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余姚和万氏跟在金氏后头忙于内事,叶启洺同父亲在前面款待宾客。午间来客皆是自家亲属,多是从冀北、兴京老家而来,头两三日前已抵奉。
因叶裔勋不好听戏,戏台子未搭,但这并未影响到庭院中的热闹气氛。府邸一派喜气洋洋,金银玉器、翡翠檀木积成堆,寿面寿桃发糕更不计其数。不至正午筵席已坐满,开席后一碗碗长寿面相继呈上。宾客亲属贝联珠贯般向叶裔勋贺寿,叶裔勋携金氏为上首纷纷以礼相待。
金氏好不容易找回一点做正妻的尊严,忽一转身,却见老爷正满眼寻着单氏那个小妖精。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羞愧和愤恨涌上心头,又怕被宾客发觉,只好继续持着笑脸迎人。
忙过午间宴席,金氏便邀请赴宴的女眷们去往自己内厅唠嗑。众妇人坐在厅里扯起家常,忽有一远房妯娌大声问道:“听说咱们府上新进个小姨太太,来了大半天也不知哪个是她?难道是咱家老爷不教她出来露脸?”
金氏只顾着招待女眷,未曾留意单氏动向,听到这同族妯娌相问,连忙寻遍厅内四周,果真未见到那小妖精在侧。金氏霎时怫然不悦,厉声打发小丫头出外去找。
俄顷,小丫头跑进来回禀:“夫人,是老爷把小姨奶奶留在身边伺候了。”
众妇人听闻随即顾而言他,可金氏已挂不住颜面,脸上红里透着青,恨透了单余姚。
至下午众人动身前往宝发园饭店,金氏送出各位女眷,自己却端坐在内厅不肯出来。叶启洺得知匆匆赶过来一探究竟。
金氏哭着对大儿子说:“老爷他全然不顾及我的脸面,这样重要的大日子,他还在外人面前宠溺那个单氏!”
叶启洺百般劝说,教母亲勿要在今日同父亲置气,过了今日再与那单余姚算账也不迟。可金氏已然受不住这等委屈,定要启洺去跟他父亲通报,她因操劳寿宴诸事犯起胃病。
金氏本意是期望老爷肯亲自过来,请她同往宝发园,给她一点台阶下,她好挽回些脸面。岂料叶裔勋得知后,马上去给她请了大夫回来,又差人传话教她留在家中好好静养。叶裔勋抛下金氏自去往宝发园那边,气得金氏倒真生出病来,卧床数日方才好转。
因金氏不在身侧,叶裔勋索性就把单余姚领到人前来,教她不要紧张无须多想,就算她真的忘记礼数也无妨。
叶裔勋较单余姚高出大半个头,头发胡子修整得整齐无比,稍有些“鹰视狼顾”之趋。他身着一件亮黑色对襟马褂,马褂上绣满红色小圆寿字,内搭着一件枣红色长袍,脚底踩了一双缎面千层底。
而今日单余姚故意穿着朴素,本想低调行事,却没想到还是把金氏给得罪了。
晚间宾客多是商贾友人,熘肝尖、熘腰花、熘黄菜、煎丸子四大样儿招牌菜已上桌,长寿酒端起,觥筹交错宾客齐欢。
除至亲贵客坐落主桌外,另有一桌系为叶裔勋酒肉、莫逆之交。有东北讲武堂书记员秦自省、奉天实业学堂教授沈之民、奉天制造银元总局经办赵乾和泰和顺绸缎庄掌柜王泊川。wWW.ΧìǔΜЬ.CǒΜ
众人均带家中内人赴宴,唯王泊川携了位陌生女眷。
这女子烫了一头当下时兴的卷发,柳叶弯眉丹凤眼,嘴唇涂得极红。身材高挑婀娜多姿,着一身鹅黄色印花刺绣滚边儿旗袍。这世上总有那么一种女子,你明知她妖艳风骚,却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苏棠柠就是这样的女子,她是王泊川新讨的姨太太。
待宴席宾客散了,王泊川等人便随叶裔勋回到府邸。除王泊川把苏棠柠留至身边外,余下几位皆把各夫人送回自家。
几位齐聚不易,借着叶裔勋做寿打起麻将来。
王泊川、秦自省、赵乾和叶裔勋组局,沈之民坐在赵乾身边观战。单余姚坐在叶裔勋后身,苏棠柠挨着她同席。
抹牌声此起彼伏,赵乾笑问道:“除我之外,你们都见过如夫人了吧?”
“乾兄,此言差矣,我们这里可坐着两位如夫人呢!”沈之民拍拍赵乾的肩膀提醒道。
赵乾拍了一下前额,道:“瞧我这记性,对不住了泊川兄!”
王泊川回身拉拉苏棠柠的手,“我们棠柠可不小气!”
“令家如夫人何时过的门?你怎么也学起裔勋兄来,遮遮掩掩的时至今日才肯带出来露面儿?”
“哎!‘金屋藏娇’嘛!近来咱们也没得空相聚,趁着裔勋做寿不就领过来了。”
苏棠柠正眼没瞧那牌桌上的几位,轻抚身旁的单余姚,细声道:“小姨太太带我出外透透气可好?”
单余姚早已在屋中待不住,见苏棠柠这般说辞,忙拉她起身向各位失陪走了出来。
起先二人在庭院中散散步,苏棠柠瞧单余姚仿佛不大熟悉府邸的路,便请她带自己去别室唠嗑。
苏棠柠长于单余姚二三岁,她的原籍在上海。六七岁时跟随父母亲北上,中途被人贩子给拐走;在人贩子手中养了几年,转手倒卖到北京的八大胡同里;没几年功夫,有一大兵愿为其赎身,把她带到关外;再过几年大兵战死,她又被附近的绺子劫上山,做了几年的压寨夫人;再过几年功夫,绺子窝内讧被官家趁机剿了山头,她又流落到奉天城内。
土匪头子对她用情至深,为她留下一笔金银,她靠着这笔钱在奉天城内支撑起一间茶楼。王泊川近二年常常前去挥金,对棠柠百般殷切马首是瞻。
他家中发妻久卧病榻数年,家中只得一子也已娶妻生子。王泊川允诺棠柠,待发妻过世便扶她为正,她这才同意给王泊川做妾。
单余姚也与苏棠柠叨念起自己的过往,二人顿时萌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但同为小妾,苏棠柠既有自己事业又无深宅矛盾;反观单余姚,可谓危险机关重重。
“我瞧见你第一眼起,就觉得我们有缘分,若你不嫌弃,日后多往我茶楼里走动走动。”
“姊姊,我求之不得。”
苏棠柠思虑片刻,“妹妹可是不住在府上?”
“裔勋……老爷他与我另有住处。今日是他做寿,我们才回到这边来的。”
“这样还好一些,叶家人多易生事端,我看你也是个没心机的!”
单余姚却强调道:“老爷他很护着我。”
……
至三更天麻将局才撤,几位都兴致未了,只碍于时间太晚不得不走,又约好要来日再战。单余姚和苏棠柠之间也未聊得尽兴,总叹彼此相见恨晚似曾相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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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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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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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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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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