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踩点到,护士喊号,半小时不到就轮到赵卿。听她描述了往年病史和昨晚的病情,医生摇摇头:“现在得胃病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你得注意啊,不然发展成胃穿孔、胃癌就更糟糕了。”
开处方的时候按例问她有无过敏药品,赵卿摇头,李安然忽然道:“她怀孕了。”
见惯各类病人的医生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哦,那得多注意。”想了想,放下钢笔,眉头渐渐皱起,“我重新给你把把脉。”
赵卿:“不用不用不用,您……开药吧,该怎么开就怎么开。”
医生笑了:“对症下药懂不懂?我再看看你脉象。”
她脑中转得飞快:“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妇产科,就不耽搁您时间了,外面不是还有病人在等吗?”
“哦,那好。”医生看一眼立在案桌前的高大男人,口罩遮着脸,看不清长相,只从打扮上觉得对方很年轻。他边开处方边问:“这是你老公?多少岁了,看着很年轻啊。”
赵卿瞄着他,没敢直面回答老公的问题,只说:“我都29了。”
意思是,李安然跟她差不多大。
医生嘿一声笑了:“怎么,姐弟恋啊?”
赵卿:“……”
交钱,取药。赵卿在取药窗口挣扎:“妇产科肯定特别多人,排队要排很久呢,不然你先回去,我自己做检查就好。”
李安然转过身,本想拉低口罩认真教育她,哪知赵卿一看他的动作就吓得半死,生怕暴露了,“别别别……”她抖着手把口罩拉上去,做贼似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捏着拳头,用英雄就义的语气说:“去妇产科吧。”
妇产科的走廊上,两边的椅子都坐满了人,不远处的墙上几个大字:男士请止步。
赵卿一喜,忙说:“你就别进去了,在这里等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女人搭讪……”她还没说完,李安然突然双手放在她肩膀上,双眼和她平视,沉闷的声音有股不容忽视的坚定:“我心里只有你,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她想表达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吧。
赵卿走到护士台那边,值班护士问她做什么检查,她想了想:“月经不调。”
声音太小,护士没听清,赵卿不得以摘了半边口罩,重复:“月经不调,我来打b超。”
产检应该也是要打b超的?这样李安然看她进了b超室也不会怀疑了。
做b超要憋尿,赵卿到了医院就心惊胆战,已经是口干舌燥,连卫生间都没去一次。护士让她去检查室坐着等,那里有饮水机可以接水喝。
一屋子的女人,产妇多是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也有被母亲带着做检查的。护士按挂号顺序挨个喊名字,赵卿心境本来已经慢慢平和下来,哪知身边坐了个年轻女孩儿,拿着手机正在看《比赛进行时》,后面又来了两个产妇,聊天说:“外面有个男的好帅,身材特别好,很有气质。”
她身边的女孩摘了一只耳机,听八卦。
赵卿紧张起来。
“是不是穿白色短袖,一直站在边上的那个男人?”
“我刚才也注意到他了,戴了口罩看不清呢,不过感觉是蛮帅的。”
“是谁的老公呀?”
“特别年轻,应该是学生,不像成年人。”
一提到学生,众人的热情稍稍熄灭。男学生来妇产科?稍作联想,就能和社会新闻扯到一起,安静了一会儿,有人还在想这档子事:“万一是陪他家里人过来做检查呢?”
好在没人再搭话。
身边的小姑娘排在赵卿前面,她出去了没多久,护士就来喊名字。做检查的女医生说话温柔,眼神先落在遮了半张脸的口罩上,问她是不是感冒了,赵卿摆手否认,躺上床。
她这两个月确实生理期不正常,想来也是一时内分泌失调的小毛病,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结果一切正常,医生没开药,只说等月经正常以后再到医院复查一次就好。赵卿把检查单子叠好放裤兜,长舒一口气走出去。李安然见她迎面走来,几步跨过去:“怎么样?一切正常吗?”
赵卿点头,嗯了一声。
他眼里露了点笑意:“那下个月还是这个时候来。”
下个月还要来……
赵卿说:“你等我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解决完尿意,赵卿在洗手池边排队洗手。实在是妇产科人手太多,连厕所都比其他楼层的满一些。她擦着手上的水珠走出去,却看见李安然被几个女人围着,不远处的产妇伸着脖子朝这边望,表情都有些好奇激动。Χiυmъ.cοΜ
赵卿抬脚走了两步,正和李安然转过来的眼神对上。她一怔,看到不久前坐在身边的年轻女孩,激动地指着他脸上的口罩:“你是李安然对不对?”
李安然拧眉,错开脸,冷漠道:“你认错了。”
那女孩捂着嘴尖叫一声:“没错没错!声音都是一样的!”
走廊上沸腾起来,家属区也在拿手机拍照。偶遇明星的激动时刻,居然还有人分心认出了她,说她和李安然一起来的,赵卿想装路人也没办法了,僵硬了几秒,李安然大步流星,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急走。
女孩估计是他迷妹,一路追到了医院楼下,举着手机说要和他合照。赵卿吓得不敢抬头,站在路边拦出租的时候,女孩子还试图把镜头对到她脸上。李安然摘下半边口罩,女孩子傻了,目不转睛看这张脸。
李安然沉沉道:“不要拍照。”
“好、好……”
他重新把口罩带上,拉着赵卿上了出租。感觉到她的手在发抖,李安然揽着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人不多,没拍到你。”想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李安然想了想问,“检查的单子呢?我看看。”
赵卿抖抖唇:“跑的太急,掉了。”
他轻摘她口罩,看她唇色都白了,李安然心疼:“没事,掉了就算了。”
剧组没有因为赵卿和李安然的缺席停工,谭莉和白瀚文都有不少单人镜头,早上正常开工。赵卿神色狼狈地回了影视基地,一路上还碰见剧组熟脸,纷纷关心她身体健康,只是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围着她的肚子转。
李安然见她脸色红白交替,眼中无光,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没了主心骨,心疼道:“你回房休息,我去找导演。”又低声安慰了几句,让她不要把刚才粉丝闹出来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赵卿木讷地点头,心却一直没落到实处,连和李安然大庭广众下十指紧扣这种事也在意不到了。直到在大厅和走廊上遇到其他剧组的几位演员,大家都知道《如果》剧组昨晚入住,因此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她愈发低下头,小声说:“好了,你去剧组吧,我睡一会儿。”
李安然吻了吻她额头,又抱着她轻拍了会儿背,才转身下楼。
结果李安然前脚刚走,张乐妍后脚就来了。赵卿简直都要怀疑张乐妍在她身上安了监控,她无心应付,脸色惨淡地说:“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舒服,得请假休息一天。”
张乐妍隔着狭窄的门缝冲她笑,手里还拿了水果。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卿只好放她进门,张乐妍说:“我早上一起来就听说安然带你去医院了,医生怎么说?怀孕了药不能乱吃。”
赵卿稍显别扭地嗯了声,又说声谢谢。张乐妍见赵卿脸色苍白,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赵卿应该是真生了病。难道是平时古装剧拍多了,她也受了影响?不然怎么总觉得赵卿谈到怀孕就有些不对劲。
两个人各怀心思,张乐妍兴致缺缺,随口说了些场面话就闪人了。她走到场外的空旷地带,看见化妆造型助理,一堆人围着李安然。当红男演员的主角待遇,永远让配角望尘莫及。
张乐妍远远瞧了一会儿,沉寂的心思慢慢活泛起来。去年好不容易才加上他微信,总共没聊几次,他的回复永远透着礼貌的冷漠,只谈工作,私生活概不松口。本想借着他受伤、她来客串这些事和他亲近,结果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她出道这么多年,见惯了许多声色面孔,越是在世俗中比较沉浮,就越觉得李安然好。
张乐妍私心认为赵卿配不上李安然,可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让李安然注意到自己……
赵卿把医院的检查单藏在行李箱的夹层里,吃了药,闷头睡了一中午。醒来的时候手机有几条新微信,李安然发来的,问她有没有好好吃药。人生病时对外界的防御力似乎格外低,有人能随时记着她关心她,赵卿心里感到些说不上的暖意。思绪辗转,忽然想起从前的恋情,前任对她也不如现在的李安然上心。
想着想着,赵卿一个激灵,拍了拍头,怎么想到恋爱上去了。
吃过药,赵卿觉得自己基本没啥问题了,化了个淡妆,决定还是去剧组待着。她给小陈发微信,问大部队在哪里,人生地不熟,绕了几圈才找到拍戏的白色别墅。客厅里是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小陈和白瀚文坐在沙发上闲聊,见到她,白瀚文眼神一亮,随即担忧:“今天不是请了假?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赵卿抱歉地笑了笑:“吃了药好多了,今天第一天开工,还是想来看看,我也是半个编剧嘛。”她看到白瀚文身上的西装领带,“这是戏服?你不拍吗?”
白瀚文勾唇:“上面在拍,还没轮到我的场。”
李安然就在二楼拍戏。
赵卿有点激动,她能在现场看李安然拍戏哎。同时又为他担心,他演的不是别人,是李辰海。
一来一去,人会不会精分了?
小陈在一旁说:“赵老师,我领你上去看看,然哥造型可帅了。”
赵卿咬唇嗯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跟着小陈上楼。这栋大别墅被剧组改了一下,二楼布置成办公场景,一楼不变,赵卿站在楼梯上,率先看见陈金林坐在摄像屏幕后的背影,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抬眼。
楼上很多人,人头攒动,可她一眼就看见了李安然。
衬衫西裤,袖子挽在手腕上方,露出一截银灰色的腕表。他额前的头发梳上去,些微凌乱的张扬。唇边压着一抹浅笑,他幽黑的眼看着身边的谭莉,明明没有一句台词,可气场冷冽诱人,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赵卿怔怔看了片刻,陈金林拿着小喇叭喊了一声cut,一边等候的化妆师和助理拥上去,李安然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像尊冰冷的雕像,任由他人在他脸上打磨绘画。
他的演技……好像丝毫未受伤情影响。
赵卿把自己掩在角落,可没注意自己的心神全在李安然身上。短暂的休整时间,谭莉拿着手机自拍,似乎偏头说了什么,李安然淡然走到她身边,两人一起自拍了一张。张乐妍从椅子上站起来,娉娉婷婷地凑过去,轻搭着李安然的肩膀又拍了一张。
赵卿看得入神,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身子轻颤,转头看见是白瀚文。
“怎么不过去?”他问。
“哦……他们拍戏,我就不去打扰了。”
白瀚文朝那边看了一眼,双手插兜,垂眼看她,轻声问:“不高兴了?”
赵卿噎了一下,竟有些被看穿心事的尴尬,矢口否认:“没有,怎么会。”不等白瀚文再说什么,她借口上厕所躲进卫生间。靠着门摸自己的心跳,她嘴上不承认,可心事骗不了自己,明明谭莉和李安然自拍她都没感觉,可看到张乐妍和李安然亲近,心口就堵得慌。
是因为张乐妍有些针对她的缘故么?
还是说——
张乐妍喜欢李安然,她吃醋了。
赵卿不免想起昨晚她独自在卫生间里被张乐妍敲门打断的思路。脸红、心跳、外加眼神格外关注李安然,赵卿耳边轰一声,仿佛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人,因此心声听得格外清楚。
完了,我真的喜欢李安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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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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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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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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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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