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二人指尖正要相触之时,一支快箭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重重射在重明左翼。它吃痛,扑腾着翅膀想往高处飞,摇摇晃晃地叫背上之人险些跌落。
那箭上大约涂了麻药,重明挣扎半响,最终直直坠地。北陵洛也从它背上滚了下来,好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摔着也不算太疼。他脸贴着地面,叫冰雪那么一激,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三殿下!”被两个士兵制住的贺北安在喊他,眉眼中喜忧掺半。
重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四周都是披甲持兵的北泽军,北陵洛啐了一口雪水,暗骂道:完了完了,人没救出来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父王知道了肯定会打断他的腿。
如果他还能活着回去的话……
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再往上便是谢康那张扬的笑:“三殿下,您受累了。”
灯火通明的储秀宫,容妃守在北陵珂床前,望着昏迷的女儿面色铁青。方才太医那一席话,差点叫她也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花重金收买太医后,她这会儿甚至想着,要不要干脆让他永远闭嘴。Χiυmъ.cοΜ
这时,北陵珂悠悠转醒,嗓子干哑异常,喊着要喝水,可一向宠她的母妃却一动不动,只是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俩字:“谁的?”
北陵珂一愣:“什么谁的?母妃,我嗓子干的难受,给我倒杯水吧。”
容妃默不作声端了杯温热的菊花茶给她,道:“我说你肚子里的孩子,谁的?”
她一口茶喷了出来,左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脸颊烧得通红,因着被母妃发现的难为情,也因着怀上孩子的喜悦。
北陵珂不敢相信,那尚且平坦的小腹中竟已然孕育了一个生命。那是她和谢康的孩子,是他们爱的结晶。
容妃急了:“说话呀,孩子的父亲是谁?”
“就……我之前跟您说的那位师叔。”她有些心虚,暂时不敢将谢康的真实身份告诉她。
“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容妃起身在房中踱来踱去,北陵珂则将茶杯放在红木凳上,低下头拿两只手抚摸着肚子。
半响,容妃下了决心:“要么把他叫来云出,赏他个一官半职,然后你二人速速成婚;要么,咱就别要这孩子了。”
北陵珂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道:“母妃,这可是你亲外孙!”
“我又没说一定不要,你抓紧时间联系他,你父王那边,自有我去说道。”容妃无奈叹气,她这一对儿女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一个出走多年揣娃归来,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北陵珂笑着,心想谢康若是知道了,该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她一定要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另一边,谢康、贺北安和北陵洛一道坐在先前的营帐中,火锅愈煮愈香,连门外看守的士兵都忍不住有些馋。
北陵洛冷哼一声:“我冒死来救你,你居然在跟敌军首领吃火锅?行啊你贺北安,下一刻是不是就要双手乖乖奉上军情了?”
贺北安正欲辩解,他又摆摆手道:“你别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说罢,他极其自觉地从红汤锅里夹起了一片羊肉。
“三殿下,小心有毒!”贺北安眉头紧皱,担忧地看着他。
北陵洛回敬他一个白眼,拿筷子指了指谢康:“他都吃半天了,有毒早死透了。”
谢康笑道:“三殿下心胸豁达,在下佩服。”
“我这不是心胸豁达,”北陵洛吃得唇齿生香,好容易分出点眼神给他,“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不敢拿我怎样。”
四国皆知,他北陵洛是北陵唯一的世子候选人,他若是出了事,北陵定当举国反扑。疯狗咬人尚且可怕,更遑论北陵这头沉睡的雄狮?
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担心北泽会挟持他以威胁父王。
谢康屏退左右,倒了杯酒递给他:“在下玄风,北泽三军统帅,临都康氏门客,三哥也可唤我谢康。”
他言语间透露着些恭敬,北陵洛极其受用,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本王知道你……等等,你管谁叫三哥呢?”
贺北安也极为不满:“玄风将军这年纪,要比三殿下大上不少吧?”
不知是北泽的酒太烈,还是火锅雾气太浓,北陵洛竟觉得面前这个弯弓射凤凰的将军竟有些羞涩腼腆。
“论年纪,我的确比三哥年长;可我马上就要成亲了,自然该随着夫人唤三殿下一声三哥。”
贺北安和北陵洛双双震惊,后者直接站了起来:“你你你——你要跟谁成亲?”
谢康笑得更腼腆,坚定地唤出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名字:“阿珂。”
“开什么玩笑,四王姬她明明已经——”
北陵洛打断贺北安,狠狠瞪着谢康:“你做梦!”
贺北安如梦初醒,扯住北陵洛的衣袖急切问道:“四王姬回来了?她没死?”
北陵洛嫌恶地将衣袖从他手中扯出:“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阿珂确实回来了,如今以郡主的身份住在宫里。”
谢康劝道:“三哥先消消气,坐下听我说完。”
接下来一盏茶的功夫,屋内香气再甚,三人的注意力却一刻都不在火锅上。
“就是这样,我与阿珂,是情投意合,三哥若是不信,明日回去问问便知。”
北陵洛一指敲着桌面,半信半疑:“如此说来,你整这一出,是为了娶阿珂?可你本事再大也只是个将军,北泽王能同意?”
“我为了娶阿珂,陛下却是为了两国和平。”谢康道,“如今三哥赶来,这事儿就更好办了。”
谢康说的话真假掺半,刘子思从未想过放弃攻打北陵,只是两国交战数年,今年的冬天又格外漫长,北陵耗不起,他北泽也同样耗不起。
“先别三哥三哥地叫个不停,想娶阿珂?先过我这关吧。”
贺北安挑妹夫的第一关,就是必须要能喝酒,南应寻那种一杯就上脸的,他从来就没看上过。
谢康又派人拿了两坛酒:“好嘞三哥。”
一开始,他满脸都写着“想做我妹夫,没门!”,一杯杯地灌着谢康酒,到了后来,被灌的尚且清明,灌酒的那个却有了醉意,闹着要跟谢康玩你问我答。
他每问关于北陵珂的一个喜好,谢康答不上来便罚酒三杯,若是答上来了,他便自罚一杯。
谢康也不计较这规则,大多数都问题都答了上来,遇见不会的也会乖乖喝下三大杯酒,而后舔着脸求北陵洛指教。一来二去,北陵洛看他愈发顺眼,开始同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谢兄,你以后来云出,就报我北陵洛的名字嗝——保证把你招呼好咯!”
“多谢三哥,”谢康也有些微醉,讨好道:“三哥喜欢什么?小弟我以后也好准备些赠礼相送。”
贺北安禽着笑插嘴:“他呀,一爱奇珍异兽,二爱蹴鞠骑射。”
北陵洛转过头瞪他:“你别在这瞎说!那都是我年轻时候不懂事,现在我最喜欢女人。谢兄,你们北泽的女人我还没试过,环肥燕瘦,你一样的送我一个就行嘿嘿嘿嘿……”
闻言,贺北安神色一滞,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吃饱喝足后,谢康给二人安排了住所,贺北安扶住烂醉的北陵洛,在雪地中艰难前行。跳跃的火光映照在雪地上,反射过来又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谢兄,我们再来!今夜不醉不归!”贺北安发着酒疯,一个趔趄跪倒在地,英俊的脸再一次不幸埋进了雪中。
贺北安赶紧去扶,却没料到对方这一摔,酒顿时醒了大半。看清身边人是谁后,贺北安不仅觉得酒醒了,更觉自己单枪匹马闯敌营这场闹剧该彻底结束了。
猝不及防地,他推开了他,踉踉跄跄独自往前走。
贺北安有些局促,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臣,感念三殿下救命之恩。”
醉酒之人不为所动,直到身后之人鼓起勇气扯住了他的衣袖,道:“我很想你。”
三年了,今夜还是北陵洛第一次开口同他说话,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无限放大了他那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思念。
贺北安有时候很后悔,若是三年前自己忍住不说,现在陪在北陵洛身边同他亲密无间的,依旧会是自己。但更多时候,他心中是释然的,被拒绝,总好过一辈子没有答案。
他以为对方又会嫌恶地将他推开,但北陵洛这次没有,他只是轻轻将衣袖扯了回去,背对着他道:“我来救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不是对我怀着龌龊心思的人。”
“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但这么一遭闹下来,我只更加确定一件事。”北陵洛顿了顿,“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应你的心意。”
阵风袭来,漫天雪飞,立在寒夜中的贺北安却只觉得,这些都算不上冷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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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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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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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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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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