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昏睡之日起,我每日便在他床塌前打坐炼化内丹,原本自行吸收需要半月被我缩减为七日,
我只是想看看他,看看他身体怎么样了。
眼前的男子脸色苍白至极,嘴唇呈淡青色,整个脸上都是疲态,只有那双亮晶晶的眼,带着隐隐笑意和灼热的光聚在我脸上。
他屈起手指在我脸上碰了碰,微拧着眉,温声道:“吓到了吗?不过皮外伤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几日便好了,怎么老爱哭,从小到大也没见你流过那天那么多眼泪,我以为都流干了,没想到你竟还能哭出来。”
说得倒轻松,那一爪子再深些,恐怕就是开膛破肚。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我看他胸口已有些起伏,想是累了,本想一下挡开他的手,又怕牵动他的伤口,只好偏过头躲开他的触碰。
我吸了吸鼻子,把剩下的眼泪尽数憋回去,拂然道:“你不要命了吗?你如今是什么身份,竟然还敢往那个地方跑。”
原本关心的话语憋在心里,吐出的却都是些难听的话。
洛华敛下眸,转而将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缓缓道:“我当然要命,我要命,也要你。”
我抽回手站起来:“你要得太多,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从前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感激你,但是今后,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天知道我说出这些话是心里头有多难受,或许他听到后也会很难受,可我不得不说。
洛华没有我想象中的反应,他只是整个人往后靠了靠,抬起头看着我,道:“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我自己的事,我说了不算还有谁能说了算,我想发怒,但是看他脸上的疲惫,只好强压下交杂的怒意与和难过,甩了甩袖子就要出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又很快归于平静,我停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脑中几番天人交战,终究是没能扭得过心里的那股担忧,转身走到他身旁。
颇为不自然道:“你……哪儿不舒服?”
原本半阖的双眼缓缓睁开,他唇角一牵:“阿畹,你看,你自己说了不算。”
我就知道这厮是装的,一时气急,转身就要走,谁知他一下扑过来拉我的手,半个身子悬在床榻外,被我这么一带,扑通一声摔下了床。
这次没有闷哼声,只有一声沉过一声的呼吸,手还死死拽着我的手腕,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后,转身将他扶到了床榻上。
过程中他一言不发,嘴唇呡得死紧,痛也不知道吭一声,只知道硬撑。
这人真是,不疼的时候哼唧着玩,疼的时候反倒成了闷葫芦。
我想看看他的伤口裂开没有,被他握住双手,他喘着粗气道:“别看……我……没事。”
话都吐不清楚了还没事,真是死鸭子嘴硬。
我死死的盯着他,半晌,他终于松开我的手,垂下眼,这是妥协了。
我轻轻拉开他的衣襟,里头雪白的纱布已渗出鲜血,还有往外扩张的趋势,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
我怒视他:“你故意的是吧?”
洛华眨了眨眼:“我故意什么?”
看他装得那无辜的样,我最了解了,这人对外光明磊落,在我面前却是弯弯绕绕的心眼贼多,还揣着几分腹黑,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定是认准了我会心疼才故意摔下床去。
大夫来的时候还在纳闷:“怎么好好在床上躺着都能裂开?”
我人都快裂开了他裂个伤口算什么,你说好好一个大男人让我轻轻一带都能摔下床去,这不是碰瓷是什么?
大夫给他换药时,我便怒瞪他,而他却温柔地看着我,表情像是吃定了我。
我越想越气,好像更多的却是气自己,太心软了,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我就不该同情他,让他疼死算了。
换好药,洛华又睡了过去,睡之前还没忘了把那个手镯给我套上,所以说,这人真是死性不改,苦肉计这些信手拈来,耍赖皮也不在话下。
修为不如他不说,竟在这些事上还逊他一筹,算来算去,我拿捏他的办法只剩下哭这一招,却是个拿不出手的活计,实在不是一个上神应有的作为。
我这人火气向来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别人惹到我的时候,若不是趁热打铁的报复回去,多半就会让我给忘了。
所以他这一觉睡得很是时候,没一会儿怒气便消了个七七八八。
他再次醒来时从他口中得知,那日我在宁归殿晕过去之后,因五公主仙根被毁,天帝那边震怒不已,却还是吃下了这个哑巴亏,只说定要将晁音缉拿,受天火灼心之刑。
他震怒是正常的,于修仙之人来说,仙根是个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等同于修仙之人的容器,容器被毁,此生便是与修炼无缘了,终其一生只会是个空壳子,或许法力连个宫娥也不如。
我问洛华:“你会不会觉得我下手太狠了?”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言语间都是鼓励:“你做得很好。”
我十分无语,问他:“是不是我哪一日把天捅出个窟窿,你也会夸我干得漂亮?”
洛华思索了片刻,道:“不会,天捅破了还得拿你去补,地上捅几个窟窿倒是可以。”
我不解:“我没事在地上捅窟窿干嘛?”
洛华没有回答我,场面一时尴尬,倒是一旁的侍女补了句:“禀上神,地上可以栽红薯,上神不是喜欢吃红薯吗?”wWW.ΧìǔΜЬ.CǒΜ
喜欢吃红薯又不用我自己种,我又无了个大语。
话说当日天帝的人马离开后不久,夜垣便到了宁归殿。
晁音给我的盒子中藏了钩蛇之毒,九天之上无人能有办法,夜垣只好将我送来了魔界。
我好奇的问洛华:“你二人化干戈为玉帛了?”
他摇摇头说:“这倒没有,只是没有哪个男人会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死去,他没有选择。”
我想起有一次和他在清洲岛的桃林里喝酒,他还大赞夜垣是良配呢。
不免起了捉弄之心,两个食指碰了碰,感叹道:“这样说起来,夜垣实乃良配,他对我之心简直日月可鉴。”
余光瞄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又道:“其实,若是不嫁给炎极,夜垣也不错。”
他终是忍不住开口:“炎极,夜垣,这两人之后才能排到我是吧?”
看着他黑了脸,心里很是畅快。
又补了一刀:“还有裴淳礼也很不错,可惜他是个凡人。”
不得不说,洛华闹起别扭来的样子十分可爱,自我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便闭上眼假寐,再也不肯理我。
只是在我出门时闷闷地抛来一句:“别走远了。”
我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有这东西,我想走也走不远。
在这期间,炎极来了一次,送来些七七八八的的补品。又与我交代了一番,说我病着的时候,洛华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如今我报恩的时候到了。
他又对洛华说:“弟媳劳烦你照顾了些时日,我便把她留在你这里,你……”
还没说完洛华便回了他中气十足的一个“滚”。
这人不来还好,来了简直就是给我增加负担,我又得替洛华拍后背顺气,又担心他这一嗓子把伤口给震裂开了。
洛华在床塌旁替我备了张软榻,我平日里就倒在塌上看看话本子。
这一日侍卫送来文书,洛华看了之后脸色不大好看,我抢过来瞧了一眼后又丢还给他。
文书上说天帝意将五公主送来魔界,道魔尊医术高明,还请魔尊为她诊治一番。这普天之下,也没有哪个神仙能将仙根补回去的,诊治是假,提前联络感情是真。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能治,若他敢替五公主补仙根,我便把他的魔筋给剔了。
洛华合上文书,往塌旁的矮几上一扔,与侍卫道:“差人去回了,本尊公务繁忙,恐是无法照料五公主。”
侍卫欲言又止,倒是我看不下去了,“有什么你便说吧。”
侍卫拱了拱手道:“天族公主的乘辇已到门口了。”
洛华忙抬眼看了看我,倒有点做错事的觉悟,我把眼睛盯回话本子上,用余光瞧他,慢条斯理道:“你看我做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自己的媳妇自己想办法。”
他思忖片刻,让侍卫将人安置在最偏僻的一处院子,嘱咐若五公主问起,就说魔尊公务繁忙。
未婚妻子都来了,我再呆在这处便不大合适,于是坚决要求离开,未果。
至于为何是未果,只因我二人从以前的千年一战转变到了如今的一日战三回,只是方式有所转变。
我软磨硬泡,他便死皮赖脸,我胡搅蛮缠,他死皮赖脸,我怒火中烧,他还是死皮赖脸。
可见死皮赖脸这一招着实好用,他摸清了我的脾性,仗着自己尚在病中,把这一招使得是炉火纯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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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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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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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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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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