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实摇头答道:“确实是不大自在。”
他又叹了口气,定定的瞧了我半晌,起身道:“我走了。”
又将我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张图抽走,“这个,没收。”
萧何走后许久,我仍旧没能弄明白,何以我见了他总又些犯怂,是见过他杀人的模样?还是因为欠他条命又欠他好多钱,导致我拿人手短?
其实这两点都不大站得住脚,因为我脸皮厚实的程度我自己一直是知晓的,于是在我解开春药这一谜题后,又添了另一桩未解之谜。
那日日头正好,午后我在凉亭中歇了一会儿,便回屋午睡,昏昏欲睡之际只闻“嘭”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两扇板子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一青衫男子快步行来。
是陆言,我心里一喜,忙从床上爬起来,笑眯眯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言不答,眼中盛着滔天怒火,沉声道:“跟我回去。”
俨然一副要将跟人私奔的媳妇绑回去的形容。
他将我从床上拉起,又拿了外袍快速替我穿上,拽着我出了房门。
我往后拖住他:“可我东西还没收拾呢。”
“不要了。”陆言冷声道。
我边跟着他走一边回想,他走时留信叫我莫要胡闹,莫非是我这些日子闯下的三两桩祸事,一朝东窗事发,将他气成了这副模样?
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还欠下一屁股债,这般招呼都不打的遛了,着实有些丢了我们斯文人的风骨。
刚走出不远,一袭白衣的萧何独自行来,我脚下蓦地一顿。
下一刻,陆言放开我的手,挟裹着一股浓厚的杀气飞速掠出,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影,便听见“嘭”的一声,萧何的后背已撞在了墙上,裂痕如藤蔓般从他身后的墙上扩散开来。
下人们纷纷被吓得退壁四舍。
陆言揪着萧何胸口的衣襟,浑身都在发抖,咬牙切齿道:“我如珠如宝的宠了她十年,十年我都没舍得碰她一下,你竟敢……竟敢……”
我心里泛起一股酸涩,忙走上前喊他:“先生。”
“你闭嘴!”陆言怒吼道。
萧何轻咳了两声,嘴角渗出鲜血,越过陆言的肩膀淡然的看向我,安抚的笑了一笑,“无事,你先回去休息。”
又将视线移到陆言脸上,缓缓道:“你知道她爱惹事的性格,千万年都是一个样,我不愿约束她的天性,除了替她收拾残局别无它法,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我也并非……”他又看了我一眼,“并非想要于轻薄她。”
我觉得萧何有些夸张,用了千万年这个形容词,其实我惹是生非也是近几年大了些才开始的,不过此事因我而起,还是应当从中斡旋一番。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拉了拉陆言的衣袖唤他:“先生。”
陆言沉了口气,将他放开,又后退几步,两手垂握在身侧,手背上青筋尽显。
对我道:“你先回房,我一会儿来接你。”
此刻我万不敢在盛怒的陆言身上拔毛,看了一眼萧何,顺从的往回走,绕过墙角便躲在那里偷看。
萧何抬手擦了擦嘴角,袖口一抹殷红叫我内疚不已。
“你预备怎么办?”陆言声音冰冷。
萧何涩然一笑,目光从陆言身上移到一株矮丛,“我愿娶她,她未必愿嫁。”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听陆言冷哼一声道:“娶她?你做梦。”
“我只愿她随着自己的心意,过得开心便好,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她想去哪里,我便替她将路铺平了。”
陆言冷笑一声,理了理袖口,道:“洛华,你如今是来赎罪还是什么?”
原来他不叫萧何,叫洛华,这名字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萧何身形微微一晃,抬手抚胸口咳嗽了两声,嘴角愈发艳红,他苦笑道:“我从未想过什么赎罪,不过是身不由己,见了她,这颗心便再也由不得我自己了。”
我从来不曾知道,相识月余,我在他心里竟深刻到了如斯地步,只可惜,这情我还不起……
风声四起,我立在拐角,也不知立了多久。
陆言转身朝我躲藏处走来,对我在这里并不感到惊讶,他牵了我的手,带我越过萧何,穿过连廊。
转过墙根的瞬间,还能见萧何立在原处,望着我的方向,白袍与发丝在风声中散开,眼尾微挑带着几分清冷脸上带着既萧索又涩然的笑意。
有那么一个词在我脑中浮现:绝世而独立。
陆言这次被我气得不轻,连马车也没与我同乘,一言不发的回了陆府。
认识陆言这么些年,从未见他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一路屁颠屁颠的随他去了书房,陆言背对着门口站在桌前,倒了杯冷茶喝下,在他放下杯子时我忙提了茶壶又替他满上一盏,也好浇一浇他心头的怒火。
他目色清冷的睨了我一眼,茶也不喝了直接将茶盏撂下,转身去了窗下的一张椅子上坐着。
一手搭在桌上,手指轮番在桌面敲击,敲得我心慌慌,肝颤颤,好比凌迟。
我左右看了几眼,陆言疑惑道:“找什么?”
我发愁道:“荆条,我要负荆请罪。”
陆言脸上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我认为我这番说辞当扮得逼真些,于是转身准备去找荆条。
陆言喝道:“过来。”
我迈着小碎步走过去,诚恳道:“我错了,其实我每次出门都不是去惹事的,我只能说,是事儿它总来惹我。”
“错在哪儿了?”他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眼神幽深。
我知道瞒不过他,垂头作鹌鹑状,将他离开这些日子我折腾出的几桩事娓娓道来,从逛青楼讲到与惠贵妃文斗获得碾压性的胜利,此处省略一千字对于我巧舌如簧的赞美,仅用了八百来字概括。
到最后说到一桩前日发生的事,陆言顿时瞪大了眼,表情极度、非常、十分的震惊,问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事情确实是发生了,为何没传到他耳朵里,大约是吃亏的那位不太好意思摆到明面上来讲,因而躲过了陆言留在京中的耳目。
我很是后悔,早知道此事便不讲了。
话说令陆言震惊的这桩事,其实我没有吃亏,但是也没有赚,只能算是为京中的一桩老少配的美谈尽了一把绵薄之力。
此事还得从前日说起,自那日我知晓萧何如何替我解了春药的药性之后,我便有点不敢见他,因而日日躲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晒太阳读话本听八卦瞄经书,日子久了也不免憋闷。
于是芬儿与我支了个点子,说城外那座我预备去当住持的大昭寺近期很是热闹,求签者独姻缘灵验。www.xiumb.com
这些年来我在姻缘这条道上走得不大顺畅,加之被陆言拒婚过一次,我认为这趟非去不可。
那日我早早起了床扮成了男子模样,带着玉秀芬儿,还有黑脸的连殇上路去往大昭寺,一路心潮澎湃。
前来求签上香的人极多,排了大半个时辰才轮到我,那签一抽出来便是个下下签,原本澎湃的心潮凉了个透彻。
再抬眼看佛像,似乎也不那么慈眉善目了,不知道上去抱着佛祖的腿,求他大发慈悲还有没有用,好像他也不管姻缘这一块儿。
一小僧看我表情甚是凄凉,于是请我留在寺中用一碗斋饭。
我心想来都来了,香火钱也捐了,下下签也抽了,若不发挥我的专长吃他一顿捞回点本,未免太过可惜。
那一桩破事大抵便是从此处开始跑偏的。
寺中用斋饭的地方乃是一个大厅,长桌一字甩开,两侧坐人,分了男香客和女香客,我扮了男装自然是往男人堆里扎。
坐我旁边的那位面容姣好,却愁眉苦脸地盯着碗中的斋菜,凭我多年的经验,这是位女施主。
不知她是不是也同我一般抽了个下下签,那表情愁苦得很,我这个人有个毛病,若见人不乐呵,我便有些幸灾乐祸,不免就有些高兴起来。
我问她:“这位施主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意思就是若有什么不开心的,尽管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她抬起眼皮子看了我一眼,伸出食指指着碗,娇柔道:“没有我喜欢吃的菜。”
彼时我正准备去添饭,见她碗中动也没动过,于是我咽了咽口水,大义凛然道:“佛门清净之地,若不吃委实有些浪费,不如我替施主吃了吧,也算是为施主结一段善缘。”
然后将抬手制止的连殇一拦,再将面前的碗同她一换,心安理得的吃了起来。
这位小姐大约是个脑子不大对劲的,饭是我吃的,却也不知为何她吃饱了撑的盈了个满眶的热泪。
用过斋饭,本欲带着连殇几人离开,她追上来留人,扭扭捏捏的与我道,待半个时辰后,让我去供香客歇息的院中第二间厢房去找她。
我本来闲着也是闲着,瞧瞧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好,便随处逛了逛,途中遇到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虽已不年轻,却仍是风采依旧,令我不免多看了两眼。
男子见我频频望去,便来与我攀谈,说是他女儿女扮男装独自来寺中上香,家中人担心她的安危,找了上来,问我是否见过。
他同我一描述,可不就是约我去厢房的那位小姐,于是我老老实实与他道:“你家女儿在后院第二间厢房。”
那男子寻去,最终……
娶了个媳妇儿回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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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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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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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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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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