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琮远十分不满的回头看了人一眼:“有何贵干?”
“本宫前段时间忙于天枢营的准备事务,没来得及去看看你,也不知你府上失火,情况如何了?”太子笑意盈盈,偏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路遥稍稍出神了一下,想到她心爱的小阁楼被烧成空壳的样子,她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开始隐隐滴血,心疼得要命!
而这背后的罪魁祸首,虽然只是春季干旱,但她总莫名其妙的能联想到顾子宴……
大抵是人坏事做得多了,一旦出了问题,众人的矛头所向,第一个便是那喜欢做坏事的人。
顾琮远表情无比淡漠,下颚依旧高高扬起,还是一派的清高自负的模样。
太子越是看着他那模样,越是浑身不爽,想多说些让人下不来台的话。
“听闻你那听雪小楼都烧没了,索性没有一人受伤,阁楼没了到底是可以重建的……”他顿了顿,有意恶心那人似的道,“不过为兄可要说你两句。”
顾琮远最讨厌他这自来熟的作风,皱了皱眉冷声道:“别说。”
顾子宴仍旧是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似是早就习惯了这位二殿下的傲慢无礼:“本就是天干物燥的时候,打更人也都是夜夜报时,你府上的下人为何这般不得心应手?还是说你买来的都是一些蠢笨的老仆,若是不行,必须要尽早换人,才能防止走水这种烂事发生。”
他绵里藏针的道:“不过二弟你素来性情孤僻,想必负责办事的管家也不是很利落,好在我东宫有许多能用之人,要不我派几个过去给你?”
“是么?”男子胯下的马打了个响鼻,主人也十分不耐烦,道,“如你所说,我府上的下人都是较为笨拙的,可不是红孩儿转世,会放火的,皇兄管好自己的人就够了,少来掺和琮王府的事情。”
他大手一横,一把就拽住了路遥的缰绳,轻而易举的便驱着路遥的枣红色骏马前行,顾琮远策马向前,很快带着路遥,和太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显然是不想搭理他。
无念跟在顾子宴的身后,他悄咪咪的抬眼一打量,发现自家主子脸都被气得扭曲了一下。
“还真没见过哪个王爷敢当众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的!”无念愤愤的咬牙道,“这琮王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敢……”
“罢了。”顾子宴摆摆手,道,“他不过是个贱人生出来的小畜生,本宫这种生来高贵的人,又怎会愿意与他在这上争口舌?”
这位俗僧客卿的断指还在隐隐作痛,见太子神情讳莫如深,也不敢多忤逆,只在心中将顾琮远大卸八块了。
浩浩荡荡的车马一同行进,人多口杂本就难以管理,加上路途遥遥,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也扛不住过久的奔波。
幸亏顾琮远治军有方,很快便派人确定了一个位置,准备作为今日的宿头,士兵们也都振作起来,强打精神的向营地前去。
路遥今日目睹了两位皇子对指挥下属的不同态度,悄悄的对宛双道:“同样是一个爹生的,差别还真的挺大的哈?”
宛双失笑道:“王妃怎会有此疑惑?”
“因为顾琮远面冷心热,嘴上说得硬气,可内里还是一腔热血向着士兵们好,士兵们也都能看出来……而太子嘛,”她撇了撇嘴道,“表面上虽是和和气气,满脸都写着‘我是正人君子’,可看到最后,才会发现,他对大家不过是颐指气使罢了。”
“再行进一刻钟就到驻扎营地了!”顾琮远一拽缰绳,扬声道,“到了那里,立刻生火造饭,若是有人坚持不住……大可以现在和本王说,本王许他先行歇息。”
然而军中却是一片欢呼,兴高采烈的前进,都是铁骨铮铮上过战场的硬汉子,没有一人甘心掉队。
顾子宴恹恹的坐在马上,腰酸背疼,又端着面子不肯去坐那舒适的马车。
无念见人面如菜色,不免担忧,悄声道:“主子,您的马车已经备好了,要不您先去歇息一会儿?”
太子立刻就给了那大秃瓢一个爆栗:“蠢货!”
无念满脸委屈,道:“我怎么了?”
顾子宴视线阴沉的看向了前方骑马还能言笑晏晏的路遥,低声道:“队伍中无一人喊累,连人家琮王妃都能御马而行,一声苦也不说,本宫若是此时下马,岂不是让人看不起!”
无念就知道他家主子最要面子,也是硬着那烫着戒疤的头皮来问的,见人真的不肯松口,他便悻悻的退了下去。
一刻钟,本应该很快就到。
然而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路边陡然跑出来两个半大孩子,满身都是破破烂烂,直接扑到跪在了路遥的马匹前面:“小姐!大小姐您快救救我吧!”
骑马之术,路遥本就不是很精通,这匹枣红色的骏马又敏锐易受惊,一下子见两个陌生人大张旗鼓的跪在这,顿时吓得连人带马稍稍向后退了一下。
顾琮远本就冷淡无比的面色更加如覆冰霜了。
“何人造次!”常山立刻拔剑上前。
被剑尖直指的两个小家伙哆哆嗦嗦的道:“饿了……我们真的好饿……求求几位大爷,赏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马儿不再焦躁,路遥也终于能定睛看去了。
那两个小孩儿年岁不大,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是何样貌,只能看见乌黑的大眼睛,满是惊恐的泪水。
他们眼中有一种拼死上前的勇气。
这种小乞丐路遥见到得多了,尤其是清风寨里,多得是……
也坏得很。
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顾琮远一直默不作声,他要看路遥打算作何决定,再去遵从她的意见。wWW.ΧìǔΜЬ.CǒΜ
而身后脊梁骨生疼的太子忍无可忍的咳嗽了一声。
顾子宴好像是忍不住要骂出来了一般,不过为了保持他温文儒雅的人设,还是将粗鄙之语硬生生的吞回了喉咙里。
他策马上前来:“不过就是两个小讨饭的,这么长的军队被堵在这里总归是不好的,兹事体大,耽误得太多了。”
说话时的语气轻柔而和缓,然而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却是让俩半大小孩儿哆嗦了一下。
显然顾子宴没打算可怜这二人。
其中一个瘦骨伶仃的人长跪不起,哀嚎道:“各位大老爷,我真的求你们了,你们若是不救我,我们兄弟二人真的就要饿死了!当牛做马我们什么都愿意,只求求你们赏一口吃的!”
然而顾子宴却是见怪不怪,他对此没有丝毫的怜悯。
“小兄弟,”他轻声细语的,尽是富家公子的矜持,“你们好手好脚,去城里谋个差事做有何不好?为何偏偏要在这里乞讨?天色不早,还请你们不要耽误大家的行程,烦请让开。”
两个孩子愣住了,旋即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求求你们了……”
路遥最是心软了,哪里见得了这架势,黛眉轻蹙道:“王爷,队伍里带来的干粮那么多,不过是赏给他们一些果腹的罢了,总不至于没有吧?”
顾琮远也正有此意,立刻吩咐降香拿些干粮给人送了过去。
在太子暴躁阴沉的目光之下,两个孩子跪地痛哭,对琮王夫妇感激涕零,半个字也没有表达出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尊敬。
顾子宴十分不平衡,暗暗的骂了一声:“……贱民。”
“皇兄说什么?”顾琮远侧目而视。
“没什么,你听错了。”太子轻轻一哂,一夹马腹便蹿出去老远,打了个先锋。
两个孩子立刻识趣的退到了路边,狼吞虎咽,就要喘不上气了。
路遥给人扔下去一个水壶,笑道:“慢点吃。”
骏马行出了一段距离,她忍不住回头道:“方才那位大哥哥说得也没错,你们休整好后,还是要为今后做打算,总不能一直靠人施舍,对吗?”
两个小孩只是呆呆的看着路遥,一言不发。
她寻思这两个孩子多半是饿傻了,待到他们回过神来,或许便好了。
索性继续驾马前进,满身疲惫似乎涤荡一空。
太子见这夫妻二人跟了上来,禁不住冷笑着酸言酸语道:“看不出琮王平日里像个活阎王,在这种小事上倒是心慈手软起来了。”
顾琮远话里有话的道:“毕竟做人,总不能和畜生相提并论的。”
顾子宴面色稍稍扭曲了一下:“你说谁是畜生?分明是那两个贱民出来没事找事。”他们走在队伍前端,跟着的多半是心腹,故而太子也不怕自己这狰狞的嘴脸被人看了去。
“还以为堂堂太子会拉拢一切可拉拢的人心,想不到……”琮王淡淡的说道。
“呵!”顾子宴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直言不讳的道,“就算是拉拢人心,也要找对自己有价值的,不是么?琮王总是喜欢做无用之功,让本宫看了都忍不住跟着着急。”
顾琮远再次领着路遥策马拉开距离。
太子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嘟囔的那句话,气得七窍生烟——
“难怪说你是个畜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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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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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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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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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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