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看到他和太子吵架之后,赫连寒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三哥了。他们三人的感情好像逐渐变了,又说不清哪里变了。
可是今天是他的生辰,最疼爱他的三哥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呢?他不来,他就主动去找他。
有什么东西亲昵的蹭着他的腿,他低头一看,是他托喜公公从宫外给他偷偷带过来的小狗。他想养狗很久了,可是他母后总是不让。
他三哥住的地方偏僻,不如把狗寄养在他那里吧!他可以随时过去看它。
赫连寒抱着小狗先是去了曦和宫,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一人一狗坐在那等了很久,三哥还是没回来,他想了想又跑去了御花园里。
慕凌霜终于数完了数,在御花园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姐姐,还迷路了,走不出去急得哭了起来。
赫连寒恰好路过不耐烦的问:“你哭什么呀?”
慕凌霜用手揉着哭得通红的眼睛:“我,我迷路了,找不到我姐姐了。”
“找不到就继续找啊,你哭就能找到了?女孩子就是麻烦,遇事就只会哭。”
“……”
慕凌霜被他凶得一愣,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他用手堵住耳朵:“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行不行,你一哭吵得我脑袋疼。”
她不理他,继续干嚎,“我要找姐姐,我要姐姐……”
向来都是别人哄着赫连寒,他哪有哄女孩子的经验,急得团团转。
正在这时,太子走了过来,“七弟,你怎么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
他双手掐腰神气十足:“她自己找不到姐姐非要哭的,我就是路过,怎么变成我把她弄哭了?太子哥哥,你不能不讲道理。”
太子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告诉我你姐姐叫什么,你又叫什么,我可以帮你找到她。”
她吸了吸鼻涕,泪眼朦胧的看着太子:“我姐姐叫慕凌雪,我叫慕凌霜。”
太子一愣,原来是她,她已经长大了许多。
他轻轻的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别哭了,我带你去找姐姐。”
慕凌霜觉得眼前这个温柔的大哥哥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莫名的心安,她破涕为笑,“谢谢大哥哥……”
赫连寒松了一口气:“这可太好了,你快点把她带走吧。”
太子牵着她的手慢慢的走出了御花园,回到了宴会上。
“太子,太子殿下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这就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储君,他长得可真好看啊!”wWW.ΧìǔΜЬ.CǒΜ
“咦,他手里牵着的孩子是谁啊?”
“这不是慕家的庶女二小姐吗?怎么和太子在一起?”
慕凌霜听到庶女二小姐几个字有些慌张的抬起头,真的是慕凌霜,她被太子从御花园里带回来了。
“姐姐,姐姐……”慕凌霜乖巧的唤她,一路小跑过来,“下次我不想玩捉迷藏了,我找不到姐姐好害怕……”
太子跟着走过来,“你就是霜儿的姐姐?”
她微微福身施礼:“凌雪见过太子殿下,舍妹顽皮让太子见笑了。”
太子意味深长的说,“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待霜儿,不要再丢下她一人。”
他又对慕凌霜说,“从今天开始,大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
御花园西北一处偏僻的角落里,赫连修亲手将磨的十分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一人的腹部,鲜血横流……
那个人嘶哑的喊着:“救命……救……”
赫连寒瞪大了眼睛,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瞳孔里倒影出他三哥狠狠地拔出刀子又快速捅了进去的画面,有血珠滴溅在赫连修的脸上,他面无表情。
被刀子捅的那个人赫连寒认识也很熟悉,是他父皇身边的红人,也是平日里对他很好的喜公公。
赫连修在看到他的七弟后,并没有停下,反而连续捅了几十下,喜公公的腹部早已血肉模糊,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死不瞑目。
最后,他亲手把他的尸体推进了那口枯井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赫连修才发现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都在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赫连寒亲眼看到他的三哥第一次杀人,杀的是对他很好的喜公公。
跟在身后的小狗突然“汪汪”的叫唤着,飞扑上去,露出凶牙狠狠地咬着赫连修的小腿,他便抬起一脚把狗给踢死了。
小狗软趴趴的倒下了。赫连寒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抱住小狗的尸体,毫不在意血污沾染到他身上。
他最敬爱的三哥在他生辰这天,送他的一份大礼是当他的面杀了人,踢死了他的狗。
他对他怒目而视:“三哥,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人啊!为什么要踢死我的狗?”
赫连修冷冷的开口:“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印象中,这是他三哥第一次对他说话这么冷漠。
“三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这个问题他问了十几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赫连修没有说话,只是留给他一个决绝离开的背影。
赫连寒的眼泪夺眶而出,模糊了所有的视线,那一日,他没有出席他的生辰宴会,而是一个人坐在御花园里嚎啕大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慕凌霜哭泣是因为找不到姐姐,他哭泣是因为再也找不回护着他的三哥。
————
天地之间,雷声阵阵,连绵不断的雨滴滴砸在他们的心上。
“你问我为什么要杀这个狗奴才,他亵渎我的母妃……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赫连修说到这,咬紧了牙关,接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脸颊淌落……
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屈辱,又像是一根榔头,将他身上每一根傲骨狠狠地敲断。
现在,他又回到了当初的一无所有的状态,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赫连寒听到这个答案有些错愕,以至于赫连修发泄的拳头砸向他时,他也没有反应躲开,脸上一下子被砸出一个淤青的印记。
“我打你还手下留情了,你打我居然动真格的?三哥你,实在太过分了!”
他大吼着,接着一拳毫不留情的砸在赫连修的脸上,他的脸被重重打歪在一侧。
赫连修扯了扯开裂的嘴角,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谁要你手下留情了?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训你!”
慕凌霜有些担忧的看着躺在泥水中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让他们打吧,男人之间的拳头可以代替很多语言。”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有点心疼。”
他们彼此心中都有怨恨,怨恨又化身为拳头发泄在对方身上。就像是两只发狂的野兽,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的打在一起。
“这一拳头是为霜儿打的!”
“我这一拳是嫉妒你拥有完整的亲情而打的!”
“这一拳是为了死去的狗打的!”
“你居然为了一只狗打我?那我这一拳是为我自己打的!”
……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了力气,锤向对方的拳头已经软的像是锤棉花。
鼻青脸肿的两个人仰面躺在泥水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赫连寒顶着淤青的右眼突然笑了出来,“真是痛快!从来没有打过这么痛快的架!”
“的确很痛快!”赫连修也笑了,一笑就牵动了嘴角处的伤口,疼得他龇牙。
两个人看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又同时笑了出来。
“三哥,你说,天上的雨什么时候会停下?”赫连寒双目茫然的看着天际,喃喃道。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但只要是雨就总会停的。”
他又问,“你心中的雨,也会停吗?”
赫连修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没有说话。
“看,雨停了。”赫连寒突然兴奋的喊着。
刚刚还乌云密布的天空,忽然吹来一阵风,厚重的云朵慢慢拂散来开。有阳光透过云朵的间隙折射下来,两人身上也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
雨,真的停了。简直是一场奇迹。
赫连修睁开眼,看向久违的温暖的日光,眼中的戾气消散,扯了开裂的嘴角轻轻笑了。
————————
睿王谋逆失败,最终束手就擒被暂时关押于天牢,听候发落,叛逃多年的贺家军被重新收编麾下,一众奸臣党羽也悉数认罪伏法。
璟帝依次论功行赏,他看向慕凌霜,“你的功劳最大,你想要什么赏赐?”
她直接开门见山:“赏赐谈不上,我希望陛下答应我两件事。第一,我请求陛下为雍王昭雪。第二,望陛下能放赫连修一条生路。”
璟帝沉吟片刻,“第一条,朕可以答应你。至于第二条,你可知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诛九族你是他爹,你跑的掉?
她还是不敢直接怼,“陛下,子不教父之过。平心而论,谋逆还不是您在背后诓他下的棋?”
“大胆!寒王妃怎么敢跟陛下如此说话?”一旁的太监厉声呵斥道。
“无妨。寒王妃心直口快的性子,朕很喜欢。毕竟敢说真话的人不多了。”璟帝淡淡扫视过去,太监赶忙闭了嘴。
“朕首要的身份是帝王,然后才是父亲和丈夫。朕承认自己的失职,无论是帝王父亲还是作为丈夫,一样都没有做好。这些年来,朕肩膀上的担子也很沉重呐!罢了罢了,第二条,朕会好好考虑……”
“谢过陛下。”
璟帝颁布了诏示天下的布告,为昔日的战神雍王谋逆案昭雪,各地曾经荒废的忠义生祠也开始重新修建。
意图谋反的睿王赫连修被判处削爵,流放北疆戍边修筑城池。
慕丞相一家也从天牢被放出来了,可毕竟是欺君之罪,官职连绛了三级,经历这一番生死考验后,一家人决定知足常乐。
元成三十二年,阳春三月,京都官道两旁的柳树初抽新芽,春色恰浓时。
一辆不算起眼的马车,停在通往北疆方向的官道上,后面还跟着一队兵马。
虽说是流放,赫连修却未穿囚服,未带镣铐,也未坐囚车,脸色倒也如常,看样子在天牢内也没有吃任何苦头。
今日,赫连寒与慕凌霜还有太子三人,都专程来为他送行。
“三哥,父皇向来嘴硬心软,判处流放也不过是走走流程,派你去修筑城池还是给你留了些权的。过个一两年,我就求他,随便找个理由调你回来就是了。”
“不必了,我是主动祈求父皇将我判处流放北疆的。”
赫连修手上抱着一个白色的瓷坛,里面装的是他母亲的骨灰。
他抚着瓷坛,“母妃生前曾经说过,她最怀念的就是曾在北疆度过的日子,我想带她回去看看。”
“要是父皇赦免你呢?你回来好不好?”
“或许,我会和义舅舅一样,选择做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为寒夜国开疆拓土,守护黎民百姓。”
太子听完有些欣慰:“三弟,你总算想通了。”
“想不通又如何?还不是因为下棋输给了你?成王败寇,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总比抱着仇恨过一生好。”
慕凌霜也忍不住插嘴道:“对嘛,不要悲观,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崭新的人生,漂亮的风景总在后面,我祝愿你前程似锦。”
“谢谢你,慕凌霜。”赫连修微笑着,“不过,我还是想问,如果你最先遇见的人是我,你会不会爱上我?”
此话一出,赫连寒的脸瞬间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即使我先遇到了你,缘分也会将我拉向正确的人。”她微微一笑扣紧了赫连寒的十指,“你的缘分不是我,但你一定会遇见。”
“嗯,好。”赫连修释然一笑,与他们道别后抱着骨灰慢慢走向马车。
太子在他身后喊道:“雍王是自愿喝下毒酒的,并不是我逼死了他。我也不是自愿坐上太子的位置,做大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三弟,你能不能多体谅我?”
“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想体谅。当大哥的好处你既享受了,当大哥的罪你自然得受着。”
太子的表情瞬间变得泄气。一如既往想把他气死的弟弟终于回来了。
他始终没有回头:“你记得将来做一个好皇帝,我为你守护江山。”
赫连修的声音渐行渐远……
太子目送远去的马车:“我会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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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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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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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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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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