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张山还是个初中生,所以对于廉狄过去的那段历史,他是不了解的。
“师娘有一次过来探班,我们还在一起吃了饭,当时还没有廉蕊呢,正好我们这一批学生都要大学毕业了,当天喝的很多。毕业以后,我跟廉老师还保持着联系,他生了孩子、孩子做满月酒,我都有到场,甚至我在做普通刑警的时候遇到棘手的案子,都是廉老师暗中帮忙,否则我也爬不了这么快。”陆羽如是说道。xǐυmь.℃òm
的确如此,陆羽家境是刑侦世家,这在警界来说是极为显赫的,他的父辈全都是乌市警界赫赫有名的老刑侦,严格意义上来说,陆羽算是当之无愧的警三代。他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不但要靠父辈的提鞋和关系,更重要的还是资历和破案率,只有你做的足够优秀了,才能顺理成章的坐上今天的位置。所以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跟廉狄的帮助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还记得六年前,我遇着一个案子,挺麻烦的,给廉老师打电话,他说他在太平间。语气很不对,我就觉得是出事儿了,问了地方以后,我直接开车去了邻省,到那看见了师娘和廉蕊的尸体。警方已经验完了尸体,廉老师不想让她们娘俩在警队的解剖室里面受罪,便签字领走了尸体,开了死亡证明以后便火化了。在火化当天,廉老师喝了很多的酒,也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说了什么,我记不清了。总之,六年前的那件事我的印象很深刻,也就是因为我当时没有本事,那个案子我完全插不上手,不然我都想去帮他查了。邻省的警方因为技术原因迟迟抓不到肇事者,案子也成了悬案,后来廉老师告诉我,他找到凶手了。我帮着他调查了肇事者的所有资料,一切都跟六年前的逃逸案相符合。”
张山这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廉老师对李勇的生活如此了解,原来是你帮忙查的。”但随后便觉得陆羽这么做不太合适,便轻声道:“这可是违规。”
“违规?管他呢……反正已经结案了。”陆羽轻吹了声口哨,“而且,你也不会去揭发我吧?”
“这……我当然不会,陆师兄,这事儿你也就跟我说说得了,千万别和别人说。”
“放心吧,你以为我傻啊?”
“那后来呢?”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因为我跟廉老师的关系好,我狠不得早点让这个肇事者被绳之以法,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人家的杀人证据全都没有了,就算移交给邻省的警队,也只会以证据不足为理由无法定罪,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后来,也就是几个月之前吧,廉老师就来找到我了,他说你这个人学精了。”
“你在之前听说过我?”
“当然,我毕业之后跟廉老师一直都有联系,而且经常一起喝酒,他也总提起你。说你这个学生啊哪里都好,又有天赋,又聪明,反映快,还正直,就是心里没他这个老师,毕业之后连看都没看过他。他可伤心的很呢。”
“这个……”张山尴尬的挠了挠头,道:“这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毕业以后逢年过节也就是发个短信打个电话,的确没有见过廉老师。”
“没错,你这一去看他,还是个鸿门宴,哈哈。”
“陆师兄,廉老师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有机会的话多照顾照顾你,说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儿,都不要让我对你怀有敌意。一切的责任都不在你。从那句话开始我就听出怎么回事儿了,当时的731在警界沸沸扬扬的,我立刻就意识到人是廉老师杀的,而办这个案子的人是你。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接到这个案子以后,第一时间就把你从你们那带过来的原因,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栽赃,担心你离开督察的时候会有危险,现在看来,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谢谢师哥。但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你既然早就猜到731案的凶手是廉老师,为什么没跟上面汇报呢?”问完这话以后,他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人家两个人什么关系?亦师亦友,这案子也没落在自己手里,凭什么跟上头说啊?
陆羽轻笑着摇头,说:“张山,廉老师说你长大了,但我看有时候你还是挺单纯的。”
“这是在夸我?”
“你就当我是夸你吧。”
陆羽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黄鹤楼软蓝,抽出一根递给张山。
他接过烟各自点燃,道:“其实这个案子的结果,我挺别扭的。”
“不用别扭,你刚才问我为什么知道了他是杀人犯,而作为一个支队长竟然没有跟上级汇报,你知道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吗?”
“是?”
“因为我觉得,这个社会上,有些黑暗的角落,是法律的光芒照射不到的。公安机关每年接到报案上百万起,其中治安、刑事案件占两成,大概20万起左右。而真正能够破案的20万起案子当中,只有5万起,剩下的15万起,有一部分是因为凶手跑路在逃,你抓不住他;有一部分是现场破坏的太厉害,根本查不到凶手,但还有一小部分,是最可恨的,就是你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公安机关却拿他无可奈何,因为你没有他犯罪的证据,甚至……他可能是个精神疾病患者。说实话,抛开我的身份来说,我觉得李勇该死。”
张山觉得,面前的这个师哥是一个敢说话的人,而且深不可测。
“李勇杀了人,逃逸六年。这六年的时间里,他该吃吃该喝喝,甚至闲暇时间还会去赌博,你觉得他在这六年里,对两个死在他车轮下的人有过一丝一毫的愧疚吗?他没有。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良心的人,苟延残喘了整六年,是什么造成的他如此肆无忌惮?还不是因为证据。仅凭一块汽车碎片,他对一切都矢口否认,公安机关又如何定他的嘴?人证在哪,谁看到他杀人了?物证在哪,一个汽车碎片能说明什么问题?口供在哪,只要李勇一口咬死自己没撞过人,谁又能从他嘴里翘出什么?我觉得这种人是最可恨的。他们就像是这个世界上的蛀虫,早死早托生。他的快乐,是建立在被害人家属的痛苦之上的,他可曾想过,廉老师这六年是怎么过的?他只要不上班,几乎每天穿梭在邻省的大街小巷找线索……具体的艰辛,我就不跟你提了。”
陆羽又接着道,“去年的时候,我破了一个案子,一家外来打工人员在安城租了一个平房,总共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孩一个男孩,最大的女儿上小学六年级,二姑娘上三年级,小男孩刚会走。这家的房东跟他们住在一起,住在正房里,她们家的女房东生不了孩子,嫉妒的咬牙切齿,趁着一天这家夫妻俩不在家,用铁锹把大闺女和二闺女活活拍死了,把刚会走的小男孩给扔到水缸里活活淹死了,这个案子你听过吗?”
“我略有耳闻。”
“最后人抓到了,移交法院,结果呢,人家拿出了一张精神病诊断报告。并且声称,当时她是在完全丧失了自控能力的情况下杀人的,等清醒之后自己也很后悔,很害怕。纯属扯淡,如果他害怕知错了,为什么不找公安机关自首,为什么我们会在车站抓到他?可惜啊,经过鉴定,人家确实患有精神病,而且病发时的确会丧失自控能力,你能怎么办?”
这一段话,让张山开始凝神沉思着,他感触很深,就像廉狄的案子一样,设身处地的替廉狄着想,他的确能感受到廉狄在明知杀人凶手是谁,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情况下绝望的心境。
他曾经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当社会把你逼到走投无路时,不要忘记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犯罪,记住这并不可耻,虽然说这句话的立意他不敢苟同,可有的时候确实是这样。当一个人真正的走投无路,他能做什么?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这也难怪,陆羽会在知情的情况下选择了沉默,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这种逍遥法外的人的确该死。法律没办法惩治,自然需要有人去惩治。虽然张山对陆羽的想法表示理解,但他却并不赞同这样的行为,或许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从始至终始终都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你觉得我这么做是违反原则吧?其实所谓的原则,不过就是道德绑架的挡箭牌而已,说到底,什么狗屁的原则。每个人每天都在做违反自我原则的事情,你不愿意工作,却不得不靠这个赚钱,所以你每天都累的跟狗一样的上班;你不喜欢领导,却靠他发工资,所以你每天都跟狗一样的围在领导身边摇尾巴,这不都是在违反原则吗?”
“陆师哥,我觉得有点饿了,一会儿去吃点东西吧?”
张山赶紧把话题给扯开,因为陆羽说的太多了,而且其中很多东西对他都不利。
陆羽轻笑了声,道:“只是吐槽几句,该尽的职责我是会尽的,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把廉老师抓起来的。不过说到底啊,你这孩子让人头疼,如果廉老师没被抓起来,这案子兴许就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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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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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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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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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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