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刘寰身侧的手渐渐攥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没死。”
严霸已经死了一年,时隔一年还会惦记着他的尸骨的人,除了一个严陶陶还能有谁呢?
刘寰原本就不相信一年前那两具严陶陶和段祁的尸体,只不过一直并没有找到证明那尸体是假的的证据,便只能带着质疑和愧疚,一年来折磨着自己。
如今,终是让他等来一个严陶陶根本没有死的有力理由。
刘寰放不下严陶陶。
因为他还想问她,为什么一年前要失约?
想到这里,刘寰眼底一沉,目光看向窗口,那里多年如一日的用每日新打的井水泡着的一株新鲜的赤罗刹。
一年前,为救严霸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刘寰,出了意外没救出严霸不说,也并没有得到严陶陶口中所说的“留在府中的关于醒世藏的秘密”。m.xiumb.com
严陶陶是在赤罗刹下压了一张纸不错,可是刘寰在那张纸上没看到任何一个字。
那是一张白纸。严陶陶给刘寰留了一张白纸。
想到一年前的那张白纸,刘寰把视线收回来,向隼戈说道:“找。就算翻遍大忠,也要把偷了严霸骨灰坛子的人找出来。”
就算翻遍大忠,他刘寰也要亲眼看见严陶陶还活着。
春城。
今日是腊日,家家都会煮甜粥,到时候满街都是黏稠甜软的香气。而且每年这个时候,春城会有腊日会,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又借着地理位置的优势,吸引来不少接壤的宁国百姓。
每到这个时候,城禁似乎也会松一些,多放些宁国人来凑热闹。
严陶陶起了个大清早,就去敲少桀的门,敲门不见人应,她便改去敲窗。
“起床喝甜粥了……”
片刻后门被打开,尚未睡醒的少桀瞪着她:“就算今日是腊日,可是这会儿喝粥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严陶陶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厨房走:“春城四季如春,原本就没有过冬天的感觉,好在还留着一个腊日节,我们要认真过。”
少桀任她拉着走,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随她:“喝粥可以,但我不爱甜,我要喝不甜的甜粥。”
不想严陶陶吐了吐舌头,一脸得逞的笑意:“还没粥呢,这不是叫你起来与我一起做,给我打下手嘛。”
“你!”少桀盯着她的后背,“你又骗我。”
几天前他才被严陶陶骗了一次,她跟他说桌上的一道菜叫“和尚肉炒美人尖”,却在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告诉他那是老鼠肉炒糠萝卜……害得他反胃了好几天。
后来褚听风告诉少桀那是严陶陶骗人的,少桀才知道根本没有那回事。
严陶陶此时已经把少桀拉到了厨房,搓了搓手准备给冢里的人们熬一大锅香糯可口的甜粥。
只见她拍了拍少桀的肩膀:“你年纪最小,骗你有意思。”
少桀:“……”
一个时辰后,妄环冢的人都起床准备吃饭,而大厨房的厨子们则站成一排,瞪着眼睛看着忙里忙外的严陶陶。
今早他们来的时候,在院子里就看到炊烟升起,不知是谁天蒙蒙亮就在厨房开了火。
从大厨房中飘出黏稠甜软的香气,厨子们推开门,就看见了平日高冷深沉的少桀小公子在蹲着烧火,而严陶陶则站着搅着一锅滚着的甜粥。
托严陶陶的福,这天冢里的人大清早便一人喝进肚一碗美味的甜粥。
喝完粥,严陶陶一脸满意地抬头,看着和甜粥正大眼瞪小眼的少桀:“一会儿咱们去腊日会上看看吧。”
闻言,少桀的眼里一亮,仿佛眼前让人头大的这碗甜粥也不那么让人心烦了:“自然可以。在这春城待着,最热闹的就属腊日会了。”
二人正说着,就见走进来一个人。褚听风今日穿了一个素白长衣,倒是和成天穿着白裙子的严陶陶搭成了一对。
他到了门口,也不进来,就靠在门上,斜倚着看着屋里桌前的两个人。
“今日的甜粥,不像是冢里往年的味道。”褚听风瞅着少桀面前那碗没怎么动过的甜粥接着说,“喝着更甜了些。”
“我和少桀一起做的粥。”严陶陶说着想到刚才的话题,问褚听风,“我们一会儿出门去,去逛腊日会,你去吗?”
褚听风还没回答,一旁的少桀就下意识回道:“冢主向来不喜凑这些热闹……”
“谁说的?”
却不想褚听风打断他,看着严陶陶点了点头:“妄环冢主冢建在春城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识过春城的腊日会。今日恰好有兴致,正好与你们一起。”
三人的腊日会之行,就这么定下了。
等上了街,严陶陶走在前面,褚听风和少桀走在后面。二人看着严陶陶东瞅西看,看着她上下飞舞的裙摆,少桀跟自家冢主说了句话。
他说:“冢主,我才十二三岁。姐姐把我当孩子。”
褚听风装着听不懂,没回话。
少桀瞥他一眼,更直白了一些:“所以姐姐乐意与我玩,你不必吃味。”
这回褚听风不能装着听不懂了,他停下来,瞅了少桀一副小大人的成熟老成样子,伸手捏了捏他已显英俊之貌的脸。
“你来冢里的时候,不过八九岁,眼看着你这几年一年比一年变挺拔,武功也在冢里数一数二,本冢主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少桀皱眉,“诶姑娘呢……”
二人这停了不过喘口气的工夫,严陶陶居然就没了踪影。
路过一个最热闹的街口的时候,严陶陶正在一个小摊上看小首饰,就听见身边旁边几个路人和摊贩聊天。
“几位看起来像是宁国人,可是来凑这腊日会的热闹?”摊贩问那几人。
那几人点点头:“腊日会的热闹要凑,而且我们宁国皇上,不是马上要来大忠选妃吗?听说皇上和太后就会这几日路过春城,威严仪仗足有十里,我们正好住在这边上的,便来开开眼。”
严陶陶听到“宁国皇帝”这四个字,缓缓攥住了手里的小玩意儿,把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
那几人还在说话。
摊贩问那几个宁国来的:“你们皇上,为何要来我们大忠选妃?”
此话一出,那几个人里的其中一个就发出了不怎么好听的笑声,带着讥诮:“我们皇上生不出孩子,不知谁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他只要娶一个大忠的女子,就能生出来。”
另一个却摆了摆手,更不屑了:“要我看啊,咱皇上就是娶天上的仙女,也生不出孩子了。不是说他男人的那点能力,小时候就被太后废了吗?”
话音一落,那几个男人连带头次听这事儿的摊贩都笑了起来,带着点儿男人间的鄙视。
听着耳边接下来不堪入耳的内容,严陶陶暗暗咬住了牙。
这些人此时嘲讽的,是宁国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最窝囊的皇帝,是她世上最后的亲人,她的哥哥。
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严陶陶转身离开。
却不想一个转身,撞到了一个男子的怀里。
“姑娘,可还好?”男子声音清澈,穿着一蓝色的暗纹长袍,眉眼间透露着一股不凡,丝毫没有怪罪严陶陶不看路。
严陶陶连忙摇头:“撞到公子了,不好意思……”
她说着话,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用力抓住,抓人之人很是野蛮。
“刚才你在摊子上翻了半天我就觉得蹊跷,偷了东西不付钱就想跑?”原来是刚才严陶陶停留许久的那个摊子的摊主。
那人长得五大三粗,刚才看着还很是热情朴实,此时抓住严陶陶后,竟是准备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
严陶陶力气自然不如他个粗犷汉子,眼看躲不过,只会为自己辩解:“我并未偷你的东西……我……”
可是她话才说到一半,突然感到自己手里的确攥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就是刚才她注意力被那几个聊天的人吸引走的时候,手上正把玩的一个能吹响的精致银哨子。
原来摊主并未误会她,她的确拿了东西没付钱,虽然不是刻意地偷。
刚被严陶陶撞了个满怀的那个男子,眼看着严陶陶要挨那一耳光,一皱眉抓住了那摊主的胳膊。
“男人不可打女人。”他抓着那汉子的手。
严陶陶见有人帮忙说了话,急忙把手里那个小哨子递出去,解释道:“我方才是走神了,并非故意不付钱偷东西。我这就把钱赔给你……”
然而严陶陶一摸袖子,袖子里空荡荡的,她这才想起自己今日出门除了带了两个人外,根本没带钱。
说起来,褚听风和少桀去了哪里?
那摊主原本见有人给严陶陶出头,打算忍一忍收了她的钱了事,此时却见严陶陶掏不出钱来,还坐看右看不知在看谁,一下子冒了火。
他一只手已经被那蓝衣男子抓住了,便伸出另一只来抓住严陶陶的胳膊。
“你这女贼……”
“啪”的一声,他的胳膊就被人打了下来。
方才他们这几人一闹,已经有了围观的百姓。此时将那摊贩胳膊打下来的,就是从人群外走进来的一大一小两人中的一个。
褚听风打下那摊贩的手,看见刚才一瞬的时间,严陶陶的胳膊上就被抓出了指印,脸上沉了沉。
他回头看了少桀一眼:“拿钱来。”
少桀明白他的意思,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那个摊贩:“我家姐姐脑中不灵光,今日上街又与我们走丢,打扰了摊主的生意,一点心意作为补偿。”
一个小小的银哨子而已,那摊主哪想到会换回这么多钱,看了严陶陶一眼,使劲藏着眼里的惊喜收下了。
那摊贩扭头走的时候,少桀还不忘把严陶陶手心里的那个银哨子拿出来还给他。
“等一下。”
一直旁观的陌生蓝衣男子,叫住了拿着哨子和银票的摊贩。
褚听风方才就注意到了这个帮严陶陶的男人。
只见蓝衣男子走过去,让身后的随从掏出了一片金叶子,递给了那摊贩。
“我买你那个银哨子。”
那摊贩一天遇上两个有钱人家,已是开心得藏不住了,忙接过金叶子把银哨子放到蓝衣男子的手里:“公子看得上就拿去。”
蓝衣男子拿了那个银哨子,走到严陶陶面前。
“姑娘刚才撞我的时候,似乎是心情不佳。想来也是因此才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没付钱的东西。”他把严陶陶一只手打开,把那个银哨子放回她的手心,“也说明这小玩意儿和你有缘。我就做个主,让你成为它的主人。”
男人很是会说话,旁人听着都很是舒服,更何况当事人严陶陶。
“啧。”少桀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看了褚听风一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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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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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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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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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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