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知道他是为了安慰我,话虽有几分道理,可是若真被追上了,后面的局面大家都难预料,说不定,说不定谁也不用死呢?
萧何揉了揉我的发,柔声道:“相信我,只会比如今的局面更糟。”
屋外传来叩门声。
“进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玉秀端着托盘进来放下后,立在桌旁凄凄恻恻地看着我,想开口又带了几分惶恐。
我冲她笑了笑,道:“我没事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玉秀屈身行了礼退了下去。
清粥应当是过过一遍凉水,没有刚煮好的腾腾热气,只余袅袅几缕白雾。
萧何端起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我唇边,数日未曾进食,连平日里不喜的清粥小菜都变得分外可口,一口一口不一会儿便见了底。
吃完收拾完毕,萧何吹灭烛火,将我往塌里一揽随即躺了上来。
平稳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我终是没能忍住,问道:“你为何要送我离开?你根本没走对不对,送我离开后你又回了京城。”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却有极大的可能性。
萧何默了一默,道:“你不用诈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但是现在,夫人,我好累。”
我想起他青黑的眼眶和布满血丝的双眸,令人心疼,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睡吧,明日再说。”
刚闭上的眼又立刻睁开,“不会我一觉醒来,你又不见了吧,下次又预备把我送到哪里?”
萧何把我往怀里拢了拢,下巴压上我的颈窝,轻声道:“不会了,这天底下没人能管得住你了,放在哪里都不安全,还是我自己来守着吧。”
我原以为睡了十来日再也睡不着了,谁知道在他怀里却睡得格外安稳。
一夜安眠,清晨醒来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昨夜的那个人已不在,身旁已是冰凉一片。
我翻身下床,起得太急两眼一黑,站了一会儿刚刚恢复些清明便急忙开门出去。
院子里不见玉秀芬儿,却见一个丫鬟正端着药碗走来,见了我吓了一跳,立刻跪在地上怯生生地喊了声“夫人”。
是个面生的丫头,我走过去将她拉起,问道:“他人呢?萧何呢?”
丫鬟惶恐地看着我道:“公子他他他,今早……”
“他又跑了对不对!”
昨夜还说了再也不走了,今早醒来又不见人影,这个骗子!骗子!
我跺了跺脚,看着托盘里的药,端起来往地上一贯,丫鬟吓得又跪在了地上。
我拂然道:“别再让我瞧见他,若让我瞧见他,我就……”
“你就怎么?”门口传来一个碎玉般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立刻呆了一呆,见玉秀跟在萧何身后从门口进来。
脚趾在地上抓了抓,嗫嚅道:“我就,我就……”
萧何跨入院中,忽而眉心一蹙,大步走来将我打横抱起,冷声道:“睡醒了衣裳不披,鞋也不穿就开始发脾气,当真是没人治得了你了?”
又转头对丫鬟吩咐道:“重新煎药,再打盆热水来。”
我原本怒气冲冲,此刻又有些理亏,只好垂着头缩在他怀里,任他抱着我放在床上。
他捏了捏我的脚,然后抬起眼皮子看着我,眼中早没了从前的柔情蜜意,倒是有几分恨色在。
丫鬟很快捧了盆热水进来,又将我的脚放进盆里。
萧何站在一旁,拿了件衣裳披在我身上,“说说,大清早的发什么脾气?”
我咬了咬下唇,问道:“你方才去哪了?”
萧何怔愣了一下,柔色又在他眼底洇开,他问道:“所以,你方才衣裳也不穿,鞋也不汲的跑出去,是担心我走了?”
我垂着头,盯着被热水泡得泛红的脚面,一时有些尴尬得想要抠脚,可此番在泡脚,抠起来似乎也不大方便。
他摆了摆手,丫鬟便退了下去,萧何问道:“以为我又走了,所以发了脾气是吗?”
我没有回答,反而把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去哪里了?”
他眸中涌起笑意:“下人去药铺抓回来的药成色不大好,我亲自去看看。”
“哦。”
“哦?”他挑起眉,“你还没回答我。”
还要我回答什么?答案不是很明显吗?非要揪着不放,能不能替我保留些许傲娇和脸面?
我道:“你得先将我昨夜问的问题给解答了,我方能回答,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萧何转身去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道:“好,你问。”
我单刀直入:“为何要将我送走?”
萧何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呆在我身边会有危险。”
我默默地看着他静待下文。
房中寂然无声,许久,他像是打定了主意,敲击的手指握成拳,问道:“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我讶异他怎么一瞬间将话头转到这上头,还是老实答道:“看过的话本子不少,有些相信,但是从未亲眼见过,便又有些不信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轰”的一团火苗在他手中燃起,他一捏又骤然熄灭。
我愣了愣,忽然哈哈拍腿一笑,“你莫要逗我,这个我在街边看杂耍时见过,你这功夫倒是收放自如。”
萧何嘴角扯了扯,下一刻一头青丝从前头顶迅速白去,从前我见过的眉间那个印记再次出现。
“这才是如今我真正的样子。”
我抖了抖,险些踢翻水盆,两手压在心口摁住,免得一个不小心跳出来,“晁音说你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我还不信,你是,你是妖怪?我在话本上看过许多,你是个什么精?像你这种姿容,想来应当是个公狐狸精吧?”
他此番看上我,不知是不是为了吸取我的精魄。
萧何一脸无奈道:“你不要瞎想,我是什么不重要,至于你之前的问题。”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睑,“想必陆言同你说过,汴京对我来说过于凶险,但是他其实没有说清楚,不仅汴京,整个大周乃至天下,没有一个地方对于我来说是安全的,若我我行踪暴露,便会有人找上门来,到时势必会连累你,在我身边太危险了。”
我问道:“怎么暴露的?”
萧何淡淡道:“你应该知道。”
我思忖片刻,从前虽是略有坎坷,但大多都是冲我来的,后来的变化都是自晁音出现后,先是宴广找来,萧何消失了几日,再回来时便是心事重重。
“是晁音吗?”
萧何颔首道:“除了她没有别人了,那晚在公主府花园她便劝我回去,我拒绝后又她又用你的性命作要挟。”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晁音劝你回去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其实那日在茶楼她便让我劝你回去,她又怎么会将你的行踪透露出去?”
萧何别开眼向窗外,“你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来了人我就必走,而她也有机会向你下手,但是她若对凡人动手会遭反噬,兰仪便是她手里的利刃,所以我只能将你送走。”
原本还对他颇为好奇,听到这里,我心头又生出郁闷之感,“你将我送走,可是准备回到你那个地方去了?”
萧何走过来,手指在我脸上碰了碰:“你还在这里叫我怎么走,原计划待事情处理完,我会去上远找你,谁知道你这么任性又跑了回来。”
所以,怪我咯?我撇了撇嘴。
门上被人轻叩了两下,萧何微微偏过头道:“放门口的地上。”
待门口没了动静,他走过去端了碗药过来,“先把药喝了。”
单那个味道闻着就想吐,他定是因为我没听他的跑回来,专门开这种方子折磨我来的。
但我着急听下文,故而喝得十分痛快。
“所以你当时在汴京,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萧何接过碗,“兰仪那边动静太大,暗卫来报我就追来了,却也没来得及。”随手一抛,那碗便直直的往桌上飞去,又轻飘飘的落在桌上。
我嘴巴张了张,下巴没能合回来,他这是,放飞自我了?这一手丢碗的功夫着实令我惊羡不已,若是哪日落魄了,去当个传菜的小二应当也能闯出一番名堂来。
我从那无厘头的思绪中拔离出来,问道:“然后你便将我们救了下来?”
他在原本丫鬟的位置蹲下,抬眸望着我,面上若有所思,“你对那日的记忆有多少?”
我凝眉沉思片刻,道:“我只记得我从马上栽下来,兴许是摔晕过去了,醒来便在这里了,有什么问题吗?”
萧何轻轻笑了笑,抚上我的头,“没什么问题,现在我该说的已经说了,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我低眉看着他,一时仍旧没有缓过神来。
他的眼神轻而软地停在我脸上,问道:“以为我走了,所以生气了是吗?”
他的嗓音温柔,全然不似方才谈事那般,倒带了几分笑意。
我别开脸,眼睛在屋内四下瞟来瞟去,琢磨出一个答案来。
于是我一本正经道:“我这个人最讨厌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的人了,因而早上以为你走了,内心为你感到十分的痛心,我觉得你断然不该是这样的人。”
但是我这番言语似乎并未能将他说服,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浅,眸中的一渊潭水却越来越深。
房中静谧无声,这种安静令我相当紧张,便拿脚在盆中搅出些动静来。
萧何凝视我片刻后豁然起身,提着我往床上一压,自己覆身上来。
脚下足盆“哐当”一声,房中顿时流水四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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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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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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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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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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