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你还愣什么神?”他抱臂看她,饶有兴趣。
“他知道我的名字,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她还是痴痴望着刘寰的轿辇消失的方向。
“你喜欢他?”段祁凑近她的耳边。
“嗯……啊?你别瞎说……”严陶陶反应过来,红了脸颊。她只见过刘寰两面,怎么会就喜欢上?她只不过是看见他的时候……心跳有点快。
她说着兀自往前走,段祁就优哉游哉地跟着她,眼睛眯成一条缝,心里打算着什么。
看严陶陶似乎是十分“欣赏”刘寰,他莫名想破坏一下她的这份“欣赏”之情。他清楚知道刘寰就是安尧之死的始作俑者,可他又不能暴露给严陶陶这件事情。
“哎,你知不知道安尧的尸体是谁找到的?就是刘寰。”于是段祁换了一种方式说给她。
严陶陶愣住。
刘寰出了宫,晚上回到寰王府,他的夫人景兰儿已经备好了饭菜等他许久,用过膳后,他就又带着心腹隼戈去了书房。
景兰儿等了他许久,可是回来他却没跟她说超过五句话,谁家的夫妻会如此生疏?她在书房外立了许久,看着他在屋内的身影,最后攥了攥手中的手帕,带着丫鬟回了屋。
罢了,王爷到底是只娶了她一个,没给她的宠爱,也没给了旁人,她还要求什么呢。
书房内。
刘寰自墙上暗格里拿出一幅画,在桌上展开,上面赫然是一女子的画像,旁边写着四个小字:严霸之女。
一旁今日跟了他一整天的隼戈有些惊讶:“这不是今日王爷在宫内唤住的那个女子?”
“是她,”刘寰看着画,若有所思,“我之前便见过她,只不过后来收到了这幅画,才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所以王爷今天才跟她说了那些话吗?”
隼戈原本就在纳闷儿,他跟了这么久向来少言寡语的王爷,怎么会随便叫住一个路上遇见的女子。
刘寰点头,将画卷起来:“没错。”
然后他将画递给隼戈:
“拿下去烧了吧。”
隼戈闻言拿着画退下,屋内便只剩下刘寰一个。
他吹灭了屋里所有的蜡烛,然后走到墙上一幅山水画旁边,掀起卷轴的一角,从画帛后的薄袋里,拿出了一个纸条。
修长手指将纸条展开,月光微弱,并不能看清纸条上写的什么。
但是刘寰早已看过那张纸条,他知道那上面写着的是什么。
“虚循山不负期望,给您找到了您要找的女子:大忠皇宫御膳宫,严霸之女。”
这就是之前原本藏在那道糖醋鱼鱼腹中的字条,原本应该被刘珣看到的那张字条。
之前刘寰收到消息,说刘珣拜托江湖上以消息灵通闻名的组织虚循山找一个重要人物。
虚循山虽都是亡命徒,可那些人都极具原则,上线对下线,一条消息一条性命,宁死也绝对不会泄露雇主要查的消息。而且同一个消息只卖一次。
刘珣要找的人,宁国也在找。
宁国太后厢菡得知晚了刘珣一步后,就第一时间给刘寰写了亲笔信,希望他截到虚循山送给刘珣的消息。
“北冥之顶金笋出”,那晚刘珣桌上的每一道菜都经过了刘寰安排的人的排查,鱼腹藏书在那条鱼被摆上桌之前,就被送到了刘寰的手里。
屋内没有烛火,黑暗中,刘寰握紧了那张字条。
前一日刚知道刘寰的身份,严陶陶没想到第二天就在御花园里又见到了他。
其实她这片萝卜田是在偌大的御花园的西北角的最里面,别人要想逛着御花园走到这里,也不是很容易。所以当严陶陶看见刘寰真的如他前一天所说来了这萝卜田,不免小自恋了一下。
或许……他这是,特意来找她吧……
“御厨严陶陶见过王爷。”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规矩地行礼。
刘寰倒是不拘束,嗯了一声就很自然地坐在平时严陶陶休息时坐的石凳上,还冲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严陶陶诚惶诚恐地站到他面前去,刘寰微一皱眉,脸上有些不满意。
“你也坐下,”他指着自己旁边的石凳,“喏,这里。”
二人大眼瞪小眼,严陶陶只能听话坐下。可是她一个小小的御厨和当朝王爷坐在一起,总觉得这凳子上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的屁股。
见她坐下,他脸上的不满意立马变成满意。
“这宫里的主子们都在用午膳的时候,王爷你怎么来了这御花园?”严陶陶问他。
“最近许是事多,胃口便不是很好,看着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吃个梅花凉糕,却想着这个时节梅花都还没开,纵使御膳宫名厨无数,也是做不出来的。”刘寰语气淡淡。
其实事实是,今日景兰儿进宫看望她的姐姐,也就是当今的皇后景玉,刘寰便跟她一起进了宫。然后在景兰儿与景玉姐妹饭桌上叙旧的时候,他匆匆吃了几口便寻了个理由退了出来,按照昨日命隼戈打听好的严陶陶的萝卜田的地方找了过来。
可这些严陶陶哪里知道,她只见他语气中似乎有吃不到梅花凉糕的失望,连忙开口道:“能做的,我可以做得出来。”
“哦?”他看着她一脸的肯定,不免问她,“你去哪里寻得到梅花?”
“……反正,王爷若是真想吃,我便能做给王爷吃。”严陶陶攥着小手,一脸自信。
“既然如此……”刘寰弯了弯眉,一脸兴味道,“那你今晚做好了送来吧,我今天正好不回府,会歇在宫里。”
他笑起来唇红齿白桃花目,一开口又是叫她晚上去找她,严陶陶的小手攥得更紧,有种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感觉。
“好……”她吞了口唾沫后应声。
接着刘寰的视线便挪向别处,问了她方才便想问的问题。
“这围栏,是你自己围的?”他望着的正是严陶陶今日刚刚围了一半的围栏,他方才出现时,她还在打着另一半的桩。
来之前他只知道刘珣给了她一块御花园的地,却不想过来一看发现这片地竟还颇有看头。田地、围栏、再加上不远处那栋颇具烟火气的小破房子,竟是生生在这皇宫的角落划出了一片世外桃源。
“田不用人时时盯着,我闲着没事就想把它围起来,以免哪天不注意,又刨了御花园姐姐们栽的花,”严陶陶实话实说,她前几日还真就走神的时候不小心刨了别人辛辛苦苦刚移来的木芙蓉,“我比她们还心疼。”
刘寰闻言笑了。
“能在皇宫里开辟一处世外桃源的,你是第一人,”他像是在赞美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在这儿种一辈子的萝卜。”
“啊?”严陶陶微微一怔,“这个,还是皇上说了算……”
“如果有一天你不用处处听皇上的了,你想做什么?”刘寰声音突然一沉,颇有磁性,一双眼沉沉如水,盯着她问。
严陶陶被他看得心脏漏了一拍,支支吾吾:“不用,不用听皇上的了?那我,我……”
刘寰这话听着就让她有些不敢细想,在大忠不听皇帝刘珣的,那该听谁的?难不成听他的?
这时候的严陶陶不明白刘寰的真正意图是在试探她。
她正为难得不知作何回答,突听空中一声长哨,似箭穿云层之声,与那日段祁在时听到的一模一样,于是她灵光一闪。
“我也不知道,可能不做菜也不种地了,转行去听风吧。”她傻笑几声,用手指着天空。
“听风?”刘寰一怔。
严陶陶点点头,一脸认真:“对啊,我有个朋友跟我说,风能听。而且风是天神的细语,不仅能听,还能指引我们正确的方向。所以不管什么事,都交给上天决定吧。”
她一副神婆上身的样子,刘寰看着她,眸色深了下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严陶陶不知道的是,这似箭穿云层之声的长哨声,是江湖人士常用的通风报信的手段,那些人就是用不同的哨音、哨声的长短等来传达不同的指令的。
可是刘寰知道。
不过他仍不动声色地回应她:“是吗?”
他不知道她只是因为这声长哨想起来了段祁而已,他以为她刚才是特意花时间分辨了长哨的声音来获得信息。
而严陶陶呢,刚说完方才那句话就后悔了,因为她说了“有个朋友”。如果刘寰因此问她是哪里的朋友,她到底要不要说是神坊的段祁呢?说吧,万一因此被发现他们一起埋了安尧的事情就完了……不说吧,被刘寰发现她说了谎反而会引起怀疑……
于是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保持了良久的沉默。
就在严陶陶觉得脸上的微笑就要绷不住的时候,两个人的出现解救了她。
景兰儿和景玉。
“夫君这是在和谁说话?”景兰儿挽着景玉逛御花园,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侍卫婢女。
“不忍打扰你们姐妹二人,我便来这御花园走走,不想竟发现了一块萝卜田,就好奇问了问这里的女官,”刘寰面上带笑,看向景玉,“见过皇后娘娘。”
景兰儿唤刘寰“夫君”,刘寰则唤景玉“皇后娘娘”,于是一旁的严陶陶立马摸清楚了这两个容貌有些相似的华服女子的身份,连忙行礼。
“严陶陶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寰王妃。”她低着头。
“本宫方才与妹妹说园里近日新移来了木芙蓉,开得很是好看,她还不太情愿来瞧,”景玉微微颔首受了她的礼,便看向了刘寰,“这下在这儿遇见寰王,她心里高兴还来不及,便不会怪我这个姐姐硬拉她出来了。”
景兰儿拉着她的手,被说的面上有些娇羞。
刘寰始终是面带微笑。
景玉又将他们夫妻二人的手搭在一起,然后纤纤玉手握住了他们二人的手:“你们成亲也两年了,本宫和皇上可是一直盼着你们早日生个小郡王或者小郡主。”
“皇兄和皇后娘娘如此关心兰儿和我,我心里感激,”刘寰说得很是亲切,“我和兰儿也在努力。”
他一句“也在努力”直接把景兰儿说的脸更红了。
景玉倒是闻言笑得很开心,然后三个人说着说着就坐到石桌那边去。
严陶陶呢?她早在这三人说这几句话而一点没注意她的时候,弯着腰走回了自己的围栏那里,继续打起了她的桩。
耳边还是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几个人说话,尤其是刘寰那句“我和兰儿也在努力”不知为什么格外扎心。
于是那边一家人越聊越开心,严陶陶这边打桩越来越卖力。
如果她现在肯抬头看一眼,就一定能看见不远处宫墙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是在听风还是在望人。
下午严陶陶早早回了御膳宫,又一个人在小厨房为了一份梅花凉糕折腾到晚上,晚上也没吃多少饭,就闷在自己屋内。
严霸没有去打扰自己的宝贝闺女,即使他很想知道那天来御膳宫找她的男子是谁。不过闺女长大了,有些事她不愿意说他也就算了。Χiυmъ.cοΜ
“唉——”严陶陶心中烦闷,深深叹了一口气趴倒在桌子上。
那天在萝卜田里,段祁告诉她,刘寰发现的并不是安尧真正的尸首,他说他听闻找到安尧尸首后第一时间就去他们埋尸的地方看了,没有任何被翻动过的痕迹。
刘寰所找到的安尧的尸首,是谎称的。
段祁还给她解释了一番:“安尧出事,皇上一定会给个及时、合理、还不能威胁到两国关系的理由。时间久了会很麻烦,所以就算人找不到也要找个尸体顶上。至于人死的理由,随便一编,就可以有很多种……”
他还说:“你且看着吧,这几日宫里嚷嚷着找到了安尧的尸体,下一步就会紧接着找到加害安尧的人了,而且估摸着那理由说到底就是安尧咎由自取。”
“那,他们就不怕安尧没死,日后再出现吗?”严陶陶问他。
“他不会再出现的,”段祁拿着一截木棍翻着田土,声音沉下来,“被皇家宣布死亡的人,就算没死……也会死。”
如果真是严陶陶说的那种情况,安尧也一定会被知道了他没死的刘珣或刘寰暗地里害死。
毕竟和皇家的威信、两国的关系比起来,一条生命太微不足道了。
严陶陶其实有点伤心,因为她一方面不想承认刘寰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可是事实似乎又在告诉她他的确如此。
她和他只见过三面,可她就是每次见他都会心跳加速。
抱着大白鹅那次是,那日在他的轿辇前也是,还有今日……今日他来萝卜田找她。
那张笑起来唇红齿白桃花目的脸,大概出现在天下所有少女怀春的梦里过。
更何况那张脸今日笑着跟她说:“那你今晚来吧,我今天正好不回府,会歇在宫里……”
不对不对,严陶陶晃了晃脑袋,他说的不是“你今晚来吧”,而是“你今晚做好了来吧”……
“唉——春天明明还没来,我这是怎么了……”想着想着,严陶陶又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脑袋越来越沉,竟就在桌子上打起盹来。
许是近几日有事烦心一直没睡踏实的缘故,她趴在桌上睡这一小会儿,竟也很快做起梦来。
梦里严陶陶站在自己的萝卜田里,一伸手的距离前立着一个挺拔的男子背影。那男子身形挺拔,一身白色长衫,梦中有微风拂过,吹起他的衣摆。他逆光背对她而立,严陶陶主动往前走了几步。
这场景似在哪里见过,可是梦境里朦胧,她压根儿想不起。或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这是梦到了……刘寰?
“刘寰?”严陶陶在梦里试探开口,眼前的背影闻声转过来……缓缓的,缓缓的,露出正面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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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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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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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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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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