间被宛双给揭开了所有的遮羞布,他顿时感到了无地自容。
那一直以来被他小心翼翼的藏在心底里的秘密暴露了,所有的羞辱、难言和纠结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常山当真是快要发疯了。
他素来自诩八尺男儿顶天立地,可是这次却是不由自主的害怕了起来。
常山背叛琮王府的事情暴露,非但意味着他即将失去相识多年的兄弟朋友,还有很大的可能会失去自己的性命,他这些年来所拥有的,一一都要离他而去了。
试问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宛双与人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见到常山这般躲避的表情,她也难以置信。
一是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也比不过苏轻烟的半点好处,二是恼怒常山如今瑟瑟发抖的样子,他竟是害怕了。
难道她宛双还会去向王爷告状不成?
她何尝做过那样的人!
然而转念一想,苏轻烟没死这件事情实在是兹事体大,但凡那人背地里联合太子做出什么要人命的事情,那宛双的包庇,也是造成悲剧的原因之一了。
“常山,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生气?”她哑声道。
宛双的声音其实是很好听的,算是常山见过的姑娘里面,说话最招人喜欢的一个了,清冷之中又不失柔美,娇媚之中又尽是铿锵傲骨,怎么都算是女子中的翘楚了。
他曾经为了这位独特的友人而感到深深的自豪,可是如今却全然没有了那种感觉,有的只有茫然和羞耻,处处都在鞭挞着他。
“宛双,对不起,我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真的对不起,这件事其实非我所愿,我……”常山慌乱不已的说道,“我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你知道你是个禽兽就好。”宛双双手环抱着胳膊,由于昨夜过于激烈,声音显得不如往日动听了,竟是有些微妙的嘶哑,“你当我宛双是什么人,不过是一夜鱼水之欢罢了,难不成我还会杀了你不成?”
“可是……”常山眉毛都纠结到了一块儿去。
这件事情宛双不在乎,可是他在乎,他心底里已经有人了,并且也只有那人的位置,其他一切,都是对他感情上的玷污。
常山到底还是迈不过去这个坎儿,表情显得分外狰狞,他喃喃的说道:“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却说不在乎?这怎么可能,你是个姑娘家……”
“那你就不要当我是女人好了。”宛双轻轻蹙起了柳眉,声音冰冷的说道,“反正也从来就没有将我当作女人看待过。”
常山一时出神,说一句实话,他与宛双自小相识,还真就没将这傲骨嶙嶙的姑娘当女人看待过,就算是青春期身体发育不一样了,他还是整日勾肩搭背,直到被那小姑娘冷冰冰的甩开或者是踹上一脚才消停。
可是那层窗户纸到底还是捅漏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宛双轻蔑的瞥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掩盖住了心下的失落和惆怅,道:“我不会将你和苏轻烟的事情给抖落出去,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看了就心烦,知道吗?”
“知道了。”常山这次倒是没有顶嘴,回答一句也显得十分百依百顺。
“你难道就没有一天怀疑过,这件事情还有另外的人知道?”
宛双问了一声,她也不知常山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双眼,分明做任务的时候十步杀一人,可见了苏轻烟便像是被下蛊了似的,神魂颠倒,连警惕性都直线降低。
常山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缓声说道:“没有,你的功夫也不见得比我差到哪里去,若是想隐藏在一处,我自然也察觉不到的。”
宛双垂了垂眼睫,神情些许落寞。
若她也像苏轻烟那般柔柔弱弱,懂得卖弄自己的姿色和美貌,会说些甜言蜜语,更加死皮赖脸一些,那是不是常山就是她的了?
但她终究不是苏轻烟,那双拿弯刀的双手自然也拿不起绣花针。
“其实那天,我看见苏轻烟痛哭流涕的求你放过她的时候,也感到些许动容,但是任务终究是任务,唯有王爷的话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当我看见你动了恻隐之心放过了苏轻烟的时候,心下竟然替你感到了一丝丝的开心。”
常山一愣,问道:“为何?”
“这自然是因为,当惯了杀手,好不容易看见你想做一个正常人,心怀良善,我为你感到开心了。”宛双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了几分温柔来。
只是当时还太单纯,并不知道常山的这份良善其实并非良善,而是一切罪孽的开端,也仅仅是见色起意罢了。
事到如今回过味来,方才发现似乎已经为时已晚了。
常山闻言,不由得摇头苦笑道:“宛双,你还是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从来就没做过好人,你还记得我们十六岁的时候,暗影阁给我们派了一个任务吗?”
宛双原本平淡的神情顿时掀起几分波澜,眼神中也有几分犹疑。
那是他们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恐怖回忆了,那年他们二人刚好十六岁,阁主·随手指派了一个任务,便是去刺杀暗影阁的仇家。
那仇家的妻子刚刚生下孩子不久,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谁知道那天等来的不是回家的丈夫,而是一个冰冷的少女和一个笑嘻嘻的少年。
他们在那妻子的惊声尖叫之中,将一对儿龙凤胎杀了,母亲直接崩溃,要来和他们拼命,可是一个柔弱女子又怎能拼得过两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结果自然是不得而知了。
暗影阁做的最决绝的一点便是,只杀了那仇家的一家老小,却并未前去追杀那不在家的仇人,只等着仇人见到自家已经是腥风血雨一片,自己毕生挚爱的亲人全部离开人世间,彻底的发了疯红了眼,上门去找上暗影阁,他们才一刀给个痛快。
那是常山和宛双这么多年以来做过最丧心病狂的事情了,但是他们的命都是顾淮阁主给的,他们不得不从,就算是让他们两个拔剑自刎,他们也不得不做。
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常山似是喟叹一般的说道:“看看,像我这种人,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连生完孩子没多久的妇人都不放过,又岂会对苏轻烟有恻隐之心?”
他摇了摇头,下了定论:“宛双,你错了。”
是啊,宛双的确错了,错在她相信那样一个外表热情内心冰冷的人竟然会放过苏轻烟,竟然会因为心怀善良而放过苏轻烟。
那怎么可能。
“就算如此,我也从未料到,你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或者说,你见色起意的人,而背叛王爷。”宛双一针见血的说道,“难不成王爷没有那苏轻烟重要?王爷和我们相识了多久,区区一个苏轻烟又与你相识了多久?”
“不是的!我没有背叛王爷!”这个问题对常山来说最是敏感了,他立刻便焦急的否认了起来。
但是宛双却道:“常山,你为了苏轻烟做到今天的这个田地,当真已经是覆水难收了,你太傻了。”
他焦急不安的低下了头去,抓着床上本就凌乱的锦被,心下一阵阵的抽痛,他难以形容那即将窒息的感觉。
背叛顾琮远,当真是这世上让他最难受的事情了。
不论他怎么否认,事情的确都已经发生了,降香那几拳打得对,宛双这一番话说得也没错,从头至尾,糊涂的便只有常山……
“那天见到苏轻烟的时候,她是在太子东宫附近,她一靠近,便有丫鬟下人过来接应她,看样子离开了琮王府,她竟是在东宫过的很好了?”宛双见人不回答,讽刺似的轻笑了一声,道,“你为了见苏轻烟,没少讨好太子吧?”
常山依旧不回答。
“你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背弃王爷,与太子结盟,常山,你可真是彻头彻尾的疯了!”宛双忍不住啐了一声。
“宛双。”他忽然轻轻的开口了,笑容有些苦涩,“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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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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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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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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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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