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头脑轰然一声,顿觉眼前的顾琮远变得十分可怕,好似一瞬间就将那战无不胜的杀神气场散发了出来,即便是手足兄弟,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
他从前就觉得和王妃对话十分疲累,处处都有可能被人揪出来破绽,而今可是在王爷面前,被她硬生生的丢过来一个致命的问题!
顾琮远那幽幽的眼神又是何意?已经开始怀疑常山了吗?
好在他头脑灵活,当即便耍嘴皮子的道:“嗨!这件事儿啊,我也是听下人们说的,王妃你也知道,尹府上那群小丫头片子,那小嘴儿叭叭叭个没完!我就在门口乘凉时站了一小会儿,她们七大姑八大姨家的鸡下了几个蛋我都要知道了!”
顾琮远面色稍霁,这才罢休,常山余光一扫,方才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多年来的出生入死,没有让那人死死揪着常山不撒手……
然而顾琮远又忽然冷冷开口道:“常山。”
他刚刚落到肚子里的小心脏,霎那间又吊了起来,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谁知那人语气之中却微带笑意,道:“你还能乖乖站在那里乘凉?想必铁定是你主动过去与人搭讪,才将人家家中的鸡零狗碎都打听周全了。”
常山的心情就像是从平地上爬到了暗影阁十八层,然后一跃而下还没摔死,又继续爬起来再摔似的,七上八下那叫一个惊险刺激。
他这辈子还没这么提心吊胆过,双手已经有些微微发颤,背在身后,掌心也跟着冷汗凛凛,哈哈一笑道:“王爷又在冤枉我了,我可从来不调戏良家妇女。”
路遥却是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直接——
那直觉就是,顾琮远对自己这三个暗卫实在太过放宽心了。
她眼神缓缓黯淡了下去,平日素来明亮的双眸,显得幽深无比,颇有几分机关算尽的风韵神采。
看着那主仆二人言笑晏晏,插科打诨,那不安的感觉便愈发强烈了起来。
谁人不知琮王殿下足智多谋,同时又疑心病重,巴不得吃饭睡觉都将吃食被褥检查三四遍?可眼下对常山,实在是好的过分。
“常山,你少打哈哈了。”路遥忽然开口,语气分明是轻松玩笑的,可冰冷的眼神却是笑意全无,“我瞧你紧张的鬓发都湿了,怎么,眼下清源城这天儿……已经热到了这种程度么?还是说,你是在遮掩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常山对眼前这个冷静从容的女人产生了恨意。
恨王爷好不容易消减下去的疑虑,又被她一把火给烧了起来。
路遥静静的看着那人苍白的面色,道:“对了,先前几年也不见你如此体虚,怎么今日就帮二殿下搬了一些书,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顾琮远也察觉到了常山那微妙的局促不安,他似是再也崩不住那和煦而爽朗的笑容了,脸色一分分僵硬了下来。
“常山,怎么回事?”琮王也跟着面色稍沉,长眉一横,“你,有事瞒着我?”
常山死死咬着自己的舌尖,几乎都尝到了一丝丝的腥甜,才勉强自己没有慌乱到口不择言,他面色惨白的看着顾琮远,犹豫不决道:“我……”
这可让他怎么解释?
说自己如今已经背信弃义,倒戈给了二殿下最为厌烦的顾子宴?
说他那天没有杀死心狠手辣的苏轻烟,而是在短短几月之间,对她爱得死心塌地了?
顾琮远眼睁睁看着他的汗水,从额头流到了眼睛里,簌簌落下,看样子十分难受:“常山,怎么不说话?”
“王爷。”宛双忽然推门而入,见到了这主仆对峙的一幕,心下一紧。
旋即她快步走了过来,好像是那人受了伤一般,慌忙的一把将常山给扶住,用一种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的人听到的音量道:“你怎么回事,事到如今,还要逞强不成?”
常山被人半搀半扶着,一头雾水的和人对视,只见宛双悄悄对他眨了一下眼睛,他立刻会意,忍了又忍,像是没忍住一般闷闷的咳嗽了一下,抬手捂住胸口,低头不语。
顾琮远沉下了脸,没了耐心:“瞧你们一个两个的样子,是想让本王将你们屈打成招不成?”
“是啊,有话不妨就直说吧,常山你这是受伤了,何时,何人?”宛双必然是护着常山的,路遥兴致缺缺的看过去一眼,顿觉即将破口而出的真相烟消云散了。
“实不相瞒,是太子手下的死秃驴主动生事,前几天在楼阁之上我和他对上了……”常山装模作样倒是很像那么一回事,虚弱的道,“我原本不想理他,谁知他搞什么暗中偷袭,属下无能,挨了一掌……”wWW.ΧìǔΜЬ.CǒΜ
生怕让琮王殿下责骂了似的,常山连忙辩解道:“不过!不过属下又打了回去,现在,他受的伤比我要严重许多!我半分便宜也不会让他占到的!”
宛双十分合时宜的骂道:“早说了遇到无念就往死里打,一个断了两指的秃驴,难不成我们还打不过么?若是我在,必然让他竖着来横着走。”
这个理由,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路遥开始暗暗怀疑,是不是她太过多虑了,顾琮远也道:“难怪常山一直遮遮掩掩,收拾个书本也要呼哧带喘,原来是被秃驴给打伤了。”
也难怪常山憋得一脑瓜子汗也不肯松口,他的手下,一个个都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又和主人一样百战百胜,这闲着没事被手下败将给了一个巴掌,还不轻,必然觉得颜面扫地,才只字不提。
“宛双,你房中有没用完的金疮药吧?”顾琮远轻轻开口。
宛双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拱手道:“有的。”
“将他拎出去,找个地方将他胸前的淤血揉开,别挂在那里碍眼。”他烦躁的皱了皱眉,眼不见为净似的看也不看他俩一眼。
宛双果然干脆利落,在路遥惊愕的目光之下,硬是拽着常山的衣领,十分霸道的给人拽了出去。
路遥望着他俩的背影,喃喃道:“还真是……般配!”
到了尹府上一处幽深僻静之处,宛双一把就将常山推进了凉亭里,硬是将那心不在焉之人摁在了椅子上:“坐。”
常山浑浑噩噩的任由她动作。
宛双再怎么和人不客气,可毕竟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家,真要伸手去解开常山胸前衣襟的时候,还是愣了愣,不知从何处下手,耳根有些发烫,面上也隐隐的出了些薄汗来。
然而她抬眼一看,见常山那蠢货魂不守舍的傻坐着,她怒从心头起,索性三下五除二的将人的上衣脱了下来,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
见到胸口那有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之时,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顿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什么害羞赧颜了。
宛双自顾自的从怀中摸出了金疮药,手有些发颤的涂抹在那人胸口,道:“我猜测你是受了伤才会遮遮掩掩,这才为你打掩护,想不到你……你还真就伤的这么重。”
若是放在往常,此时此刻常山必然要来一句:“男女授受不亲,你都将我看光了,是不是要为我负责了?”
然而此时,他却是没有半点心思,而是用一种很无力的眼神看向了她。
宛双垂眸涂药,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儿么?”
常山虚弱的摇了摇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欢快不起来了。
“你实话实说,这段时间你举止怪异,究竟是在做什么?”宛双手上动作微顿,问道,“王爷问话,你又为何遮掩?真的是因为和无念打架受伤而感到丢脸吗?”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道尖刺,常山立刻就炸毛了:“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什么?倒是说来听听!”
宛双倏然让他这激动的情绪给吓了一跳,冷静的道:“丢人就丢人,没什么大不了,你这样躲躲藏藏,王爷若是对你起了疑心该如何是好?”
有那么一瞬间,常山险些就以为宛双要知道他的秘密了,然而瞧她那真挚而有几分茫然的神情,他便笃定那人决计不知他和苏轻烟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能告诉王爷,也不能告诉宛双和降香。
就无声无息的烂在肚子里好了。
因为常山根本没做好自己身败名裂的打算,更是难以想象兄弟们知道自己这般丑恶,会是怎样的表情。
“我哪里躲躲藏藏了?瞧你这样子,究竟是怀疑我什么?不妨就有话直说。”常山心情烦闷,不客气的道,“何时你变得这般……”
“那就有话直说好了!”
二人闻声看了过去,不远处却是出现了降香的身影,那位大哥面色阴沉的向他们走了过来,直言道:“你少仗着宛双偏袒于你,就嘴上没个把门儿,对她如此粗鲁凶悍,是想掩盖自己的心虚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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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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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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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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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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